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贵》铮也

5、洗三（上）

　　转眼，两个尊贵的小童就出生三日了。玉奴与金奴虽是个早产儿，先天不足，者三日随着慧能和尚的调养，哭声也渐渐有力了起来。这三天，定国公乘着老婆儿子都忙着儿媳的事，偷偷翻了书房里所有的书。终于，获得了孙儿的取名权这一殊荣。玉奴单字一个湄，金奴单字一个潮。

　　定国公夫人满足照顾儿媳，便特特脱了早已分家出去的两位妯娌操持孩子们的洗三。两位主母将门出身，都是个爽利性子，做事情干净利落，带着媳妇忙里忙外，誓要把这好些年没办的仪式办的风风光光。

　　长安街上，几十辆马车堵在道上。

　　一辆造型古朴的马车上，有一中年妇人，携着两个妙龄少女端坐与内。

　　“母亲，今儿真热闹。定国公府牌面真大，这里有大半个京城的权贵了吧。”

　　讲话的少女看上去要比另一个正襟危坐的女孩还要小个两三岁，这会儿正用手抬起马车窗边的帘子，语调欢快，声音如黄鹂鸟一般清脆悦耳。

　　“安然，你学着点你姐姐。坐没坐相的，成日里和那些婢女厮混，教的你没了规矩！这就排场大了？当年，开国皇后在位的时候，我苏家不知有多风光！”说话的妇人生着一张威严的国字脸，眉心三道褶皱，嘴角微微下滑，看上去就是极为刻板的。而那两个少女却生的清丽动人，大的秀美，小的俏丽，一看就知道随了爹。

　　“排场大是您看见了还是我看见了？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母亲你看你脸拉的老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上门找碴呢？”

　　承恩侯夫人顾不上教训小女儿的口出不逊，忙急急问大女儿：“可是如此？”

　　坐在马车另一侧，笑容贞静娴雅的苏伊然轻声道：“相熟的都知母亲性子庄重，是我们苏家当之无愧的冢妇。只今日郑国公府宴请了不少与咱们家没多少来往的，难免误会了母亲，只怕会觉得我们承恩侯府不知礼数呢。”

　　“是啊，母亲，笑一笑吧。”苏安然扑到母亲怀里，手上作怪似得拉扯母亲面皮。

　　“承恩侯夫人快快请，老夫人们都去接待一些老封君了，大嫂还在月子里，特特叫我一定要过来迎你呢。呀，这便是府上的两位小姐了吧，真真是看的我眼热，不愧是慎贤皇后的后人。”

　　承恩侯夫人认得眼前的妇人，知道她是定国公府二老太爷的长媳，丈夫是吏部侍郎，娘家是将门，夫家娘家都得力。

　　　而承恩侯府虽说出过一位随着太祖征战，立下大功劳的开国皇后，只可惜当年的第一任承恩侯也就是苏后的弟弟本就是个不成器的。太祖爱重皇后，本是想封妻弟一个国公的，却被皇后驳回，言说弟弟没有为新朝立下什么功勋，就忝居国公位，与大将们平起平坐，岂不寒了功臣们的心，也叫天下人误认为可以靠着姐姐妹妹什么的上位，平白多添造业。最后，太祖便封了个侯爵，名字也不像其他侯爷们好听，皇后便允了。

　　这第一任承恩侯是个招猫逗狗的纨绔，可人家是个知足常乐有自知之明的纨绔，当下乐颠颠的跑去宫里谢恩，只看得苏后气也不是，笑也不妥。他又长着一张天生的笑脸，没什么脾气，除了招猫逗狗玩蝈蝈蛐蛐听听曲儿，是既不嫖也不赌，到点儿就回家抱着老婆睡觉，在开国的那批权贵中混的十分开，众人也就拿他当小弟弟对待，对他封侯什么的并不眼热，毕竟人家姐姐要不是入主后宫，凭她的功勋，一个国公位也是不在话下的。

