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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见 ...

  •   我的感官逐渐恢复慢慢苏醒过来是在一个极不稳定的摇摇晃晃的空间里。在仔细辨认确定自己眼前的遮盖不是屋顶而是一个什么篷子之后,我彻底醒了。……这什么,马车?
      头痛让我不得不缓慢起身,紧接着就打了一个哆嗦,冷。我拉高被子盖住自己,环顾四下,枕头和被子都是有粗犷刺绣的缎面,坐在马车里的矮榻距离车门有个三四步的距离,榻边放着矮矮的一方茶几上面有一些点心,茶几下摆着一个不那么精致但是看起来很文物的暖炉。我摸摸自己的头发,摸到了自己头上仔细包扎的患处,此刻我才想起来掀开被子看看自己,还好还好。确认自己是个女孩之后,我才侧耳去听马车外的动静,似乎前前后后有几十个人在和我一起走,“我”大概是个身份不低的蒙古格格?
      我伸手去拿茶几上的萨其马,捞了几次都碰不到——真要命,我终于注意到“我”看起来绝对不超过十岁——只好离开被子挪了半米坐。
      就这样,我一边吃一边摇摇晃晃地坐着努力去读“我”的回忆,约莫是到了吃饭的时间,队伍的行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逐渐停下。
      车门打开,缓缓走上来了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格格!”她小跑两步,把食盒放在了茶几上,“格格你终于醒了!”
      我只是笑着看她没有答,说好的我会读取宿主的记忆呢?
      “看来那汉医的方子真的有效,我早上给你敷好,果然中午你就醒了!”她一边说一边打开盒子,“格格你要吃点什么还是我先传大夫进来瞧瞧?”
      “不必,都不必。”我顺着她的话想要含糊过去,却在下一秒自然地唤起了她的名字,“琬拉,我睡了多久?”对于自己对这个姑娘的熟悉我自己吓了一跳,只好转头去看窗外,努力把惊讶掩饰过去。
      “格格真是吓死我们了,”她把我的被角塞好,“你睡了足足三天。建州就在眼前了。……自那之后我们的行进一直很小心,所以要明天一早我们才能到孟古格格那里。”
      我看着她的动作,努力识别着脑子里乱七八糟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孟古?孝慈高皇后?我能感觉后脑勺的伤口在疼,锥心刺骨地疼,我忍不住伸手去捂。格格?我是努尔哈赤的女儿吗?老石老谢你们这什么烂项目啊喂!
      “格格还头疼吗?”琬拉再一次拉开盒子,里面放着一碗清亮的鸡肉炖山参,“先吃点东西吧,三天了您什么都喂不下去,这肚子里怕是只有点儿药。”
      我依言就着她的手吃了一些,然后她扶着我又躺下了。能感觉车厢里热了一点,马车开始前进,之后我再一次睡着了。
      这一次,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刚才的小姑娘琬拉,有“我”更小的时候的一点点记忆,有一个十三四岁少女温柔的怀抱,有一个比“我”年纪大不了几岁的玩伴,有看起来性格温和的少年……梦的最后,是一双凌厉的眼睛。

      我醒来,是琬拉在叫我。窗外的天还没有大亮,她说还有约莫一个多时辰就到建州了,我该洗漱整理了。
      她仔细地为我编头发,头发刚刚梳好换好下裳,就听见前面来报说,都督派人来迎接了。
      我推开窗子,远远看见那一队人最前面一身戎装的小小少年,头盔上红红的缨穗被寒风吹得相当好看。男孩几乎直直朝我的车窗前来,我撂下窗和琬拉加速扣好了上衣。
      “慕尔登格格格。”窗外响起了男孩子的声音,我的大脑马上告诉我这是建州的大阿哥褚英,“我奉淑勒贝勒之命迎你回府。”
      我再一次推开窗格,这一次我看到他稚气未脱的脸:“有劳大阿哥。”
      他看着我的目光的快乐似乎诉说着他和我的熟识:“你长大了。”
      没给我回答的机会,他就牵着缰绳让马调转了方向跑远了。长大了?可是“我”也就九、十岁啊?……这小屁孩也就十岁左右的样子啊?

