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少年纪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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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的时候，我和盛淮结伴走在回家的路上。
下午出了太阳，盛奶奶在那之前就和我告别，不知去了哪里。
阳光会对鬼魂造成伤害，所以它们从不在明亮的白天出现。
我看着逐渐西沉的太阳，轻声问在一旁喋喋不休的盛淮：“盛淮，你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盛淮突然安静了下，笑道：“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啊？”
我停了下来，表情严肃地看着他：“盛淮，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所以我不想给你带来困扰。”
“为了你好，你以后还是别和我一起走了。你那么开朗，长得又好看，一定会交到很多好朋友的。”
我不敢抬头，怕他看见我眼里已经慢慢蓄起的泪水。
“你看见了？”盛淮小心翼翼地询问。
我点了点头：“她们没有说谎，是我骗了你。”
“其实，我能看见鬼……”
盛淮呆了好几秒，笑了：“你开什么玩笑呢……”
“你奶奶是不是已经去世了？”我打断了他，抬起了头，表情认真。
盛淮的笑僵在脸上。
“我妈妈告诉你的吗？”
我摇头：“不是。”
在他不敢置信的眼神里，我语气坚定：“今天你来找我的时候，她就在我们身边。是个很温和的老太太，她生前应该是个很慈祥的人吧？”
“才不是！”盛淮突然大声地反驳，“我最讨厌她了！”
“她突然就走了，都没有知会我一声。我还没赶回去，她就下葬了！妈妈说，奶奶死之前完全没说要见我……她那么讨厌我，我也不喜欢她！”
盛淮朝我发了一大通脾气，赌气一般地跑远了。
“哎——盛淮！”我追了两步，意识到了什么，还是停下了脚步。
这样也好，至少不会给他再造成困扰了……
“你别怪他，孩子。”盛奶奶突然出现在盛淮刚刚站的地方，语气有些无奈。
我摇头笑道：“没有，是我不对。”
我想到了什么，问：“奶奶，刚刚盛淮说的是真的吗？”
盛奶奶顿了几秒，长吐了一口气，缓缓地向我叙述了这件事。
那年盛奶奶被查出了末期肝癌，临别之际已经瘦成枯槁，面目全非，可怕得像个被吸干水分的老木杆。
她很爱盛淮，但是又不想吓到他。所以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让盛淮回来看她。
因为那会盛淮才三四岁，正是最应该开心活泼的年纪，盛奶奶不想给盛淮留下不好的回忆。
她宁愿在盛淮的记忆力当个无情的恶奶奶，也不想盛淮被她那个将死的样子吓到。
我仔细地听着，心里渐渐变得湿润柔软。
“我能告诉盛淮吗？”我听完后询问她。
盛奶奶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语气温和：“当然可以，没想到阿淮耿耿于怀到现在。”
“那您后悔吗？”
“后悔？”盛奶奶摇了摇头，“没有，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希望他不要来。你还小，不能体会我这老婆子的心情。”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还有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心头——“那您为什么不去投胎呢？人死后不都会去投胎的吗？”
“我放心不下阿淮这孩子啊……”盛奶奶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我不能在这儿待太久，被黑白无常抓到就不好了。”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盛奶奶就消失了，偌大的街道上仅剩我一人在昏暗的路灯下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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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到家的时候，我状似无意地看了眼对窗。
盛淮房间的灯倒是开着，只是窗子紧闭着，一点儿也没有要开的意思。
我想了想，还是算了还是给他们家打了电话。
“喂？”是盛淮接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迅速说道：“你先别挂电话！”
趁他还没挂电话，我迅速地把盛奶奶的话转述给他听。
“不管你信不信吧！反正以后也不当朋友了，就当给你的临别礼物吧！”
没等他回答，我就“啪”地把电话给挂了。
这下应该真的结束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了对面开窗的声音。
盛淮出现在窗口，眼睛红红地看着我。
我俩面面相觑，很有默契地谁也没开口说话。
