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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5章 ...

  •   山脚下是独门独户的一个小院落,房屋周围的杂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还连着铺了一圈的石板路。

      院子整洁有序地摆放着各色的农具和猎器,做成这些器具的材料大多取之于山,比如一人高的篱笆是用竹片夹着泥土堆起来的、箕畚帚埽等一应物件具是手工编织,就连屋舍亦是用大块的石头和着泥巴修葺而成。

      一旁的衣架上三三两两地晾晒着衣物,还有几块大小不一的野味,房檐下还挂着几张动物的皮毛。

      王吉的媳妇叫扈三娘,是远近闻名的泼辣妇,正在灶头一手掀开竹壳制的锅盖,一手抓起条青菜叶子呼哧呼哧吹吧吹吧往嘴里送,一旁还蹲着一个用红绳扎着两个总角的小女孩在看着火。

      王吉一把推开院门,看着正冒着青烟的烟囱,便知媳妇正在烧火做饭,许是兴奋地喘着粗气大声嚷嚷起来:“婆子!婆子!赶紧出来,我从山里请了尊神仙下来,大丫有救啦!”

      扈三娘闻言,心下来气,扔下锅盖,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边往外走边张口回嘴:“死老东西,一大清早就不见了,跑哪去……”

      话音未落,就见王吉牵着一个天仙似的人往屋里带,虽然吃惊于辛月的容貌,那张美得不像人的脸,外加那一头散披着厚厚的一叠雪片般的头发,她甚至开始害怕得心跳加快,嘀咕着:这莫不是个山精鬼怪?

      本来嫁与这带着拖油瓶的鳏夫做续弦就很委屈了,要是再被鬼迷了,岂不是更没了盼头,而且自己唯数不多最衬头的衣服还被别人穿了。

      拉起脸撅着嘴就开始数落起王吉,顺便再话里话外带上这个空有皮囊的盲女,“别是带了个不三不四的人回来,家里这么多张嘴,可没多少嚼头。”

      深知自家婆子秉性脾气的王吉连忙把她拉了拉,不敢得罪这仙人。

      其实,他多此一举了,辛月根本听不见。她只知道自己一路被扯着脚不沾地,还有东西拍打脸颊,脚底也一直被东西割伤,跑得东倒西歪很是吃力。

      王吉虽然知道那头分明快死的狼竟然奇迹般的好了,还似乎更有活力了,可这会儿说给婆子她十有八九也不会信,所以也懒得解释了,继续牵着辛月往里屋走。

      辛月大概知道这人一路不要命地拖着自己下山是什么意思了,这躺着的人,单就柔软细腻的皮相,应该是个姑娘,只是出的气多吸的气少。

      王吉如同以往其他大夫来看诊时一样,开始絮絮叨叨地述说起前因后果:“我可怜的姑娘为了多纺点布,去了山中割苎麻,谁曾想被一头白狼给盯上了,她害怕呀,就死命往山下跑,可人怎么跑得过狼,再加上惊慌害怕,脚下踩空,沿着一个大斜坡就滚了下来,腿被摔断了。

      刚开始都以为她只是断了腿,请了个接骨大夫帮忙正了骨,她那时还好好的,还能勉强笑着安慰我 ”说到动情处,王吉一个身强力壮浑身肌肉的汉子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擦了擦鼻子接着说道:“可没过两天,她就昏迷不醒了,镇上的大夫说,可能是滚落的时候磕到了脑袋,外面不显伤,但里有淤血,具体怎样他也拿不准,只能听天由命,看孩子造化了。

      后来也请其他大夫,但说法都差不多。而大丫的气息一日比一日弱,眼瞧着不济事,亏得遇见您,还请仙人救救我那可怜的丫头吧……”说完泪水涌流而出。

      可王吉不知道,他的这番话,辛月一字也没听见。她只知道人要救,可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背着人做成这件事,因为她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血肉有治愈的功效,如果被别人知晓了又顺便起了歹意,而现今又毫无自保的能力,大业还未完,就这样被人拆皮剥骨地搓成了药丸,那岂不是被自己蠢死的。

      立在一旁的扈三娘对王吉一个爷们眼泪纵横的模样看不下去,撇了撇嘴,把他拉在一旁,低声问道:“你是在哪请了这尊大仙?怎么还穿着我的衣服?”

      王吉愤愤道:“你也知道我恨那伤了大丫的畜生入骨,前几天连着去山上蹲守都没结果。不料刚才听见院子里有动静,一看却是那畜生来偷衣服,我气不打一出来,抄起长弓就给了那白狼一箭,它的肚子被穿了个对穿,不过还是被它负伤逃了,我一路追踪到了山上那个废弃的矿洞里,却瞧见了这姑娘,白狼竟然活生生的毫发无伤,还很乖巧坐在她身旁,地上有一只带血的断箭,那分明就是我之前射出的那支,你说,可不是神了吗?”

      确实有点诡异,那狼竟然通人性,还会偷衣服。不过她还是不相信,酸酸地反问道:“仙女会任由你拖拽着飞奔回家?换我绝对打死你个老色狼。”

      王吉挠了挠头,嘿嘿傻笑,好像是这个道理“她虽然不是仙人,不过肯定有本事救大丫。”王吉对此深信不疑。

      扈三娘翻了一个白眼,由他折腾,嘟哝着:“我锅里炒着青菜,可不经火。”便转身走向厨房,回头时眼角瞥见来娣正扒拉着房门目不转睛地看热闹,一巴掌拍过去,再伸手一把薅走,还看呢,快咽气的人,你也不嫌晦气。