      建州、孟古哲哲、褚英。我再清楚不过,自己是来到了四百年前,十六世纪末的辽东。就在褚英说出我的名字之后,很多事情越来越清晰。
      嗯,这个大脑告诉我,在我更小的时候应该是来过建州一次的,这次来是孟古福晋想要见我,我的阿玛就把我送来与她作伴,这里面一定是有着什么亲戚的关系,看来这具身体是叶赫的格格,只是建州的客人而已。淑勒贝勒努尔哈赤只是尽一下地主之谊派了他的大儿子褚英率人迎接。而我之所以会受伤只是因为路途遥远加上冰天雪地,大雪阻路,车子要强过结果马车侧翻我摔倒了头昏迷了几天等等一些系列的事情。
      想这些事情的时间里,我们的队伍已经到了建州的都城,历史书告诉我在不久的将来这里将被命名为佛阿拉。它分为外城、内城和栅城。栅城内分两处居所,一处属于努尔哈赤,另一个则属于他的弟弟舒尔哈齐。我们行至栅城的淑勒贝勒府,琬拉先一步下车,我披上了斗篷猫腰走到车门口打算跟着下去,看到面前伸出了两只手,一只自然是琬拉,而另一只手的主人是褚英——实话讲,一身戎装与他尚未发育的身材很不相配。我没忍住,看着这只小小的手笑出来,但谁的手也没有碰,直接从半米高的车上跳了下来。
      下一秒我就后悔了,一阵头晕和疼痛清晰地从后脑勺蔓延过来。我扶住琬拉的手臂跟在褚英身后,当然也没有注意到因为我的笑而兴奋不已的男孩子。我加在琬拉手臂的力气越来越大,脚下也越来越虚浮像是踩着云。在第一百零一次感叹就这位格格的身子骨就算我练过跆拳道也没个大用,以及诅咒这该死的正堂离府门也忒远了之后,我又一次什么也不知道了。

      昏迷的黑暗里,我依然梦见许多人,这个冗长的梦的尽头,依然是那鹰一样眼神。可我呢,慕尔登格,是谁?
      我不能判断那个人是谁更不知道自己是谁,可笑我还像一个旁观者窥视着慕尔登格的心境。我只能感觉自己一直在下坠、下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我听到与上一次不同的声音在呼唤我,是一个动听的女孩子的声音。

      “东哥,东哥,”这个声音很熟悉,该是属于青春期的少女,“来人!格格醒了!”
      我感受到隐约的疼痛,缓缓睁开眼睛,是梦里那个反复出现的少女长大的样子,大脑自己再一次给出了比我本人更快的反应:“姑姑……”
      “东哥,受苦了吧,”她轻轻摸了摸我的额头,“还是有点烧。是我不好,天这么冷还一定要接你过来。我瞧瞧……”
      我听不太进她说话,完全沉浸在东哥二字的震惊里——东哥?这不是那位女真第一美人叶赫老女传说中的乳名吗?
      慕尔登格……是东哥?
      “东哥,还是很疼吗?”她轻轻碰了碰我的患处。
      “我好多了,姑姑。”夺目的阳光和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食物告诉我现在八成已经是午后了,大概我又昏迷了半天,“我陪你吃午饭吧。”
      “哎,好好好,你能起来这是太好了。”

      吃饭的过程几乎是安静的,我没想到辽东女真居然也严格奉行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礼法。她不说话也好,我一边打量着建州女真时期该有的装潢朴素的屋子,一边努力整理着自己脑子里为数不多的史料和眼前乱七八糟的状况:Hello 叶赫老女还真见过努尔哈赤是怎么着,这俩人不是互相恨得要死吗?她居然这么小就跑到建州来了,还来过两次?现在是什么年月啊,这孟古哲哲也看不出来是不是已经有了皇太极,哦对还有褚英可以参考……算了我哪知道褚英是哪年出生的啊……

