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年期》圆谋人

2、见家长

　　第二次见面是同学会后的第三天。

　　顾丞西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楚然的联系方式，发短信约她下班后在一家咖啡厅见面。

　　楚然收到这条短信时，几乎怀疑是顾丞西发错人了。没记错的话，同学会那天他对自己的印象应该不算好，甚至可以说十分糟糕。楚然本以为自己和顾丞西之间不会再有任何后续。

　　于是楚然回复道：“我是楚然。”楚然想以此提醒顾丞西，要是发错了，还来得及撤回。

　　可顾丞西回复：“我知道。”

　　那看来是没发错了。

　　好吧，就这样吧。

　　既然已经到这一步，虽然困惑，楚然也不再纠结于原因了，心情放松，准备赴约。

　　楚然是一间小学的语文老师，工作虽然谈不上连轴转，但也不清闲，准点下班的日子很少。但那天，楚然第一次请假早退，回家打扮了整整一个小时。愉悦地跟姜书楠打电话报告，姜书楠还调侃楚然是久旱逢甘霖。

　　走到咖啡厅门前，楚然又对着玻璃门理了理头发和妆容。

　　好的，完美。

　　顾丞西坐在面对咖啡厅门口的位置，他看见楚然走进咖啡厅，起身。楚然走过去，顾丞西先她两步，为她拉开椅子。楚然微笑致意，尽力想显得优雅一些。

　　两人坐定，顾丞西先开话茬：“对不起，同学会那天我喝醉了，有些失态。”

　　果然会提到那天的事，楚然早已在心中预演过，回答得大方得体：“没事，我理解，十分理解。”

　　本来就不熟，离陌生人也就只有高中同学这一层身份。两人之间没有什么话题，气氛有些干。楚然一向是话多的类型，尤其是在社交场合中，一点也忍受不了尴尬。可在顾丞西面前，楚然却有些束手束脚，总觉得跟他说什么都不太对劲，便干脆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空气十分安静，只剩勺子碰撞杯壁的声音。

　　顾丞西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酝酿些什么，他盯着桌面，盯了很久，终于开口：“楚然，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问题还要得到请求吗？楚然觉得顾丞西是礼貌过了度，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答：“什么问题？”

　　顾丞西看着楚然，问：“楚然，你有男朋友吗？”

　　楚然被顾丞西的问题吓了一跳，差点一口咖啡呛在喉咙口。“没…没有。”楚然咳了两声，诚实回答。

　　“你问这个干嘛？”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了，楚然忍不住想，一般关于“男朋友”之类的问句，后面紧跟着的，都会是些令人紧张的内容。

　　楚然屏息，期待。

　　又沉默了半分钟，顾丞西终于提出了他的第二个问题：
　　“那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

　　“？”

　　楚然永远忘不了顾丞西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十分礼貌而得体，同时，眉宇间充满着坚定与自信，就像在进行一场胸有成竹的商业谈判。

　　听到这句话，楚然的天线足足断了两三分钟。

　　脑子里一阵兵荒马乱后，楚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忍不住确认道：“你说什么？”

　　顾丞西不再重复，他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摆在了楚然面前。

　　楚然定睛一看，只见文件抬头赫然写着“婚前协议”四个字。

　　“什么意思？”楚然愈发困惑。

　　顾丞西解释道：“不是真的结婚，就当是我请你帮我一个忙。因为我有一些原因，在近期内必须结婚。所以，我拟了一个婚前协议，婚期为两年，两年后就对外说我们是因为性格不合离婚。婚姻存续期间所产生的一切与之有关的费用，都由我来承担。离婚后，你可以拿到一笔补偿金，数字由你定。对于这份协议，你所要做的唯一条件，就是保密。”

　　像是为了表明他口中结婚这件事是多么与感情无关，顾丞西甚至拿出了一只钢笔，规规整整摆在楚然面前。

　　楚然脑中嗡嗡的，花了很久时间才理解顾丞西的意思。

　　来的路上的雀跃轰然而逝。楚然看着协议上方方正正的汉字与数字，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被重重地打了一巴掌。虽然自己总假装脸皮厚，可这么打一巴掌，还是会疼的。

　　楚然觉得难以置信：“顾丞西，你这是在……侮辱我吗？”

　　“不是，”顾丞西答得果断，“我这是在请求你。”

　　楚然看着顾丞西脸上那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忍不住问：“为什么是我？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楚然都认为，自己那天表现出的轻浮已经足够把他吓退了，而他的确也表现出了嫌弃。所以现在这一出，是为了什么？难道他口嫌体正直，面上看着嫌弃，其实内心对这种轻浮型喜欢得不得了？

