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中戏》执殳

8、第八章 嬉闹（二）

　　瞧了她几个的样子，也不再佯装作弄，直接撂下明白，“再过几天殷先生回来了，他准备办一场舞会，少几个人筹备，你们几个就去帮忙吧。”
　　兆鸾素来胆大，在将军面前时而也敢诙谐，这话讲得明白敞亮，她自然也敢说道出两句调弄。
　　可不，眼下几个中就她一人像个愣木头似的，接着话茬，“哎吆，感情事儿在这里头啊。”
　　她眼珠转动得快，性子也跳脱，见将军无怒无喜，胆子越发的大，话也越发张扬，“秋儿，你也真料事如神。”
　　说罢，也不摆什么闺秀样子，胳膊肘撞了撞秋儿。
　　秋儿自然不愿随意丢谱，面上越发平静，理也不理，惯是以往清高模样，姿态高高，十分的谱儿，和刚刚那模样可差了不少去。
　　端英看不下去，也不好出声来，眼珠子，手帕子一个劲得转，她两个就是意会不到，她是又气又恼，又怒其不争，又忿忿郁郁，气得心口疼。
　　罗虞是个木头人，向来在将军面前大气不敢出，小气不敢松，见了人也恨不得躲在闺阁里，碰了面也只敢低头不语，故而错过了她几个的趣儿。
　　李殷是云淡风轻，也计较着这可失礼可不失礼的两三小事，“怎么，你们几个耳朵这么灵，一早就听到什么风声了？”
　　秋儿胆子可比兆鸾大得多，熟稔的有些只赞她的胆子是能撑破天的，别说讽人，只说怼说骂也试过的，眼下她姿态摆的高，话也说的厉害，“这倒没有，只说您不来事儿可不登三宝殿的。”
　　“惯会胡闹。”
　　“今儿的篮子，你记得送回去。”
　　“怎么我同你们要了这么好的事儿，还得要我去帮你跑堂腿？”
　　“这不有事儿了我们几个要忙着呢，您顺路，就给送过去呗。”
　　“也罢，我就是一劳碌命。”
　　“嘻嘻。”
　　这舞会说是殷先生办得，可他临时有事儿，路上耽搁了几日，全仗着秋儿几个人筹划。
　　舞会是个洋气词儿，除了那几个留过洋的曾经办过几场，其他便再没举行过，故而秋儿心里也没底。
　　好在罗虞家在羊城，那边公馆，租界什么的也多，她时常被邀请着去跳舞。
　　不过这青城同那边也不大一样，有些要避讳着，还得请着李殷来参谋着，免得犯了众人的忌讳。
　　李殷不爱同他们几个小姑娘闹腾，只捡着青城里头的关系说了一遍，又讲了讲他昔日在英格兰和美利坚那里的舞会场景，军中有军务，不容许耽搁，就直接走开了。
　　话是一股脑儿的说，说得秋儿几个转不过来，人走时，还是懵懂的。
　　可不，她们几个还是看得浅薄，哪里懂的了这人和那人的纠葛，不过又听说着美利坚那边的景况，忍不住心驰神往。