“沛沛，对不起。”盛淮别扭地开了口，“我不应该把你扔在路上的，你一个人回家肯定很害怕吧？”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情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没关系，我习惯一个人了……”
“我刚刚问了妈妈，奶奶她原来真的是因为怕吓到我才不让我去看她……”盛淮轻声说着，“我还一直说讨厌她，感觉自己真的很不懂事……”
“沛沛，所以你真的能看见鬼啊？”
我一愣，犹豫地点了点头。
“好酷啊！这个能力多棒啊！”盛淮一脸羡慕地说道。
“没有……”我苦笑，这可一点也不酷。
盛淮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装满了星星，很是兴奋地说：“真的很棒，可以看见和别人不一样的世界，多好啊——”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那些瑰丽的景象确实给充满想象力的我带来了我很多乐趣和回忆。
但也有很多令人烦恼的地方……就眼下来说，烦恼的地方已经超过了它带给我的快乐。
“也许吧。”我不想扫了他的兴，勉强笑道。
毫无防备地，盛奶奶突然出现在盛淮身后，满是慈爱地摸了摸盛淮的脑袋。
可惜盛淮感受不到。
“谢谢你，小姑娘。”盛奶奶看向我，满脸笑容地冲我道谢。
我也回了一个笑容，心里暖洋洋的。
外头突然闪过几道奇异的光，像聚光灯一样全都聚到了盛奶奶的身上。
盛奶奶闭上了眼，本就有些透明的身体在光圈中一点点消散。
“看来是我的限期到了。”盛奶奶看着目瞪口呆的我，微笑着解释。
盛淮看我一脸惊愕的表情，很是奇怪地问：“沛沛，怎么了？”
我顾不上他的疑惑，扯着嗓子问：“奶奶，你还有什么要转达给盛淮的吗？！”
盛淮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转过身，但他什么也没见到。
“希望我的阿淮能永远幸福，就像和你在一起一样。”盛奶奶的笑容在光圈中变得有些模糊，“丫头，答应奶奶一件事好吗？”
我重重地点头：“您说。”
“也许有些过分叭……但还是希望，你告诉阿淮，你并没有看见鬼魂的能力，好吗？”
我愣住了。
“老婆子我还是很自私啊，不想阿淮以后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还为你能看见鬼魂而担惊受怕。”
“本来我是希望你离阿淮远点的，但是阿淮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那么开心，我就于心不忍了。”
“丫头，相信奶奶。你要是‘看不见鬼魂‘，你们的相处会更愉快的。”
我看着盛奶奶一脸恳求的表情，默默地点了头。
盛奶奶露出安心的笑容，彻底和光圈融为一体，变为透明的空气。
“沛沛，你刚刚是看见什么了吗？”盛淮紧盯着我。
我将眼神移到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盛淮你真的是笨蛋哎！你真的相信我能看见鬼吗？”
盛淮被我的笑声整懵了：“什么呀？你不会在骗我吧？”
“现在才反应过来啊？看来我的恶作剧很成功嘛！”
“不……不对！那你怎么知道我奶奶的事情的？！”
盛淮摆出不相信的神色。
我只迟疑了一秒就迅速回道：“你妈妈上次和邻居聊天的时候被我偷听到的，那时候我就想用这个捉弄你了！果然上当了哈哈哈……”
“你！你开这种玩笑真的很不好笑！你怎么那么恶劣啊！”盛淮“啪”地关上窗子，独留我一个人像个小傻子一样对空气笑着。
他关上窗子之后，我的眼泪就伴着笑声一起流个不停。
果然，撒谎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这天晚上我失眠了，满脑子都是盛淮愤怒的脸。
这次……说不定真的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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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上学的时候，盛淮还在门口等我。
“早上好。”他有些别扭地递给我一束有些蔫巴的牵牛花。
我脸红地接过，回道：“谢谢。”
“虽然我真的很想和你生气！”盛淮突然大声，“但是我还是想和你当朋友，因为我真的特别喜欢沛沛。比我所有的朋友加起来还喜欢的那种！所以，你做什么错事我都会原谅你的！我们……我们和好叭……”
在微凉的早晨，男孩的声音就像轻灵的百灵鸟一样悦耳动听，直直撞进了我的心里。
我感觉浑身都是这个小太阳给予我的温暖，我的整个世界都被他身上的阳光所铺满。
“谢谢你。”我拨弄着牵牛花上的花蕊，笑得开怀。
盛淮也笑了，主动牵过我的手。
那份从相连的手里传来的热度，是我的第一次心动。
也许盛奶奶说的是对的……这种事情，没必要让他知道。
因为盛淮啊，就适合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
他能永远地笑着，幸福着就足够了。
能陪着这样的他，也是我的幸福。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少年纪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