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犹炽，不灭不伤》冷醉

16、第十六章 失意

　　幽深树林，湿寒气重，露已浸衣。乔溪坐于树下，紧抱双腿，瑟瑟发抖。

　　自作多情的是自己吧。乔溪想笑，嘴角却不听使唤地往下弯，未弯几次，不争气的泪水就又滚下。

　　她抹抹泪，深吸一口气，拾过身旁的枯枝，在地上随意乱画，却越画越像他的脸。

　　“为什么这么像，我明明没有画画天赋！”乔溪赶紧将其划乱，直至不成模样，才又将枯枝远远抛开。

　　她缓缓倚回树干，却突然哭笑不得起来——分明与相思说好，与伏仙没有任何关系，可因着那个误会，如今竟会这样难过。

　　乔溪很是不甘，为什么对着伏仙，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冷静？尤其是刚刚在殿内发生的事——对他明明不该喜欢，可是心却狂跳不止？对吻明明应该讨厌，可是却有所期待？

　　不懂的事太多，奇怪的体质，幽界的遭遇，伏仙的信言，赤炎的戏弄，仙魔的叛说……可是最不懂的，还是她自己。

　　“我为什么要哭！”乔溪愤然起身，望着粗糙的树皮，一字一句道，“根本就没理由哭！”

　　说得对，完全没有哭的理由，伏仙只是病糊涂了，她也只是头脑热糊涂了，一个吻而已，更何况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吻，谁也没有亏欠谁！对，没有亏欠……乔溪突然抱住头，简直要抓狂，如果事情真能如此简单解决，她也不必在意这么多，在意那名叫玲珑的女子。

　　“我只是很好奇而已！”乔溪哈哈笑两声，“没想到他竟然会有喜欢的人。”说到这里，却又笑不出了。

　　正在失神之时，身后却突然传来唏簌之声，乔溪下意识地去掏怀中之物，却突然发现其早已不见，心中边暗道不妙，边嗔怪自己的愚昧。

　　但很快，林间再次恢复静谧，也许只是虚惊一场。乔溪舒口气，却又立即提神，如今已能完全肯定，她确实是个连傻瓜也不如的大笨蛋，竟连足有手长的羽毛匕首都能弄丢，且还是相思赠予的宝贵之物！

　　她不再多想，急忙回头，准备按原路返回寻找。但在看见眼前到处都是树木的林子后，更是焦急，因为如今已不止是赠物丢失那么简单的事，而是牵扯到迷路，就连回去都是妄想的问题。

　　与此同时，另一端的林间，洛水河畔。

　　面前的洛水河是仙魔境内最大最长的河流，以西峰半山腰上的雪地为源，经过其余四大峰，蜿蜒遍布了整个仙魔土地，可谓是哺育其民的母河。

　　此刻，相思正坐于岸边，伸着双脚在流水中乱踢，麻木地看水花四溅，破碎又凝聚。

　　这还是第一次受到处罚。印象中，伏仙是个很温柔的人，即使总是用那副冰冷的表情面对任何人，她也还是知道，他很温柔。只是这份温柔，已经渐渐离她而去……他不会再默许她任性的行为，不会再用他独有的方式安慰，不会再任由她待在身边，也不会再需要她的照顾。原因很简单，因为已经有了小乔，因为一切都已改变。

　　如今就连远远看着，都已成了痴梦，其实明白，早该是时候做个了结。相思紧紧捂住心口，觉得那里好象被蛇咬了一般，疼得无法呼吸。

　　眼眶渐湿，她仰头望天，手指深深抓进泥地，心中不断鞭策自己——不能哭，绝不能哭！和小乔已经约定好，要保护她，要成为她最好的朋友。所以，绝不能哭！

　　“被夺走的一切，就该再抢回来，而不是在这里想这些愚蠢的事情。”

　　“谁！”相思心中一惊，因为那声音，分明就是听了百年的自己的声音。

　　然而在见到眼前景象后，她更是吃惊——此刻的水面竟站着个黄裙女娃，同她一般，长发披肩，头盘两髻，手带金铃。而那副面孔，竟也与她一模一样。

　　那女娃听后便笑道：“怎么这么笨，这也看不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呀。”

　　“胡说！”相思横过手臂，从其上迅速拔过一根硬化羽毛，朝她扔去。

　　只见明光一闪，羽镖于瞬间落在她的身上，却又飞速穿过，而她身体被划破的地方，竟如水般又重新聚集。

　　相思咬牙，从未遇过如此棘手的对手，更何况还是以她的模样出现，这不得不令她感到无比愤怒。

　　“你才不是我，我也更不会是你！”

　　女娃无奈地耸耸肩：“不想承认也好，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相思愣住。确实不论从什么角度看，她都与自己无任何差别，简直就是同个模子刻出——这么面对面站着，根本就像是从水中看自己的倒影般。

　　“不管你是谁，究竟有什么目的？”相思依旧保持备战姿势。

　　水中女娃看看她，叉腰怒道：“当然是无法忍受另个自己的笨蛋做法。”

　　“这才不是笨蛋做法！”相思捏紧拳头做好准备，“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我可不欢迎你。”

　　女娃似是嘲笑：“那你真以为你可以伟大到抛开一切？”