      饭罢,我回到了炕上。姑姑让人帮我把靠腰的枕头扶正,又自己拿过药碗喂我喝了半碗苦涩的药。我好不容易从苦药的味道里缓过来,刚想和姑姑说些话,门口就传来了一阵骚动,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爽朗的、威严如钟的声音:“东哥格格醒了吗?快让我看看!”
      门帘被侍女掀起,一屋子的人都半跪下身:“请淑勒贝勒安!爷吉祥!”
      我望向门口走过来的男人,他裹着一身的严寒,愈发显得他挺拔得像一棵苍劲的树,逐渐走进能辨认出五官浓重,清晰且俊美,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风采卓然。他后面跟着上午的小屁孩褚英,看到他我就想笑。我收回目光也压住了笑意,对自己说,这对父子以后就是你的仇人了呢。
      孟古姑姑起身,努尔哈赤把斗篷交给侍女坐在了炕沿。见我一直愣愣地看着他,他的嘴角扯出来一个不能说不开心的古怪微笑,粗糙的指腹搭上了我的手:“你还好是醒了,不然那些汉医的脑袋现在就不知道在哪了。”
      我皱了皱眉,他的语气平淡甚至有点愉悦,仿佛是在说,欢迎你来。他是在暗示我什么吗?我抬眼去找孟古姑姑,她的脸色也不如之前好看,显然努尔哈赤是话里有话的。
      我不明白,我该怎么回答。这个手上沾满了鲜血的马背上的皇帝,让我怎么不心生敬畏。我能感觉被他握着的手已经出了汗,指腹却越来越凉。满屋子的沉默,仿佛空气都不再流动了。

      斟酌半晌,我朝他笑了笑:“贝勒爷放心,东哥一定努力好起来,不会让爷费心了。”
      他脸上肌肉微妙的走向告诉我他对东哥这样的回答十分满意,拍着我的手道:“好生休息着。有什么需要的就和嬷嬷说。”我马上点头答应着。他又扫了一眼他的儿子:“褚英,我没记错今儿个是你和扈尔汉练骑射的日子。怎的早上的差一直办到现在?”
      褚英几步向前,单膝跪地对着他父亲答道:“阿玛,送东哥格格进城后我便和扈尔汉完成了这两天的课业。晌午听闻东哥格格有了好转,特地前来探望……”
      努尔哈赤握着我的手一点点加重了力气,我动了动手臂想把手抽出来,被他划过的一个冷冽的眼神逼退,不得不停下了小小的挣扎。
      他依然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威严样子:“褚英,东哥还是未出阁的格格,你要清楚。”
      是哦,那您老人家还拽着我。我暗自吐槽,望向了褚英。只见他和我对上视线就藏不住眼睛里的笑意,还真是小孩子。
      “褚英,你是我的长子。”
      上一秒还满含笑意的褚英听完这话立刻失去了所有表情,他愣了一下才低头答道:“我不觊觎。儿子这就去叫上代善一起练习,先行告退了。”
      我看着眼前这对每句话都九曲十八弯顺便带上两根刺的父子,琢磨着褚英的话,“觊觎”?觊觎什么?王储?努尔哈赤还只是个贝勒啊?
      褚英缓缓起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盯得我浑身发毛。他转身离开这里留下满腹疑惑的我,他看我做什么?疑问的目光递到努尔哈赤那里,正好对上他看着我的眼神。我的心里只有越来越盛的不安。
      努尔哈赤显然明白我的困惑但是完全不想答,他拍拍我的手:“我走了,你好生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我点头,姑姑给他披上斗篷又送他到门口,远远望过去他们二人还真称得上伉俪。

      阴阳怪气。这是我对清太祖皇帝的唯一印象,而我身体强烈的反应和乱七八糟的心跳告诉我,东哥格格该是怕极了他。孟古明明没有出屋,回来的时候抚摸我额头的手却冷得像这寒冬的冰。
      “姑姑,”我握住她的手想给她温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着我,安慰地抚摸我的脸:“东哥,叶赫和建州之间永远都有隔阂,别说送你过来,就算嫁你过来,这两部的关系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我们永远不可能是一家人。”

      注释:
      1.叶赫老女的名字史书无考,东哥一名最为流传是电视剧的功劳。本文女主的名字慕尔登格:满语,天边的辰星。东哥:满语,水边的小草。
      2.佛阿拉:满语,旧岗。建州女真的都城,在今辽宁省抚顺市新宾满族自治县境内,由努尔哈赤于1587年创建。至1602年建州女真迁都赫图阿拉(今辽宁省抚顺市新宾满族自治县境内)之前,这里一直是建州女真的政治中心。1621年,后金政权迁都辽阳(今辽宁省辽阳市)之后才正式为其更名为“佛阿拉”。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我应该放在有话说还是正文呢~
    喜欢请不遗余力的夸夸我~(你快闭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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