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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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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桑被千梓用针抵着脖子,她不敢乱动,听到千槿讲完这些以后,彻底站不住了,直接瘫痪在地,喃喃道:“你撒谎,你说的不是真的……”
千槿道:“我是不是骗人你问问你的好夫君不就知道了吗?”
葛祁否认道:“不是的,事情不是你说的这样!你编造的!”
千槿道:“我编造吗?母亲为什么会得痴傻?那个道士哪里来的?父亲究竟怎么死的?你当真不知道么?”
听完这些,千梓手一抖,手上的银针划过千桑的颈脖,留下几道血痕,难以置信道:“哥哥,这些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千槿笑着看向千梓,眼底一抹淡淡的忧伤,他缓缓道:“阿梓,有些事情啊,知道的多了,也是徒增烦恼……你又何必知道那么多。”
千梓红着眼睛道:“不知道的好?哥哥,我以前觉得我是被抛弃的,可现在想想觉得自己当真可笑!比起你我最起码有阿爹阿娘,有弟弟……”
看着情绪激动的千梓,千槿叹笑道:“阿梓……虽然我被千家赶出家门,但是我被师父带回了水云涧,我没有过得不好。”
葛祁一听千槿提到“水云涧”,发狂扑了上去,本想抓住千槿,却被君见一巴掌打开,坐在地上道:“你是水云涧的弟子?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可能……水云涧怎么可能会要你……”
“怎么不可能?”君见冷声道,“水云涧的决定何时轮到你多嘴?就算千文修天赋再好,我水云涧也不是什么人都收。”
千槿挑了挑眉,问君见道:“千文修?”
“葛祁千桑之子,千文修,不过他现在并不在城主府。”
“哦!”千槿若有所思,千槿被赶出千府时,千桑和葛祁之间并没有孩子,那么这个千文修到底该不该留呢?
最后一句话,千槿不自觉地说了出来,千桑一听,趁着千梓不注意挣开,惊恐万分地扑到千槿脚边道:“槿儿,我求求你了,不要杀我的儿子,不要杀他,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求你不要杀他!”
千槿一惊,没料到千桑会这么激动,他道:“什么都给?那你把葛祁交给我处理,我就放过他如何?”
千桑犹豫了,千文修她想保住,葛祁她也不舍,况且她根本不相信千槿的话,千桑咬牙道:“你说的话无依无据,让我凭什么相信你?”
千槿知道千桑不会相信,勾了勾唇,道:“很快你就会相信了!”
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只听见一声猫叫,一个人从暗处走了出来,夜影正趴在那人头上,千槿笑道:“看来我们的证据来了。”
葛祁退后了几步,想逃跑,夜影一跃而下,挡住去路,对着葛祁龇牙咧嘴,低吼警示。
千槿抱起夜影,笑着道:“怎么?城主大人是害怕了?知道他是谁吧?”
一直沉默不言的老妪看清来人面孔,惊呼道:“贾大夫?”
千槿道:“我问你,十几年前遭到强盗强抢千禾城之后,你是否为千府秦夫人看过病?”
“有、有过。”
“那么秦夫人得了什么病?”
“秦、秦夫人只是惊吓过度,加上身子骨不好,身上几处肋骨断裂,暂、暂时昏、昏迷而已,没有得什么病。”
“那为何秦夫人醒来后就痴傻了?你又为何说秦夫人此症因心病而起?”
贾大夫双腿一跪,使劲磕头,哭道:“这位公子,饶了我吧!我上有老八十好几的老母,下有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啊!饶了我吧!”
千槿不喜欢听废话,放开夜影,看着它走向贾大夫面前,冷冷道:“说!”
