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年期》圆谋人

11、头绳

　　楚然心里一惊，瞬间汗毛倒竖，举起的筷子停在半空中——这世界也太小了。

　　整座城市成百上千家火锅店，怎么就那么巧地走到同一家了？

　　难以解释出于什么心理，楚然一时间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好在，过了几秒，身后的人窸窸窣窣分别落座，并没有响起楚然预料中的问候声。

　　楚然松了口气。等身后没什么动静了，楚然才敢悄悄地转头。一转过去，便看见了顾丞西熟悉的后脑勺。楚然迅速确认完，然后装作四周看风景的样子，不动声色地重新坐好。

　　顾丞西应该是没有看到她。楚然想，他本来就对她不够熟悉，当然不可能从卡座里露出的大半个头就认出是她。认后脑勺这种事，还是楚然在行。

　　高中时，顾丞西成绩好，老师便偏心他，让他一个大高个儿也能坐前排，有一段时间，顾丞西便正好坐在楚然前两排的位置上。也就是那段时间，楚然才有机会练就了辨认顾丞西后脑勺的功力。那时，楚然几乎每天都能看着顾丞西的后脑勺，看到出神，无聊了，还会数数他的发根。所以，楚然对顾丞西的后脑勺当然熟悉无比，甚至比自己的还熟悉。

　　刚才楚然转过去的那一秒看到，顾丞西那桌有四个人，都是男的，应该都是他的朋友。

　　尽管顾丞西已经落座，两人处于背对背的状态，可楚然还是坐立不安，她害怕顾丞西发现自己。一是怕自己的身份可能会令顾丞西在朋友面前尴尬，二是怕自己一个人来吃火锅在顾丞西眼中会显得心酸。

　　楚然坐着，正想着从哪个方向开溜，忽然听到身后又传来谈话的声音。

　　“丞西，这店好久没来了吧，我记得上一次来还是半年前呢好像。”

　　“是啊，”顾丞西回答，“这家店咱从小吃到大，小时候几天不吃就想念，长大了没那么多机会来，可一有时间，就还是想来这儿。”

　　顾丞西的语气很自然随和，如果不是已经确认了是顾丞西本人，楚然几乎都要怀疑顾丞西是不是被人魂穿了。

　　原来他是会好好说话的呀，那怎么好多时候对她就不会呢？

　　在家里，要么就是礼貌到像对待客户，要么就是冷漠到像对待陌生人，这几天还开发了一个新形态——对楚然进行打击式攻击。比如说她矮，比如不让她吹头发。

　　太不公平了。

　　“时间倒真的过得快，”另一个人又说道，“上次来你还是单身呢，今天就已经是个已婚男人了。”

　　听到“已婚”两个字，楚然立刻竖起耳朵。

　　“是啊，丞西，你今天告诉我们你结婚了，我都不敢相信你知道吗，我看今儿也不是愚人节呀……”

　　原来，今天顾丞西是约见自己的朋友告诉他们结婚消息的。楚然还以为他不会主动跟别人讲呢。

　　楚然心里忽然软绵绵的，忍不住涮了一根最爱的鸭肠。

　　顾丞西嗤笑一声，答：“结婚的时候没请你们，是因为不想大操大办，就只简单地请了几个亲戚，今天这顿饭，就当给你们赔罪了。”

　　“嗨，赔什么罪呀，你结婚，哥们儿高兴都来不及！但是，我们好像都还没见过你老婆呢……怎么样，说说看，有没有照片？之前完全没听你提过呀，闪婚？那我一定得看看到底是什么绝世大美女让你这千年铁树开了花……”

　　听到提到“老婆，楚然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没有照片。”顾丞西答得简洁。

　　“…怎么会没有？不爱拍照？”

　　“不是，”顾丞西语气越发冷淡，似乎不是很热衷于这个话题，但顿了一顿，他又答，“就一张结婚照。”

　　然后，顾丞西似乎是翻出了手机让众人看看。

　　所以，他手机里竟然存了结婚照？楚然震惊得差点把鸭肠夹断。

　　两人唯一的结婚照，是在婚礼当天拍的，摄影师第二天发过来，楚然把每一张都看了又看，然后存在了手机里。还寄来一张裱了框的婚纱照，但那婚纱照被遗忘在角落，顾丞西当然没有挂在房间里的意思，楚然也没想强求。

　　只是她没想过顾丞西居然也会保存结婚照。

　　“挺好看的呀，”其中一个人说，“啥时候约出来一起吃个饭吧？”