　　又隔了几日，秋儿几个聚在一起玩闹，李殷恰好在家里。
　　秋儿素来不怕他，时而也敢在他面前张狂。
　　李殷却也不贯她这性子，直言道，还有些公务处理，你几个且玩闹吧。
　　秋儿用帕子掩着口鼻嗤嗤地笑，眼里有笑，越发水盈盈，对着顺英，兆鸾，罗虞几个道，你瞧，话不投机他可不落荒而逃，还拿公务推脱，你若说不出来几个公务来，我可不依你。
　　李殷无法，头绪转了又转，生了考教之心。
　　虽说目前青城没有高等学府，却因挨着金陵，两城之间公路铁路具有修建，极为方便，故而青城多数学子青睐于金陵上学，便是豪绅富贵之家也多向金陵的师范大学募捐，一如秋儿等女子家中也常请大学里的女先生女学生来讲课。
　　故而，她几个的学问能耐也未必不如那些正经的学生。
　　那边，诗奴同婉婉好不容易到了园子里头，天公不作美，恰过了饭点，依着园子里头的规矩，错过了饭点，可就得自行负责。
　　诗奴愁着，早上为了丽娘的那身行头他可一直吸着肚子，连水都不敢多喝一口，如今已经过了中午，不进一米一粟，早就饿得饥肠辘辘，往日还有几个兄弟姊妹帮着藏几个馒头，现如今，经过了上午那一出，怕是心生隔阂，哪还有念着往日情分的。
　　婉婉不以为意，端着青梅果子朝着井水里头浸着，她爹定然给她留了饭菜的，可依着她和诗奴的关系再好，她也不敢分出一半来。
　　依着她爹的道理是，给她留出一份饭菜来是子女债，谁也说不出什么由头，可若她分了一半出去就是坏规矩，今日这个给了，明日那个不给，又是什么道理，免不了那些油滑的执拗，失了人心。
　　她也顶风作案，那次可不差点害得诗奴断了腿，自此后，可不就是再也不敢了。
　　园子外的人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否则又怎么会同他们这些下九流的做邻居，园子外也有一家馆子，说是馆子，倒不如说是小贩，因是北方来的汉子，有着一手做面的手艺，人都说他手艺好，该做做买卖，汉子就在这边支起来摊子，也时有人来吃上一碗。
　　当下人活得清苦，一丝一毫都需精打细算，诗奴尚未出师，场子也上了每几个，自然没多少银子，吃这一碗面，诗奴就踱步了几圈，这还是下了又下决心，狠了又狠心肠。
　　面吃了，汤喝了，用汉子的话说是，美嘞很！
　　回了园子，师傅在门口等着，刘婉婉在一旁啃着青梅果子，见他回来了，赶忙挤眉弄眼的一番暗示。
　　诗奴不明所以，就听见师傅道，刚去李老二那儿吃了碗面？
　　诗奴点头。
　　师傅又道，瞧你在园子里头踱了几圈，是又没钱了？
　　诗奴羞赧，旁的师兄师姐尚且有余钱上缴父母，他孤单单一个，钱花得却比谁都快。
　　只听师傅有道，会花钱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能赚回来就行。我给你接了一个活儿，丫鬟角儿，角儿是小风仙，人名气大，也不委屈你给她作配，场子还是今天的孟老板组的，是去给殷家老太太做寿，也不过就差了十来日，词和行头都备好，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可别说是我教你的。
　　诗奴忙称是，心下欢喜。
　　小风仙在这南边名气不显，却是北方极有名气的角儿，殷家从京城搬来也不过几年的光景，老太太还不大听得贯黄梅戏，故而有人伶俐，投其所好，请来了小风仙，而诺大青城能唱京剧的便只有诗奴师傅赵孟生和他的赵家班了。
　　诗奴师傅赵孟生年岁大了，少有登台，盛情难却时方才登台一两次，他师从名角赛金来，
　　故而他年轻时老生唱得极好，便是现在将将五十来岁，也依旧声如洪钟，气息雄厚，摆着一张脸都能吓得诗奴几个腿打颤。
　　小风仙人长得极美，性子也和善，见到赵孟生和诗奴来了，忙向师兄问好。这小风仙乃是闺门旦的领军人物程燕燕的关门弟子，可好巧不巧的，程燕燕是赵孟生嫡亲的师娘，依着辈分，赵孟生确也当得起她的一声师兄。
　　这边道完了师兄好，便该诗奴行礼了，这是行里头的规矩，小辈见了长辈得规规矩矩得行个礼，有了这礼数，也是站派别，一家子的日后好行方便。
　　诗奴实诚，磕了几个响头，又依着规矩叫了一声师叔，小风仙笑着应了声，又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赵孟生同她攀谈几句，因着园子里头还有其他事儿，同诗奴嘱咐几句就走了。
　　此次唱的是拜寿戏，诗奴本子还算熟悉，小风仙这人戏比天大，单把诗奴的戏给撂出来，一遍一遍的挑毛病，这么反反复复四五天才见她笑脸。
　　只听她说道，你别恼，也莫怨我，咱们这行当戏比天大，若是出了岔子，你丢了前程，我失了面子，咱们这一派没了牌子，到那时候咱们两个都是罪人。你天资好，是老天爷赏饭吃，你师傅托我关照你是高看我了，日后你的前程只怕是远远甩下我了，如今你年岁还轻，技艺还未曾娴熟，若有机会可以去外边瞧一瞧，学一学，说不得咱们这一派指望着你领头呢。
　　诗奴忙道不敢。
　　又听小风仙道，你不必妄自菲薄，行当里头明眼人不多，却也不少，你天资摆在那儿，该你去做的，任别人是怨恨，是忿忿，都拦不住你。还是那一句，能耐多大，担当就多大，你身上的担子不轻，你需自个儿明白。
　　诗奴被她的眼神瞧得心里发怵，忙称是，又随意找个由头赶紧离开去练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