贾大夫看着夜影在面前晃来晃去,忍不住眼前一花,夜影爪子一伸,拍在了贾大夫面前,贾大夫栗栗危惧,又磕上了头,哭诉道:“我、我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当年是葛大人要求我这么说的,我逼不得已,药也是葛大人逼着我开的,我真的没有想过害人啊!葛大人说只要事成之后,他会给我一大笔钱,我嗜赌成性,家里的钱被我败光了……当时我还记得!那次我赌赢了!只要、只要继续砸钱下去,我很快就能赢回来!所以我才答应帮葛大人……”
当一切真相被揭开,千槿克父的谣言这才被攻破。
对于面前的景象,千槿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真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换成葛祁被从侧门赶了出来,还了他千槿一个清白身。
当年千槿所受的一切,葛祁一一挨了过来,被乞丐殴打,与恶狗抢食,受尽白眼,几天下来,整个人都没了以前的洋溢春风,像是失去了生机死气沉沉的,蓬头垢面衣不蔽体,这让千槿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是在一条巷子里找到的葛祁,葛祁正与恶狗抢食,险些被咬残,千槿赶走恶狗,拎起葛祁来到城外。
无名墓前,千槿扔下葛祁,抱着打盹儿的夜影靠在树干上,不咸不淡道:“道歉。”
葛祁一怔,连忙道歉,磕头磕的是响头,没一会额头都磕破了,血沿着额流了下来。
千槿冷声道:“够了!”
葛祁定定跪在原地,一动不敢动,顺着眼,丝毫不敢反抗。
二十年前的因,二十年后的果,葛祁早该知道,会有那么一天,他的谎言被揭穿,最后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千槿右手搭在夜影的背上,轻轻抚摸着它的毛发。
眼底是抹不去的复杂,可面上却始终冷淡,没有更多的表情。他垂眸看着凸起土包,眼睛在无名的碑上扫过,淡淡说道:“我来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吧……”
“很久以前,一个身无分文,日日食不果腹的难民来到一座小城。为了生存下来,这个人决定,卖身解决温饱之难,于是他等着,希望能有一名好心人救救他。当时的人们能够果腹本就困难,哪里会有多余的粮食给难民?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是等到了一位女子,那女子将他买下了他,他便跟着女子回了家。后来他知道,女子家里经商,她只有一个弟弟,父母都死了,女子非常疼爱那个弟弟,就好像对待亲子一般。只因为他们年幼丧父丧母,女子身为长姐,发誓一定会照顾好年幼弟弟,而他们彼此之间是唯一的依靠,那女子又是当姐姐又是当母亲。
“再后来,那位难民凭借着自己经商的天赋,获得女子的青睐,最后,他与女子成了亲……可他不知道,女子之所以会对他青睐有加,是因为她的弟弟。弟弟最先注意到他,并且告诉了姐姐,希望姐姐能够对那个难民好一些。姐姐对弟弟的要求向来不拒,于是见了那难民。弟弟觉得难民是个可塑之才,是金子,不应该被埋没在沙尘之中,于是帮他在姐姐面前说尽好话,姐姐因此对他多有关注。不久弟弟发现那个难民似乎对姐姐动了心,而姐姐对他也颇有好感,便替姐姐牵了红线。
“难民对姐姐很好,弟弟很高兴,他总是希望能为姐姐做点什么,因为从小到大都是姐姐无微不至地照顾弟弟,如今弟弟愿望成真,弟弟也放心了。再后来弟弟也成亲了,过得很幸福,有了两个孩子。弟弟喜欢治病救人,并且善医,在学医方面天赋惊人。可姐姐不允许弟弟学医,她希望弟弟能够继承家族产业学习经商。弟弟不愿意,姐姐便将弟弟关在了家里,弟弟却自己找来了些草药,在家种了起来,姐姐实在是奈何不了弟弟,也就任由他去。后来弟弟不想再依靠姐姐,他让妻子去和姐姐商议,让他和妻子以及孩子单独生活。弟弟的妻子很赞同,毕竟他们一家麻烦了姐姐太久,姐姐也有夫君,他们不好意思拖着姐姐一家。
“弟弟的妻子找到姐姐并告诉她这些事情,二人争执了许久,姐姐争执不过弟妹,于是答应了。弟弟一家决定,中秋之后他们就搬离小城,出去外面闯荡。可是意外就发生在他们临走的前一日,本该家人团聚的日子,却成了弟弟一家的噩梦,骨肉离散,叶散冰离,一个幸福美满的家仅仅在半个时辰之间变得支离破碎……”
这些都是被时间掩埋的过去,甚至有些事情是葛祁不知道的。
他与千桑的相识,竟是千临远在暗中牵了线?