　　顾丞西答：“再说吧。”明显的敷衍语气。

　　后来，他们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楚然独自坐在一边，仔仔细细地回味着顾丞西所有的回答。本来听见他保存了结婚照还挺高兴，可想起他前后所有的话，越回味，就越不是滋味。他的语气里，没有一点新婚的欣喜，对自己这个老婆也没有一点爱意。

　　办公室里有个男老师，跟楚然差不多大，去年刚结婚，快一年了，现在嘴里都还左一个“我老婆”，右一个“我媳妇儿”，虽然对于楚然这个外人来讲，听多了挺烦的，但对于他老婆来讲，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

　　虽然一直都明白这场协议婚姻的性质，可此刻对比起来，楚然心中仍然泛起一阵难掩的失落。

　　楚然啊楚然，贪心是大忌，两年后就要准时下岗，一定要有一个准下岗工人的觉悟才行。楚然划拉着盘子里的牛肉，想道。

　　楚然观察了一下店里的情况，火锅店并不大，而顾丞西所在的那一桌，是楚然去前台结账的必经之路。虽然不必打照面，但楚然想，靠背影认出自己的概率，可比靠后脑勺大多了，所以万万不可冒险。于是，楚然只好等着顾丞西他们先吃完，可四个大男人聚餐哪有速速解决的道理，大概等了快一个半小时，身后才响起离座的声音。

　　顾丞西走后，楚然又多待了五分钟才起身去结账。结完账出来，天色已完全黑了。

　　楚然走到火锅店的路边，想打车回家，走近了，忽然发现路边正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直直立在路边，看着楚然的方向。

　　楚然眼睛眯了眯，看清楚是顾丞西，而她看过去的时候，顾丞西也正看着她。

　　楚然一惊，连退两步，顾丞西却十分波澜不惊，似乎对楚然出现在这里这件事，一点也不惊讶。

　　顾丞西慢慢走到楚然面前，说：“该回家了。”

　　听着顾丞西这样平静的语气，楚然心想，完了，白躲了。

　　于是，楚然赶紧脑筋一转，假装惊讶地说：“呀！顾丞西！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也来吃火锅吗？好巧啊……”虽然感觉已经没救了，但生死之间，楚然还想最后再挣扎一下。

　　顾丞西看着楚然，一副“我静静看你表演”的表情。待楚然表演完毕，顾丞西说：“是挺巧，还算隔空一起吃火锅了。”

　　楚然还想继续惊讶，顾丞西又补充道：“你也挺能吃，一个人吃火锅，能比我们四个人都晚结账。你吃了多少？”

　　得，这下彻底没救了。

　　楚然只好答：“不多，也就一百来块钱吧，我细嚼慢咽罢了。”

　　楚然乖乖认栽，跟顾丞西一起回到了他的车里。

　　“你怎么认出我的？”楚然很好奇。

　　顾丞西准备开车，目不斜视：“我记得你的头绳。”

　　刚才吃火锅时，为了不让头发沾到菜里，楚然的确绑了头绳。楚然将头绳拿下来，放在手里看，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黑色头绳，有什么特别吗？

　　可能成功人士就是比较擅长观察细节吧。

　　楚然将头绳捏在手心里：“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我坐在你后面了。”

　　“嗯。”顾丞西点头。

　　所以，那些以为偷听到的对话，其实都是在顾丞西明知楚然在场的情况下说出来的。好了，这下所有的话都失去了参考价值，可以全部丢进回收站了。

　　管他好的不好的，全都丢掉。反正阴霾一扫而空。

　　楚然这下来了兴致，眨眨眼睛，刻意凑近顾丞西：“所以，你刚才是在外面等我？”

　　两秒钟的时间，楚然亲眼看到红晕慢慢爬上顾丞西的耳朵。每次这样，楚然都觉得格外有意思。楚然正想再靠近，顾丞西却突然转向楚然，猛地凑近了她。

　　楚然猝不及防，吓得直接弹了回去，背脊紧紧贴着座位。顾丞西的脸停在楚然面前，静谧的空间，亲密的距离，楚然几乎能感到互相吞吐的气息。

　　顾丞西深深看着楚然的眼睛，停顿了几秒，然后伸手，扯出了楚然身后的安全带。

　　顾丞西为楚然绑好安全带：“老实坐着。”

　　“……”

　　待顾丞西撤离，楚然下意识捂住心口。淡定，淡定。

　　不得了，顾丞西竟然这么快就学会反击了。

　　这学习能力可真是了不得，以后可不能轻易招惹他了。

　　车发动，顾丞西问：“你不是说跟朋友有约，怎么一个人？”

　　不能显得太凄凉，楚然随口扯谎：“这…对方突然爽约了，我也没有办法。”

　　顾丞西：“那你不回家。”

　　楚然：“我跟妈说了我们各自有约，回家岂不露馅了。”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