　　不可思议。

　　这个问题似乎也把顾丞西难住了，也许是他回答不出，也许是他不想回答。他深叹一口气，说：“你是合适的人选，楚然。我知道，我的请求对你来说一定十分荒谬，如果你不愿意，我非常理解。可是，我真的有不得不尽快结婚的理由。所以，我请你一定好好考虑，这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就算对于你来说，这场婚姻让你失去的也不一定会比得到的多，不是吗？”

　　“……”

　　那天，楚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拿着协议回到家的，只觉得回家的每一步，又像踏在云端，又像踏在碎玻璃上，既轻飘又痛苦。

　　大学毕业后，楚然便顺利地考上了老师，工作这五六年来，楚然每天的生活循规蹈矩，几乎一成不变。工作稳定，有点小钱，日子悠闲。顾丞西的“求婚”，是楚然二十多年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变故。

　　结婚？

　　楚然从来没想过。大学和毕业后，也谈过几次不长的恋爱，可楚然一次也没想到结婚这个问题过。每次平淡分手，楚然都觉得，自己离结婚似乎又远了一步。

　　但楚然也是此刻才知道，原来顾丞西一点也没变。高中时，他最吸引楚然的地方，除了出色的外表之外，便是他身上时刻透露出的聪明与稳重，这种趋近于成熟的特质实在在同龄人中少有。现在看来，他长大了，他的成熟也愈加进步，甚至成熟到已经能把婚姻当作一场生意了。

　　与顾丞西结婚，意味着什么？

　　当楚然脑海中浮现出这句话时，她突然思考不到其背后更深的意义。因为“与顾丞西结婚”这件事情本身，已经占据了楚然所有思绪。她无法理性地去剖析去理解，只能任由感性泛滥，任由这夜夜的所思所梦在脑海中兜转。

　　楚然想，顾丞西做事可真是误打误撞的十拿九稳，他病急乱投医，怎么就恰好撞上了自己这个想要主动上钩的糊涂医生呢？或许这就是老天的安排。

　　这时，姜书楠打来电话，询问约会的情况，楚然的大脑停机半天，回答：“书楠，我可能要结婚了。”

　　两天后，一个平常的工作日的早上，楚然坐公交车去上班。没有抢到座位，楚然站在一对高中模样的学生情侣身边，听着他们嬉笑打闹。年轻小孩的感情朦胧又美好，是楚然羡慕的，又错过的。

　　这一刻，脑袋突然像过电一般，酥麻而不受控制。楚然拿起手机便给顾丞西发去了短信：“周末来我家见一下我爸妈。”

　　“好。”顾丞西回复得很快。

　　过了两分钟，顾丞西又回复了一条短信：“谢谢你，楚然。”

　　楚然没有再回复，心中感觉如释重负。既然想要，就去追寻，人生中总有那么冲动的一刻，与其犹犹豫豫，不如抓住这珍贵的一刻，做一件冒险的事情。不管结果，享受过程。

　　于是，周末的家中，便是楚然和顾丞西的第三次见面。

　　楚然提前跟爸妈说了男朋友要来，两夫妻又惊又喜。以前的男朋友，楚然从未带到家里来过，任凭爸妈明示暗示，楚然都不为所动，这回可谓是千年铁树开了花。

　　“咚咚咚……”上午十点半，终于响起敲门声。

　　与此同时，楚然的妈妈叶新秋蹭地一下起身就到了门前。

　　像是怀有某种必须有的矜持，楚然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没有起身，她听到门开后，门口传来顾丞西的声音：“阿姨好。”

　　“哎呀，小顾是吧？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嘛呢……”叶新秋的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喜悦。

　　“阿姨，都是些保健品，我想着对你们身体好，就多买了点儿。”顾丞西回答。

　　顾丞西可真是有多副面孔，他此刻的语气语调，活脱脱一个初次见面想要努力讨丈母娘欢心的准女婿模样。

　　“叔叔好。”顾丞西又向楚然的爸爸楚魏江打招呼。

　　楚魏江本来也跟楚然一起坐在沙发上，一听到顾丞西叫他，楚魏江便立刻起身：“嗯……嗯，小顾是吧，挺精神的。”

　　楚魏江是个老会计，平时就跟账本打交道，为人严肃，少言寡语。但依楚然对楚魏江的了解，她听得出，楚魏江对顾丞西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楚然不禁感叹，这真是个看脸的世界，就连父母辈也是一样。

　　“然然啊，你还坐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小顾拿一下东西！”楚然就知道叶新秋会使唤她。

　　楚然有些不情愿的起身，转身一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身休闲打扮的顾丞西。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卫衣，头发听话地垂下，收敛了往日的锐气，乍一看，楚然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高中时的顾丞西。

　　果不其然，楚然的心又忍不住狂跳了几下。楚然无声叹气，暗骂自己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