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烧高烛照红妆》鸭脖少女

8、第 8 章

　　沈子石回京算得上是一件大事，那之后陛下和整个朝堂仍有不少的事情要处理，沈子石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日日被陛下召进宫详细询问平定边陲之事，就连忠武侯府家的大哥、临渊阁学士段玉祺这几日也是天不亮就进宫，常常是天黑透了才回家，听母亲说，好像是要整理这次平定大回的诸多事宜。

　　大哥忙点也好，在饭桌上陪父母吃饭的玉汝偷偷这么想，这样他就没时间总逼着自己学这学那了。

　　虽然说玉汝算得上是忠武侯府的小霸王，整个侯府都没什么人敢逆着她的心意，无法无天的性格常常是搅得整个侯府鸡飞狗跳，放眼整个上京，也没有哪家的姑娘能有这么折腾。

　　不过就算再无法无天，玉汝还是有两个不得不怕的人，一个自然是她的父亲忠武侯段庆，年轻时征战沙场军功无数，可不比现在的沈子石差，外加身材高大外型俊美，一时间是上京无数少女的怀春对象，如今也依旧保持着健壮的身材，外加总是一副冷漠面孔不苟言笑，对待女儿也很少露出慈父笑，只有看到妻子的时候回偶尔笑一笑。

　　面对这样的父亲，因此玉汝打心眼里其实还是挺怕的。

　　有时候玉汝会想，等沈子石老了，会成为像阿爹一样的人吗？

　　至于另一个人，就是大哥段玉祺了。

　　从小段玉祺就在诗文上便有出色的表现，先生教的课文，他学一遍就能记住，做的文章也常常得到先生和阿爹的赞誉，先生也曾当众说过，一众学生里，唯有段玉祺文章最漂亮。

　　大哥似乎是个天生的才子。

　　这个念头在小小的玉汝的心里生根发芽，她崇敬兄长的同时，也惧怕他每日看着自己读书。

　　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在玉汝看来还不如蚂蚁好玩，可惜一看到大哥那张刻板的脸，玉汝就只能乖乖坐到桌前好好看书。

　　阿娘常说，亏得有大哥看着自己，不然忠武侯家的二小姐，上京的名门闺秀竟然胸中半点墨水也没有，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玉汝知道，这不过是阿娘安慰她的说法罢了，连沈子石都说了，自己这点墨水，认不认得字都差不多。

　　虽然心底里依然害怕大哥，但玉汝仍然为有这样的大哥而自豪。

　　“上京城里，我家的大哥可是一等一的好，谁家大哥能有我家大哥如此出色？”忠武侯家的二小姐常常向人这样炫耀自己的大哥。

　　正巧这几日大哥忙得很，玉汝觉得自己能闲一阵子了。

　　一日清晨，玉汝用完早膳在房间里发呆，正在考虑着要不要去找沈子石，用什么借口去找沈子石，又一想，前两天好像刚去过，去这么频繁的话，阿爹阿娘该对自己耳提面命了。

　　玉汝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还是找点别的事干吧。

　　可以做点什么呢？玉汝陷入了沉思。

　　拉开门走到院子里，刚刚入秋的天气还带有一些夏日的余温，早晨的太阳也不晒人，院子里女侍与小厮们都在忙着做自己的事，玉汝看了一会，便叫下人搬了案几和蒲团来，往庭院中间一坐。

　　小姐又要做什么？院中打扫的下人看到玉汝坐在那，都回想起了被她无法无天的行为所支配的恐惧，但小姐只是眯着眼微微笑着，并不说话。

　　然而光是这样，已经将府里的下人们吓得瑟瑟发抖了。甚至还有人趁着小姐不注意，拉过玉汝的贴身女侍环佩，斟酌着问到：“环佩姑娘，小姐到底想做什么呀？我们这又不能上山下海的，怕是做不到让小姐满意。”

　　环佩笑了笑，道：“那倒也不至于，小姐挺体贴我们下人。”

　　那小厮听了环佩的话简直快哭出来了，体贴？上次大半夜让我翻墙去买时下最新的话本，跑遍了整个上京都没找到一家开着的书馆，翻墙回来时摔了个狗吃屎，差点没被管家逮个正着，上上次让我爬树去掏鸟蛋，还让我双手捧着鸟蛋下来说不能摔着小鸟蛋……

　　回想起以前的一桩桩一件件，小厮委屈得想哭。

　　两人正说着话，叮当突然凑过来，问到：“怎么了呀，怕了？别怕，咱们小姐好着呢。”

　　看叮当这笑眯眯的样子，小斯越发额头冒汗。

　　坐在庭院里的玉汝抬头看了看院子旁的一棵树，抬手指了指那棵树。

　　院子里偷偷关注着玉汝的小厮们都在心里捏了一把汗，继而听到玉汝用一贯的嚣张而又无所畏惧的声音说到：“我瞧这棵树上的叶子都枯黄了，你帮我摘几片下来瞧瞧。”

　　青葱玉指所指的方向，几个侍女们偷偷往后退了几步，几个小厮面面相觑，互相推脱，玉汝秀眉微蹙，指着一个拿着锄头除草的少年说：“就你，快去。”

　　这话说完，少年明显感觉旁边人松了一口气，他讪讪的丢掉手里的锄头，仰头望了望那有二层楼高的大树。其实他不过是个打杂的小厮，顶多算得上手脚利索，要上上下下爬这棵树，还是有些难度的。

　　况且他早就听其他小厮说过二小姐的性格，是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想来也不会让自己摘两片叶子就能作罢了。