葛祁不相信,可又不得不信。当初的他不过是个需要靠卖身求得温饱的难民,而千桑是千府的大小姐,是他望尘莫及的人。低微如尘埃的他,只是被千桑随手救起,千桑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千槿没再看着那块墓,一手挑逗着夜影,又接着说:“弟弟经常喜欢拉着自己的孩子对他说,那个难民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很多人以入赘为耻,但他却不同,入赘到姐姐家中,对姐姐没有半点怨言,对他更是待如亲弟弟一般,为他们家任劳任怨。他告诉自己的孩子,不要事事都找姑父姑母,不要仗着姑父姑母,仗着自己有点身份就在外面惹是生非。他们是值得尊敬的人,除了爹娘,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弟弟还说,倘若哪天,姑父姑母做错了什么事情,不要怪他们,他们说不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倘若对他们有一丝怨言,也要想想他们对自己的好胜过这些。弟弟还告诉孩子,他们是亲人,是你孤立无援的希望,是你困难的希望,是你可信赖的人。
“孩子信了,在那个孩子眼中,那个难民是神一般的存在,姑母是世界上最好的姑母,只有他才拥有这么好的姑母和姑父……”
故事很简单,千槿平平淡淡说完,抬眸朝葛祁看去,眼底依旧没有任何感情,好似刚刚的故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好像他与葛祁彼此之间,是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
地上的葛祁哭了,哭的撕心裂肺。他眼里的千临远是窥视他苦苦打拼下的家产,窥视本该属于他和千桑的一切……可他却不知道背后的真相。
千槿待在万灵宫并不是什么都不会做,他是懒,但又不懒,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将这些早被埋没在时间长河河底的真相一点点挖了出来。
他对千临远、秦夫人的记忆停留五岁,二十年的时光,千槿的记忆早就迷糊。因为千临远的话,小时候的他一直以为千桑和葛祁是真的对他好,事实上也不假。
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千桑会将自己赶出来,不明白葛祁那天最后看他眼中的复杂。
虽然那时候只有五岁,但对于那天的记忆犹新,毕竟噩梦来得太突然,突然到他在一天之内被这世界抛弃……
后来白芝带他回了水云涧,很长一段时间,他才从这段记忆里走出。
再大点,他似乎明白了这一切。但他不恨葛祁,不恨千桑,他只恨人心难测,世事无常。
人只会看到一件事的表层然后断定这件事的好坏,从来没有想过去挖掘被遮挡的秘密;人总是随波逐流,认为越多人赞成的事就是好事,而越多人避之不及的事就是坏事。
后来,对千临远的记忆淡去,对秦夫人的记忆也淡去,他发现,自己可以平平淡淡道出一切。
伏魔谷出来以后,千槿曾几次路经千禾城,那个时候他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母亲在世。
从那以后,千槿就打听着有关二十年前的事情,得知秦夫人在醒后痴傻至今,千槿有寻医求治,但不尽人意。再到后来,千梓的出现,在学医上他展现出惊人的天赋,千槿便打算待千梓学有所成,让他来医治,一定会有把握。不负所望,千梓做到了,他也在寻找机会,重回千府,治好秦夫人,让真相大白。
他对他们没有仇恨,但他有必要要让千桑知道真相,有必要告诉葛祁他多年以来自以为是的错误。
“父亲的骨灰在千府祠堂,我被赶出来,根本不能进入那里。于是我在这里立了个碑,没有刻上字去,就是怕你看见,毁了它。父亲不会想要漂泊异乡,他终归是要落叶归根,这里是千禾城外,在这里为他立碑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千槿低眸看着葛祁,面无表情地说道:“对着这个坟道歉,相对于对他道歉吧?他从来不欠你什么,但你亏欠他太多了,他本风光无限好,可你毁了他一生,前程似锦却在瞬间被埋葬。”
突然千槿蹲下,直视葛祁,一字一句道:“他不欠你什么,可却亏欠千桑。他曾经希望你对千桑好,这样也算对千桑的一种回报,如今你应当回去,负荆请罪戴罪立功!千桑和千文修需要你,千禾城需要你,用你的下半生去弥补你所犯下滔天大罪,才是对他死去的最好道歉。我要你含着悔恨回到千禾城,回到城主府,回到千桑身边,替他照顾千桑,尽你所能保护千桑……这是父亲所期望的。”
千槿不是不知道,这么做只会让他们夫妻之间更加痛苦,可那又如何,说他冷血也罢,他确实冷血,冰冷到就偏要让他们痛苦。
千桑对千临远的死一直无法释怀,真相大白,葛祁才是害死千临远的凶手,为此千桑大病一场。
夫妻恩爱十几年,却因为葛祁对千临远的偏见,害死了千临远。千桑和葛祁生活了几十年,不可能说没有感情,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自己一直所依赖的夫君竟是杀害弟弟的凶手!
