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列传-初代圣女》梦浮桥

46、第四十五章 生死一线

　　莎碧娜在破败的埃莫顿首都默默行走。
　　听守城的将军说，自莎碧娜逃离尤里公国后，这个国家遭到了三次侵略，其中两次侵略军都打到了埃莫顿首都，埃莫顿国王每次都割地、献人、献物求和了事。埃莫顿王国迄今还没有灭亡，埃莫顿上下都很吃惊。
　　想到这里，莎碧娜嘴角浮起了不知是嘲讽还是苦涩的笑容。
　　这样破败的王都看起来居然和别的小国被攻陷的王都没有任何区别，贫民区、平民区、贵族区、王宫依次都呈现出倾颓的神色，本就称不上繁华的都市景色已经不复存在。即使如此，莎碧娜还是不禁疑惑地想，这里真的是她的故乡吗？遑论去过的名城萨尔斯丁、佛理安港、乃至三角群岛小镇，只和别的艾比顿小国相比，真的是一点特色都没有啊。
　　故乡，这种字眼的意义在她心里是这样淡薄吗？莎碧娜也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天生冷心肠的人。
　　莎碧娜来到了贵族区和平民富商居住区的交界处，在这里也可以看见那平庸却很华丽的王宫。她驻足观望那至今仍没能得到修缮的王宫，幸灾乐祸的情绪不禁悄悄升了起来。
　　“莎碧娜公主殿下？”
　　一道嘶哑的声音从某个方向传了过来，莎碧娜一边想着会是谁一边转向了那个人，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不敢置信的眼睛望着莎碧娜，双手颤抖地伸了出来：“真的是莎碧娜公主殿下吗？”
　　“我是叫莎碧娜没错，不过我不是公主”
　　中年妇女停了下来，迷惑地打量莎碧娜，最后肯定地说：“您的确是莎碧娜公主殿下啊！”
　　“埃莫顿有叫莎碧娜的公主吗？”
　　听出了莎碧娜语气里的嘲讽，中年妇女苦涩地笑了起来：“公主殿下不想原谅我们吗？”
　　莎碧娜在那中年妇女打量她的时候，也在打量那中年妇女，发现她虽然看起来经历沧桑，可是她行动优雅，衣服破旧但精致，明显是受过良好贵族教育的人，而且她似曾相识。可是莎碧娜想不起来有认识这么个人。
　　中年妇女看出莎碧娜的疑惑，自嘲地说：“莎碧娜公主风采依旧，可是我却老了，明明一年前我们还是王都最受欢迎的贵族少女。”
　　莎碧娜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惊人的事实，再度仔细打量中年妇女。中年妇女自己揭开了答案：“我是爱赫尔家的二女儿克里斯蒂娜。”
　　莎碧娜吃惊地掩住了自己的嘴巴，硬生生吞下了那惊呼，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搜寻到中年妇女的容貌依稀还留着一年前的轮廓，可是那苍老的皮肤让她顿生疑惑：“你怎么变得这么……”
　　莎碧娜没有再说下去。
　　“今年四月份的时候，尤里公国联合比克王国攻打我们，那时候我们才知道公主殿下逃走的消息。埃莫顿不得不割地献金求和，可是他们不肯放过我们，要求国王把全国最好的女孩子献给他们。我就这么被选上了。”
　　就算是这样，那也不至于会变成这个样子啊？莎碧娜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克里斯蒂娜走近莎碧娜，声音渐渐低沉起来：“你知道我们以后怎么样了吗？”不等莎碧娜回答，她又自言自语一般地轻声说：“军妓……我们当军妓整整半年，不知有多少姐妹不堪折磨而死掉了。要是能自杀就好了，我们都这么想，可是我们连自杀的权力也没有。”
　　“……军妓？”莎碧娜感到自己的声音在剧烈颤抖。
　　“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么还能回来是吧？”克里斯蒂娜惨笑着说：“我的父母拼命把我赎了回来，几乎用光了所有的家产。可是我的妹妹死了，我再不能嫁出去了，家里也没有钱了，我只好出去工作，结果到最后又操起了在军队里的工作。”