　　自太祖、高祖山陵崩，苏家与今上的血缘关系早已淡薄，太后也就年节的时候把苏家主母唤去说上两句话，全了苏后的体面，其他也没有更多的了。谁叫苏家代代男儿皆不成器，也就疼老婆不出去沾花惹草这点好了。皇都中疼女儿的人家都愿意把女儿嫁来，毕竟金银什么的苏家是不缺的。养尊处优，夫婿疼爱，哪怕没有什么建树，也是有些人一辈子不敢想的。

　　定国公府派这位夫人来二门接她是给了很大的体面的。遂，把脸上硬凹出来的笑容继续放软。二夫人看着这位承恩侯夫人脸上扭曲的笑意，心说这老姐姐，要不是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性子，非以为你是来砸场子的呢，千万莫强笑了。

　　苏大小姐在衣袖的掩饰下扯了扯母亲的衣服下摆，示意母亲可以了。果见承恩侯夫人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重新板回了脸，苏伊然歉意一笑。

　　二夫人马氏回以一个明白的眼神。

　　　这边的官司只是定国公府洗三宴会得一角，别的门子都站着一个媳妇迎接尊贵的客人。定国公府人丁兴盛，虽然定国公只有宋氏一个妻子，没有别的妾室，二人也只生育了一儿一女。

　　但是当年的老国公那可是个风流浪子，万花丛中过，片叶都沾身。人虽风流，却不下流，对每个女人都是温柔疼惜，所以定国公府的后宅人虽不少，却是皇都里少有的和睦。这些个女人们也为定国公府的人丁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定国公有两个同母的弟弟与一个妹妹，并四个不同母的弟弟与两个妹妹。

　　老国公是个通透的，知道孩子成家后离得越近是非越多，还在世的时候就主持了分家，各个拿着该得的出去自己闯荡。只女人们舍不得孩子，老国公就在公府周围买了几处宅子，重新修建，叫孩子们在那儿立足。

　　一分家，原先有一点儿小口角的媳妇子反而亲热了起来。出去了自个儿当家做主，才知道有些事的难处，才知道兄弟们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一家人总是要互相扶持才能长久下去。

　　“老太君，您怎么亲自来了？”宋氏忙从位子上起来，走上前搀扶那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这位的辈分可是高的很，乃是仙去的老安国公的母亲，现任安国公的亲祖母，已经有八十多高龄了。

　　安国公府人丁不胜，第一任安国公随着太祖南征北战，曾是太祖帐下第一猛将，立下的功勋是连第一任定国公也比不上的。可惜老爷子戎马一生，落下了不少的暗伤，在太祖入主乾正殿两年后就病重，太祖网罗天下名医，却也是回天乏术。太祖极为痛心，亲自为这位老战友抬棺，加封谥号，死后也是极尽哀荣。

　　老爷子一去了之，苦的是留下的妻子与还未长成的独子。这位夫人也是个奇女子，原本只是个弱不胜衣的大家闺秀，却在亡夫走后以瘦弱的肩膀扛起了安国公府，抚育独子成才并送上了战场为国效力。

　　可是这老妇人实在是命苦，独子与其夫人竟然在一次与邻国的对战中战死沙场，连尸骨都不存，送回来的只有两副盔甲，这安国公府又只剩下老夫人与一三岁幼儿。

　　按照常人的想法，家中只剩这么一根独苗苗，定是宝贝的不得了。可这位老夫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心性极其坚韧。硬是咬着牙将孙儿送到了定国公府上，拜了老定国公为师。教的孙儿从小就立志为国效力，为父母雪恨，誓要打的那蛮夷俯首称臣不可。

　　全皇都的贵夫人们心气都高的很，表面温和有礼，一副咱们都是自家人的亲热模样，背地里不定在骂什么呢，谁都不服谁。那些老封君们也是这个样子，就是宫里的太后也不能让所有的老太太们服气。毕竟您出身高，咱也不低，您才学好，咱也不错。只在提起这位老太太时，众人都是心悦诚服，满是尊敬。

　　这老太太自从孙儿孙媳能掌事之后就避居府中，成日里吃斋念佛，鲜少过问世俗事，各家亲眷的邀约从来就是由现任安国公夫人带着儿媳出面。不成想，今日这定国公府两个小儿的洗三宴竟然能劳动她出马。在场的各家夫人想到此处，不禁对定国公府的能量又加深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