可纵然万般不信,事实却摆在眼前,让人不得不信服。
葛祁知道千桑不可能会让自己回去,嘲讽笑了笑道:“不可能了,她不会让我回去的,我害死了她最疼爱的弟弟……”
千槿挑眉:“并非回不去。”
说着提起颓唐的葛祁回到千禾城中。
千禾城的城民自然知道城主府发生的事情,一进入城内,城民对葛祁皆是指指点点,破口大骂,丝毫不留情面。
“当初瞎了眼居然让他当城主,都不知道这些年我们千禾城会有多少财物被他贪污了去呢!”
“就是!原来二十年前的强盗是他放进来的,亏得我这二十年对他敬重有加,不曾想他是个这样的人!”
“把他赶出千禾城!赶出去!”
“他不配留在这里!”
……
愤怒的叫骂,讽刺,葛祁一一听了进去,头埋在颈间不敢抬起。千槿内心十分复杂,看看,真像啊!当初的他也是这么走过来的,被人人谩骂,被人人唾弃,所有人视他如脏物,驱赶、打骂……
人心究竟能可怕到什么地步?
千槿冷着声音斥道:“骂够了?”
一个城民道:“你是谁?葛祁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难不成你还想庇护他?”
有人应和道:“就是!这种人就应该赶出千禾城!”
千槿直视这群愤怒的城民,幽幽道:“我是谁不重要,更加不会庇护葛祁,他是罪不可赦,但是你们却没有资格这么说他!”
“千府的小公子?”有人惊呼道,明显认出了千槿。
“千文修?”
那人道:“不是!是千临远的孩子!好像叫千槿!”
“什么!?不是那个扫把星吗?”
“什么扫把星,全部都是葛祁陷害的!”
“就是,葛祁都把他害成什么样了,他还帮他……”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千槿扶额叹息,心道:“怎么还把我给牵扯进来了。”
片刻后,千槿喊道:“敢问葛祁对你们做了什么,你们这么对他?”
所有人停住议论,面面相觑,有一人指着葛祁愤愤不平道:“十几年前就是他,窜通强盗,我们千禾城才遭殃的,这里有多少人人家没有被抢过?如果不是他,强盗怎么进来的?”
千槿脸色渐冷,周身的气势增强,挑眉冷笑道:“你们遭殃没错,但比起千府,你们又能算什么。事后葛祁更是从千府中抽出一部分钱财来弥补你们,后来更是葛祁的协助,才除去了千禾城一直以来的麻烦。”
人群沉默了,但始终有不甘心的挑事:“他是怕事情败露才对那群强盗下手的吧!”
千槿轻笑,抚摸着夜影的毛发道:“怕事情败露也好,出于真心也罢,他不欠你们什么,欠下的他早就还给了你们!他真正欠的只有千府,对不起的只有千临远一个人!”
葛祁是起过杀心,但千临远死后,他又心软了。秦夫人痴傻后,他从来没有亏待秦夫人,怕秦夫人被世人嘲笑,就一直将她养清香院。千槿如果不是被赶出千府,也不可能会遇上白芝,不可能修仙,所以千槿以为这算是因祸得福吧。
而千梓,则是在他被强盗带走后,葛祁偷袭强盗的老巢时,被强盗捉住难民带走,之后的生活艰辛却也温馨。这么算起来他的确只对不起千临远一个人。
葛祁听了千槿的话,难以置信看着他,喃喃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千槿知道他说的这些是抽出千府一部分钱财弥补城民一事,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就在一片沉默中转身进了千府。
千槿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城民们无法反驳,全部沉默不语,看着千槿带着葛祁进入千府后,虽心有不甘但还是一窝蜂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