　　“白天干最脏最累的活，晚上奉承那些肮脏的男人，还要遭到贱民的侮辱，我居然还能活下来。莎碧娜公主殿下，就连我也不敢相信啊，一年前的我一定不堪忍受这样的屈辱而自杀死掉了吧。可是如今的我只想活下来而已。”
　　莎碧娜很想说：“克里斯蒂娜，我真的很抱歉。”可是她觉得说出这样的话只能更加伤害眼前的昔日女伴，只能选择沉默。
　　克里斯蒂娜笑笑说：“听说你当上了圣女，能起死回生。”
　　莎碧娜罕见地谦虚起来：“称不上起死回生……”
　　“能否到我家一趟呢，看在我是你以前最要好的女伴份上，救救我的父母。”
　　事已至此，莎碧娜无法拒绝。
　　来到了克里斯蒂娜以前的家，围墙外可以看见久未打扫的洋楼，里面更是衰草离离、枯树寒烟，干枯的藤萝紧紧缠绕已经失去了往昔明亮华贵的楼墙。克里斯蒂娜一边笑着说没有准备原谅招待不周等客套话，一边推开了门，里面一股呛人的灰尘味立刻扑鼻而来。莎碧娜强自忍住，跟着克里斯蒂娜进去。
　　克里斯蒂娜请莎碧娜到她的父母的卧式，说他们在卧室休息，她自己去准备茶水。莎碧娜没有责备克里斯蒂娜的无礼，因为她们以前就是这般相处，只不过准备茶水的人不是克里斯蒂娜而是仆人。莎碧娜还记得克里斯蒂娜父母卧室的地方，自己慢慢找了过去。
　　莎碧娜找到克里斯蒂娜父母的卧室，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等了一会儿她不耐烦了，推开门进去，心想早点办完事早点回去，她现在很害怕面对克里斯蒂娜。里面依旧是呛人的灰尘，还有一丝丝的怪味，不过看起来似乎有定时打扫，克里斯蒂娜真的变了很多，莎碧娜感慨地看了看勉强称得上干净的地毯，踏了上去。
　　卧室的西侧是大型卧床，莎碧娜没有进来过，只是根据当时贵族的屋子布置规则习惯性地向西面看了一眼，爱赫尔家果然中规中矩，那里还真的有一张床，被布帘罩住，看不见里面的情景，莎碧娜过去掀开布帘，先前一直在意的怪味扑面而来，莎碧娜被熏得倒退了一步，忽然想起了这是自己之前一直闻到的尸臭。她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情景，两副垂挂着腐肉的人类骨架安静地躺在床上，还好好地盖着被。
　　莎碧娜吃惊地松开了手里的布帘，转身急促地向门外走去：“死人……克里斯蒂娜她……”
　　克里斯蒂娜已经端着一盘茶水站在门外，微笑着说：“公主殿下，怎么这么快就要出来了？我的父母大人的病情还好吧？”
　　莎碧娜眉毛一扬，原本要说出的话也打消了，手里偷偷握紧了生命树叶，打算看看克里斯蒂娜的情况。克里斯蒂娜依旧微笑着，把莎碧娜逼回卧室，再请她坐下来，再请她喝茶。莎碧娜哪敢喝茶，只能委婉拒绝。克里斯蒂娜也不勉强，随即请她看看父母的病情。
　　莎碧娜不想再过去，站了起来说：“克里斯蒂娜，很抱歉，我对令尊令堂的病情无能为力，不过我可以安排你……”
　　“无能为力吗？你不是圣女大人吗？”克里斯蒂娜笑容无动于衷，继续说：“据说你有天使庇护，能起死回生不是吗？”
　　“伽兰没有给予我掌握幽冥的权力……”莎碧娜说着，忽然觉得不对劲，克里斯蒂娜怎么那么冷静，简直就好像在拖延时间一样。很快她就知道这不是错觉，而是事实。背后响起的风声让她下意识地向右躲了一下，堪堪躲过刺过来的长剑。
　　是谁？莎碧娜毛骨悚然起来，这个屋子除了克里斯蒂娜和她的死人父母外，还有别人？那个人一击不中，又闪电般击杀过来。莎碧娜一边躲闪一边看清了那个人的样貌，灰色的头发，清癯的脸庞，一双薄冰的眼睛燃烧着仇恨，状若疯虎、奋不顾身，招招狠辣致命。
　　“你是谁！”莎碧娜大怒，厉声怒喝，眼睛同时向克里斯蒂娜扫去。
　　“诱惑伽兰的孩子的魔鬼就要杀掉！”