　　他有些担心今天自己的命运。

　　面带愁容的一步一回头地朝墙角那棵树走去，耳边还有玉汝不断催促的声音，少年觉得自己头皮一阵发麻。站在树下仰头看了看，阳光细细碎碎的洒落在枝叶间，少年晃了晃眼。

　　随即挽起袖子，抱着树干手脚并用，不一会儿就爬到了粗壮的树枝上，往下一看，树干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纷纷仰头朝他举起大拇指：“可以呀小子！”

　　玉汝看他虽然并非是身怀武艺，但是身手灵活倒的确是个可造之材，也略有兴致的离开了座位，往树底下走去。

　　段玉礼走进玉汝的庭院时，便看到众人都围在墙角那颗树下，纷纷抬头往上瞧，自己那乖张的妹妹还跳着脚比划着，以至于整个院子里都没人注意到自己走进来。

　　“这丫头，还是这么爱闹。”段玉礼摇摇头，大步朝玉汝走去，抬高声音喊道：“小丫头，做什么呢？”

　　话音刚落，树上跳下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手里似乎捏着几片枯黄的叶子，交到了玉汝的手上，玉汝笑眯眯的接过来了。

　　而自始至终，都没人注意到他段家二公子的出现。

　　段玉礼走到玉汝身后不远处，轻轻咳了一声，环佩立马弯腰行礼：“见过二公子！”

　　听到声音，玉汝回头笑得更开心：“二哥，你怎么来了！”说完开心的举着手里的叶子，“二哥你看，漂不漂亮？”

　　段玉礼抬手摒退众人，示意大家该干嘛干嘛去，众人似乎都长舒了一口气。

　　玉汝则拉着段玉礼坐在案几前，亲自给二哥倒了一杯茶：“二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不用进宫当值吗？”

　　“今日是我沐休的日子，想着也有日子没带你出去走走了，就来见见你。”段玉礼喝了一口茶，点点头道，“环佩泡茶的手艺越发好了。”

　　嘻嘻，玉汝装乖巧的笑了笑，虽然你没到我出去走走，不过我也没少出去走走呀。

　　段玉礼似乎猜到玉汝心里在想什么，放下茶杯，轻轻弹了下玉汝光滑饱满的额头：“怕是这段时间你没少溜出去乱晃吧。”

　　“二哥！”玉汝捂着额头，拖长了声音撒着娇，“什么叫乱晃呀，我这是出去惩奸除恶，帮助二哥维护上京的秩序呀！”说着凑过去抱住段玉礼的肩膀晃来晃去，“二哥在宫里为陛下维护安危，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当仁不让的要在宫外帮助哥哥一起维护上京呀，咱们忠武侯家的儿女，这点报销之心还是得有的，哥哥别是太小瞧我了。”

　　纵使段玉礼是个不羁的性子，也抵不住自家明朗的妹妹跟她这么撒娇，只能扶额笑着说：“我今儿又不是来责备你的，再说了你偷偷溜出去那么多次，我哪次说过你了。”

　　“还是二哥最好了。”玉汝笑嘻嘻的将头靠在了段玉礼的肩上。

　　“咱们是侯府，即便管得再严，阿爹阿娘总还是会准你出宫的，不过皇宫可不一样了，公主们都是金枝玉叶，随便跟你出宫去玩，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付得起责任吗？”段玉礼侧头看着玉汝，好心“提醒”道。

　　“二哥，你都知道呀？”玉汝抬起头，略有着圆的眼睛里透露着一股天真无邪。

　　段玉礼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我可是宫中御林近卫统领，看护皇宫是我的职责，若是连这个也不知晓，岂不是白拿粮饷了。”

　　玉汝一直的小动作被揭穿，有些不好意思的吐舌，小心地问道：“那陛下和荣妃娘娘也知道吗？”

　　“陛下政务繁忙，应该不知晓，不过荣妃就永乐公主这一个女儿，你觉得能不知道？”

　　玉汝眼珠子骨碌一转，已经计上心来，拉着段玉礼求情：“永乐在宫里多无聊呀，也没什么人陪她一起玩，宫外那么多好看好玩的她都没见过岂不是太可怜了，这样吧，要不我们下次再想出去，你就陪着我们一起。有你亲自看着，总不会再出什么事了吧。”

　　“得得得，总之呀你是非出去不可了是吧，”段玉礼真是拿这个小丫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无奈点点头，“下次再偷溜出去之前，可得跟我通个气。”

　　玉汝起身，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小女子领命。”

　　段玉礼被这样的玉汝逗笑了，拉着她坐下：“今日天气不错，要不要跟二哥出去逛逛？”说完后又小声补充，“我可是听说，最近大哥忙得很，顾不上你。”

　　玉汝听得来了兴致：“二哥又寻了哪儿的好去处呀？”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走？”

　　“走呀走呀。”刚坐下的玉汝又提起裙子站起来，顺便拉着自家二哥，催他快点快点。

　　“别急呀，等我喝口茶。”段玉礼举着茶杯对环佩笑了笑，“茶不错，下次再来喝你泡的茶。”

　　环佩微微一笑，福了福身。

　　出门前，玉汝突然回头，对着爬树的少年抬了抬下巴：“喂，你叫什么？”

　　少年恍惚看到明艳的少女笑着接过叶子的样子，仿佛从那一刻开始，自己的命运真的有所改变了。他眨了眨眼，回答：“阿秦。”

　　“好，阿秦，以后你就是我的护卫了。”少女说完，留下一个欢快离开的背影。

　　但从一个无名小厮摇身一变成为二小姐的护卫，真的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至少从身边其他人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的神态来看，好像并不是什么好事。

　　待在这个脑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冒出一大堆奇思异想然后指使一大堆人去完成简直不可能完成的事的小姐身边，估计得有三头六臂九条命才够吧。

　　阿秦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了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