　　相思咬咬牙，忍住：“如果你真是我，就该知道仙尊对我的意义，所以只要是他的意愿，我绝不会违抗。”

　　“就是因为我是你，才会知道呀。”女娃闷哼一声，“可要不是她的出现，我们又怎么会受这么多的苦。”

　　女娃口中的“她”分明是指乔溪，相思难以忍受朋友遭到污蔑：“别把我和你说的是一伙的，还有，小乔是我最好的朋友！”

　　“朋友？”似乎听见了个极大的笑话，女娃捧着腹，笑得眼睛都快眯成条线，“你就这么信她？”

　　相思不以为然：“朋友就是要相互理解，相互宽容，相互信任，所以我当然信她。”

　　“这么多年来，没一个人真心当我们是朋友，尤其是那些鸟族的混帐，只会不尽地侮辱我们。”水中女娃上前一步，指着自己道，“你要明白，只有我才是你的朋友，只有我对你是真，其他人都是假的。”

　　“你？”相思冷笑，“如果真是朋友，就不该挑衅。”

　　女娃皱眉，为自己辩解：“这才不是挑衅，你看看这是什么！”

　　话音刚落，她身旁立即就生出个以水体形成的镜面，在灵气的作用下，那镜面十分清晰地映出不久前璃渊殿内所发生的一切。

　　女娃手指着其中深吻着的二人，嘲讽道：“你看他们相处得多好。”

　　相思胡乱看了几眼，装作不在意地移开视线：“那又怎样？”

　　女娃不甘心，照起初计划揪出那个事实：“她不是曾说过，她和仙尊没什么关系么？”

　　相思憋红了脸，瞪她一眼：“那只是小乔说的，我可从来都没觉得仙尊对她无意。”

　　女娃扬手，“啪”的就毁了那个镜面：“那她还三番五次说什么要你信她，不是说好了么，朋友就是要相互理解，相互宽容，相互信任……她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施舍，又或者看我们可怜？”

　　相思狠狠道：“不要总把我与你牵连到一起！”

　　女娃觉得这样逃避现实真是可怜：“其实你也觉得这很过分吧。”

　　“我才没有！”相思又扔了一枚羽镖过去，在看到对方的脸成功破开又重新凝结后，更是恼怒，“小乔肯定是有什么苦衷，我是她朋友，我们约定好了，我必须信她！”

　　自找理由乱逃避，女娃颇感无奈：“可这也不能掩盖那些发生的事实——今早的，前一刻的，全部都是。总之如果没有她的出现，也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日子依旧像往常一样过，你也还会一直守在仙尊身边，得到他仅对你的温柔……”

　　相思愤恨地用接二连三的羽镖打断她。

　　可这锋利到削铁如泥的武器，虽是能将她的身体破开些口子，但滴血都未有沾上，而且不久后就又会重新凝聚成形。相思险些就疏忽了其并非是肉身这点，静下心后很快便发现了端倪——那拥有同张面孔的女娃虽是待在水中，却是自她延伸出去的影子中现形。

　　“什么相思会将相思传达出去，统统都是骗人的。”水中女娃依旧教唆着，“只有除去她，才能夺回一切。”

　　相思好笑地望她一眼：“马上要除去的，是你才是。”

　　女娃也发现她看出这其中原由，但并不在意：“你还会再见到我的。”

　　“下一次可不会再这么简单！”伴随着相思的一声怒吼，羽毛便直直插向她自身影中，经此一举后，那女娃开始渐渐淡去，直到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到这种地步，本该是结束，但相思明白，这类法术定有人在后操控。她倏地转过身，挥着硬化的羽毛匕首，十分气愤地大吼：“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快给我出来！”

　　身前不远处的低矮灌木丛略微动了动，相思找准了时机，一用力就将手头的羽毛给掷了出去。

　　但到了那个树丛里，半天都没有声响，她刚想过去确定，就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相思，你方才在和谁说话？”

　　相思又是一惊，不免用怀疑的眼光打量来人一圈，依旧是带有一身正气的模样，尤其是那双上扬的剑眉，分明不会是做坏人的料。

　　虽然如此，相思还是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权仲见她如此，也觉疑惑，但还是将两指间的羽毛还到她手中：“方才才来，便听见你与谁说话，还遇到你这一镖。”

　　难道是另有其人？相思突然觉得这么怀疑多年来的好伙伴实在有够不妥，于是赶忙调整好状态，笑着一拳打上他的腹部：“亏你还是木狗，耳朵居然都不行了，我哪有和什么人说话？”

　　权仲微微蹙眉：“但是……”

　　“是什么是，”相思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现在就你我两个人在，要说也是我俩说。”

　　权仲当然不会怀疑自己的听力：“可是……”

　　“还可是什么！”又一拳打过去。

　　权仲没了办法，只好妥协：“那……如若无事，就同我回去吧。”

　　“我本来就没事。”相思叹气，无意地开了个玩笑，“你就这么舍不得离开我？还特意跑来找我。”

　　“确实舍不得。”权仲望着她，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一瞬的沉默，气氛僵硬。未料到会是这种回答，相思有种不好的感觉，赶紧摆手道：“这个玩笑不好玩，我们还是回去吧。”

　　“这并非玩笑，”权仲抓住她的手，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我确实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