　　这话怎么那么熟悉，莎碧娜不快地后退一步，飞快把生命树叶贴在自己的额头上，伸出手来，一道光幕飞快扩展，挡住了那人的所有进攻。但是那陌生的刺客的剑术非常了得，几百次的闪击就让莎碧娜的光幕出现了裂痕。
　　莎碧娜顿觉这人不简单，不能再敷衍下去了，手一伸一握，光幕随着莎碧娜的手的动作倏忽收缩成一个小小光珠。那人得了空隙，一道剑光立刻像飞窜起的毒蛇般向莎碧娜袭去。
　　“岂容你得逞！”莎碧娜厉叱一声，扬手，光珠不偏不倚点在剑尖，硬是把那人狠狠逼退五六步。那人刚要甩开光珠，可是光珠已经释放了所有的力量，一道耀眼的光芒在屋子里爆炸开来。
　　莎碧娜无动于衷，等光芒结束收拾残局。光芒也就一瞬间的事情，屋子很快就恢复了原先的阴暗，只是天花板摇摇欲坠，地板出现了典型的蜘蛛网裂痕。莎碧娜微微皱起眉头，预期中的模糊□□并没有出现在那人原先站的地方。
　　“纳命来！”
　　破空的风声自左侧响起，莎碧娜及时张开了防护壁，把那人的剑挡在外面。转头过去，莎碧娜微微一愣，那人因为先前的微型爆炸而衣衫尽裂，近乎赤身裸体，连男性生殖器官都能看见。不过让莎碧娜愣住的不是男人的裸体，而是那生殖器官上面的特殊伤痕。
　　那伤痕让莎碧娜想起了以前的事情，第一批刺杀她的伽兰苦修教徒的头领有一头灰色的头发，清秀的脸。她恍然大悟：“灰头发啊。”
　　灰头发眼中的恨意更加浓烈了：“你想起来了？”
　　莎碧娜冷冷笑了起来：“男人和女人的滋味，哪样更合你的胃口呢？”
　　灰头发大怒：“我要杀了你！”他一边攻击一边怒吼：“是你毁了我！我永远无法到达伽兰的身边，全是你的错！”
　　“你肮脏！你污秽！你残忍！你卑劣！至上的伽兰怎么可能选择你！”
　　莎碧娜知道对方是谁后，已经失去了兴趣，冷淡地说：“那还真抱歉，伽兰偏偏就看上了我。行了，我保证你能到伽兰的身边，只不过是在下一世。”
　　说完，莎碧娜另一只手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光，就要向灰头发胸部刺去。可是她没能完成这个动作，只感到自己背后有冰冷的东西钻了进来。莎碧娜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见克里斯蒂娜依旧微笑着，靠近了莎碧娜的后背。
　　“以前，我们经常这样玩耍呢。”
　　莎碧娜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吗？我们有玩过这么危险的游戏吗？”
　　“以前都是你袭击我，现在该换我了吧。”克里斯蒂娜松开了手，向后退开几步。
　　“我可不记得我有这么做……”
　　莎碧娜微弱的声音还没有消失，灰头发已经将剑送到了莎碧娜的前面。
　　要死了吗？莎碧娜望着越来越大的剑尖，模糊地想着。可是死亡的感觉很可怕，谁愿意去品尝一下死亡的滋味呢？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我……才不会死掉！”
　　莎碧娜愤怒地呼喊出来，那时生命树叶的光忽然亮了一下，随即绽放，无限的光华向四面八方汹涌奔去。
　　灰头发首当其冲，闪电一样的剑无论如何也无法递出去，甚至被源源不断的光辉弹飞，撞破玻璃窗，沿着一个大抛物线狠狠摔落在爱赫尔家的外面，几口鲜血喷了出去，当场倒地不起。克里斯蒂娜直接被光辉撞在墙上晕死过去，大理石的墙壁难以承受冲击一样呻吟着，连同克里斯蒂娜一起向外飞了出去，毁坏了半边屋子。
　　莎碧娜喘着气，感到自己仿佛变成了太阳，源源不断地发出光和热，海洋一样浩瀚的明亮洪流彻底把她淹没了。明明是无可超越的光辉，尽头处却出现了更加夺目的光芒，一瞬间一切成为了黑暗，隐约还有人撕心裂肺地嘶喊：“莎碧娜！！！”
　　莎碧娜失去了意识。

　　黑暗的山林里，莎碧娜拼命地奔跑着，仿佛后面有猛兽在气势汹汹地追赶。不过莎碧娜很清楚后面追赶自己的不是野兽，而是人类，一群在白天非常亲切和蔼的叔叔哥哥们，但是他们一入夜就会变成面目狰狞的恶鬼。许多拼命挡住莎碧娜的人都被他们杀掉了。