      大丫活着能使唤着帮忙,便是赏她一口饭吃也无所谓,死了也不心疼。想完这些就自顾自的走开了。

      一旁的辛月正着急地想对策,昏头昏脑地突然被裹挟着带下山,什么准备都没有,空手白牙地如何诓骗人,眼睛又看不见,总不能出去瞎扯两棵草充当灵药吧。

      为今只有手中的琉璃八棱珠,被扫落下来时一同患过难,似乎能与它心意相通了。之前还在山洞里时,辛月刚有知觉醒来后,心里念着它,它便凭空出现在手中,现在也只能倚杖它了。

      打定主意后,辛月将八棱珠化作小指头大小,
      再偷摸着弄了个伤口,迅速抹上血,再光明正大地摸索着掰开姑娘的嘴放了进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辛月懂的,所以要让别人亲眼见着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已经被吃了,再也没了,这样便断了他人的念想。

      果然,只稍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大丫便幽幽地醒转过来,喜得王吉眉开眼笑,抹着眼角连声感叹:“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听了里屋的动静,来娣也冲到了姐姐床前,带着稚音痛哭流涕,“姐姐……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饭桌上,来娣烂漫地笑着盛了一大碗米饭塞在辛月手中,又担心她看不见,热情地翘着小手指夹菜,直到堆得满满当当地才傻笑着停手。一旁坐着的王吉也乐呵乐呵地说着感激的话语,只有扈三娘很是冷静地看着辛月,眼前这姑娘美得很妖孽,再加上分明很年轻,却已经白了头,又是一副未经世事的样子,扈三娘严重怀疑,她是山上的狐狸成了精,可不敢得罪。

      辛月捧着这碗饭菜,闻到了香味,看来嗅觉也恢复了。

      晚间大丫已经能够像常人那样走动了,来娣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欢快地闹腾。

      休息的时候,由于房间逼仄,也只有大丫的床干净整洁些,辛月便被安排着跟大丫同床,王吉两夫妻并来娣挤一张床。

      大丫知晓是这漂亮姐姐救的自己,自然而然地对辛月油生出好感,行动处便有她十分卖力地照顾,一举一动皆是用心的温柔。

      大丫伺候着辛月躺下后便吹灭油灯,屋里陷入了黑暗,然而对于辛月来说,并没有白天与黑夜的区别,她一直身处黑暗。

      没过多久,隔壁已经起了鼾声,辛月躺着似乎听见了????嗦嗦的声音,然后越来越大。辛月立马弹坐了起来,耳朵往后窗外贴,从来没觉得声音如此动听悦耳。

      大丫大病初愈,本就没有睡意,黑暗中看到辛月对窗外的雨起了兴趣,便解释道:“山中多夜雨,听着很安眠。”

      辛月老泪纵横,剩下的眼睛和嘴巴,应该也快了吧,权且耐心等待。

      第二天的清晨,辛月跟着这家人起了个大早,在大丫的帮助下摸索着坐在房檐下,闻着清露的味道,听着呦呦的虫声,很是贪婪地感受着这个世间的一切。

      大丫安置好辛月后,从屋里收拾了一堆衣裳,接了山泉水,用皂角搓揉着,用棒槌一棒一棒地捣着。来娣本来给姐姐打下手,扈三娘一嗓子便让她瘪着嘴巴去淘米洗菜了。王吉正检查着自己的一堆猎具,修修补补起来。

      只是这样宁静的气氛没过多久,就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给破坏了。

      “王吉!王吉!”人未至,声先到。粗犷雄浑的呼喊声传了进来。

      大丫听了脸色一变,连忙起身擦了擦手,将正一脸疑惑的辛月给半推半扶地带进了里屋。

      王吉放下了手里的捕兽夹,很不情愿地扯起笑脸迎了上去。扈三娘听了,也慢腾腾地从厨房出来了。

      “章哥怎么有空到我这来,家贫也没什么好招待的。”王吉谄媚的笑容很是勉强。

      王吉口中的章哥名章瞻,是此间的里正,长得人高马大,体格健硕。正带着一个乡约,一个游徼走了进来。

      进来后也不寒暄客气,直接掏出一个小册子,沾了口水翻找起来。找到王吉的那一页后,朗声道:“是了,今年的徭役轮到你们家了,需去明河传输漕谷一个月,同时一旁的明渠正在疏通河道,你家四口人,还需征收煮妇浆洗一名。”

      王吉一家人听了,面露霜色,扈三娘着急地理论起来:“我家男人已经做了两年的正卒,又去戍边一年半,把我那苦命的姐姐给活活熬死了,这才刚回来小半年,又要服今年的徭役杂役,就不能今年免除了吗?”

      章瞻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正色道:“汉律规定,五十六岁以下的男丁,每年都要服一个月的劳役,也就我们郡守大人怜民爱子,只需要五十岁后便不用服役了,看看隔壁的州郡,哪个像我们这般,你们还不知足。”

      说完又笑眯眯地补充道:“不想去也可以,更卒,五百钱可过更,浆洗杂役,一百钱可过更。”

      眼见着躲不过,王吉对扈三娘说:“三娘,咱们还有一百多钱,你就不去了吧,在家照顾好两个丫头,等我回来。”

      扈三娘很舍不得那一百钱,“可是这点钱,是你打了半年猎用皮肉换来的,好不容易才攒下的,这……”

      话音未落,大丫从屋里悄悄地蹩了出来,她知晓家里的情况,也深知父母的为难处,便主动应承了下来,柔声说道:“娘,我去吧,这些钱还可以留着以后做他用,就是浆洗衣服而已,我很在行的。家里没有您可不行,还有妹妹需要照顾呢。”

      两人默然,似乎这样是最合适的安排。

      可来娣眼见着姐姐被带走了,急的泪水打转,突然回身一边往屋里跑,一边大喊:“漂亮姐姐,我姐姐要被抓走了,你救救她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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