　　莎碧娜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人可以有两种面孔，一面和善，一面凶恶。这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是一个难以接受的打击，自认为是一生最大的打击。
　　莎碧娜年幼体弱，不几步还是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她以前何曾跑过这么远啊，胸腔几乎要炸裂开来。
　　“跑到哪里去了？大伙分开找！”
　　“上头交代了，绝不能放过她！”
　　“看见她马上杀掉，不要做多余的事！对方只是个小孩子！”
　　莎碧娜颤抖地躲在大树下面，想想又觉得不安全，还是小心翼翼地趴在地上爬向更加隐蔽的树丛。树丛后面却是一片空旷的草地，这是莎碧娜始料不及的事，她茫然四望了一下，决定再找更加隐蔽的地方，越小越好。
　　可是她已经没有机会了，一个大哥哥已经发现了她，手里的剑映着黯淡的星光散发出雪亮的杀意，眼睛却在怜悯地盯着这个小公主。
　　莎碧娜拼命维持着自己的王家尊严，颤抖地问：“为什么要杀我？”
　　“王后死了，她的后代一样不能活。”大哥哥摆出了架势，剑锋杀气四溢。
　　莎碧娜看了看剑锋，说：“假如我的身子给你，你会放过我吗？”
　　大哥哥愣了，好像有点好笑，又好像在思考，慢慢说：“很可惜，我对小孩子没有兴趣。”
　　“那真可惜，贵族都喜欢小孩子，看来你不会成为一个好的贵族。”
　　大哥哥皱起眉头，知道莎碧娜说的是事实，不过他还是不动心：“杀了你，还有别的漂亮小孩子代替。”
　　“公主也能找人代替？”
　　莎碧娜小心地观察大哥哥，发现他已经出现了动摇的倾向，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以前耳濡目染的东西还能派上一点用场。思考间，大哥哥的身子动了，一道剑光就飞向莎碧娜的面前。莎碧娜吓得跌坐在地上，大哥哥的剑挥了个空，露出了遗憾的表情：“居然叫一个小孩子躲了过去。不过没有下一次了。”
　　莎碧娜这次终于知道无法躲过去了，无法逃开和那些保护她的人们一样凄惨的命运。她哭着抓起手里的东西狠狠向大哥哥扔过去，大哥哥轻松躲过，狠狠刺向了莎碧娜，可是莎碧娜没有老实坐在地上等着他刺过来，硬是后退了几步，于是那剑最终钉住了莎碧娜的肚子。
　　脑中一瞬间空白，很快就传达了一个极其强烈的信号，莎碧娜痛得嘶喊了出来。大哥哥抽出了剑，再度遗憾地发现自己又刺错了地方：“你要是乖乖的，就会没有痛苦地死掉了。”
　　死……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真的好痛啊……莎碧娜哭着喊了出来。
　　“好了，我会给你留个全尸，这次就乖乖让我刺中你的心脏吧。”大哥哥说完，刺下了第三剑。
　　不要啊啊啊————！！！
　　之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莎碧娜睁开了眼睛，喘着气，手足冰凉，头上、背后处被冰凉的汗水浸透了衣物紧紧贴在她的细嫩皮肤上。头上方是熟悉的天花板，瑰丽的浮雕正冷淡地俯视着下界的她。
　　莎碧娜醒来的第一个念头是：我还活着啊。
　　第二个念头：糟糕至极的梦。
　　第三个念头：叫玛琪过来安慰自己吧。
　　不过莎碧娜还是想起来玛琪不在艾比顿，还留在南方国家那里忙碌瘟疫的事情。那么眼下能过来抚慰她手上心灵的人选有……能不能叫羽族女子过来呢？泽维尔虽说最熟，可是那家伙完全不会说话，只会让她生气，然后笑，然后无奈地反过来哄他，这样的恋人真不想要啊。
　　不过她为何会在埃莫顿王宫的寝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