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
金羽历十年林州
春日初升，巷中偶有几声犬吠，街面上也稀疏的有小贩出来叫卖菜蔬早点。家家户户房上几缕炊烟，薄纱般笼着林州城，宁静而祥和。
但在本应肃然的林州最大富商温府中，却是一片慌乱。婢女小厮皆步履匆匆，在前厅与主院间往来穿梭，典雅华丽的大厅中温老夫人危然正坐，神色焦急，不断询问着前来送信的侍女：
“夫人生了没有，是男是女？”
一旁陪侍的燕嬷嬷忙近前安抚：
“还没呢，老夫人也太着急了，哪有这么快的。夫人是大富大贵之相，虽怀胎年纪晚了些，但这次肯定能给温家添个小少爷。老夫人且养养精神，别急坏了身子。”
温老夫人叹道：
“你也知道的，我娘家人丁稀薄，唯有一个哥哥也短命死了，只留了宁儿一个独苗。我看宁儿端庄秀雅，性情品德都是百里挑一，又和湖儿是青梅竹马，就遂了他们的意。可他们夫妻感情虽好，宁儿却久久不见怀胎，我也只有给湖儿纳妾了。我这心里虽然也觉得委屈了宁儿，但温家的血脉不能断在我的手里。他那妾生的两个儿子我见了就烦闷，没一个有福的，正觉着无法对地下的老爷交代，现在宁儿终于给我争气了。你说，我能不急吗，那不仅是温家的根，还是我柳氏的希望啊。”
“老夫人，奴婢自小就跟在您身边，怎么能不知道您的心思。但这事急也没用，夫人平时济老怜贫，林州城里的人大半都受过夫人的恩惠，这样的人佛祖都会保佑的。”
“希望如此吧。”
温老夫人保养的看不出岁月痕迹的脸上也不禁露出疲态，靠在躺椅上，微闭了眼。燕嬷嬷见状，退在一边陪着。
那厢正房西侧院中，温海湖温老爷也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沉稳儒雅，在房门外来回乱转。听着里面的呻吟声，几次三番要推门而入，都被人给拦了下来，此时虽是初春乍寒，棉袄外已染有汗迹。
这时，屋内传出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接着是产婆嘶哑尖细的喊声：“恭喜老爷，是个小少爷！母子平安！”
温海湖大喜，忙推门而入，奔到床边。看到妻子柳宁儿靠在枕头上，头发披散，香汗淋淋，面色苍白，却从内里散发着一种幸福的光辉。见丈夫到来，柳宁儿笑着说：
“夫君，是个儿子。”
“是……是个儿子，我们的孩子。就像咱们商量的，起名温如言。你辛苦了，是我委屈你了。”
“没事，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呢。”
温海湖抚着妻子的长发，一时无言。
此时奶娘已把小婴儿洗净，抱到床前，温海湖忙把孩子抱过来，发现这孩子不似一般的小孩那样哭闹不休，只静静的躺在温海湖怀里，闭着眼睡觉。巴掌大的小脸透着淡淡的粉，小鼻子时常一皱，很是可爱。
温海湖不禁用手指蹭了蹭孩子的脸，喃喃到：“如言，温如言……”
小婴孩仿佛有感应般睁开眼，顿时，夫妻二人觉得这屋中的光芒似乎全聚在了那一双眼中。那是最纯净的黑，没有一点杂质，仿佛能将一切物质都吸入这双眼中，包括自己的灵魂。小婴孩没有注意到父母的呆滞，只是轻轻一笑，白嫩嫩的小手抓住温海湖的手指就往自己嘴里送。
温海湖这才反应过来，忙抽出手指，心里冒出两个字：祸害。
正想着，门忽然被“碰”的一声撞开，柳宁儿的贴身丫环春杏跑进来，捂着肚子喘着大气喊道：
“老爷……夫人……出奇事了……咱们家里的花全开了……满院子的花，桃花、梅花、菊花……全开了！”
温海湖一听也深感惊奇，把孩子交给夫人柳宁儿赶忙走到屋檐下，一见果然，满院的各色花卉具皆怒放，霎时整个庭院香气四溢，姹紫嫣红。丫环小厮们也早停下手里的活计，呆看个不停。温海湖只是看了几秒钟，立刻清醒过来，眯起眼脑中算计几下，马上叫来管家温进财把所有下人带出西院，除贴身侍婢外旁人不得入内，又悄悄吩咐他无论威胁还是利诱，让这些下人严守秘密，绝不能让别人知道今天的事。温进财自温老夫人辈就在温家，办事自然妥帖，不一会便将所有人打发出去。
“夫君，百花齐放乃是祥瑞之兆，为何要做得这般谨慎？”
柳宁儿也被春杏扶着出了房门，见温老爷此举，不解问道。
“宁儿，这若是在贵族之家，或许是个祥兆，但我们是世代商贾，我金朝耀帝又极忌讳异端邪说，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到时就是大祸临头啊。”温海湖眉头紧皱，缓缓向爱妻解释。
柳宁儿忙宽慰道：“我看如言这孩子不像是个能祸及父母的，倒是满脸富贵之象，或许是神仙托生也不一定呢。”
温海湖也笑道：“是啊，这孩子将来必有一番际遇。”又忙吩咐春杏“赶紧把言儿报过去给老夫人看看，裹紧了，有个差池老夫人可不会放过你的。”
…………………………………………………………………
京城 崇德殿
李崇浩跪在殿内，冷汗淋淋。
金朝皇帝金耀天端坐于龙椅之上，年仅二十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之势。此刻年轻的皇帝正专心批示外埠的奏折，半响，才抬眼望了望跪在地上的星象参事。
“你是说昨夜东方星空有异动，你却看不出是吉是凶？”
“臣愚昧……臣无能，昨夜星象实在奇异，百年难得一见，臣身浅力微，参悟不透。望圣上降罪。”
“你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喽？”
“臣只知该次异变可能与林州有关，因昨夜林州上空出现一股青气笼罩，直至天明方散，与东方的星象变化时间相同，所以有所猜测。”
……
耀天帝轻敲着龙案，李崇浩继续在地上哆嗦颤抖。忽然，耀天帝开口
“好了，爱卿尽忠职守为朕观测天象，然天意岂是人力能强求的，爱卿不必自责，朕不会惩责你，相反有赏。”
李崇浩忙磕头谢恩，被耀天帝挥手打发下去。
“林州吗……”
一个月过去，温如言小朋友在温老夫人和温海湖夫妇的精心照顾下茁长成长，每天努力的吃，努力的睡，努力的用他那黑的纯净的大眼收服周围的哥哥姐姐大叔大婶们，使得每日温府全体人员开篇第一句一定是“小少爷……”
另外在温老爷温柔的爱抚，凶残的打压下，温如言出生时的事件并没有传出温府，大家一致守口如瓶。
转眼到温如言满月，温老夫人坚持大摆筵席，流水席就开了三十桌，请遍林州百姓士绅。温如言被奶娘抱着在人群中充当观赏动物，粉嫩嫩的小脸被人吃尽豆腐，却依然乖乖的睡着，套着虎头鞋的小脚偶尔动一动，惹得周围的小姐夫人们一阵惊呼称赞。
温海湖温老爷则跟在儿子后面一桌一桌的敬酒，上好竹叶青已下去半坛，还有大半没敬到，心里只打颤，也不免脚下虚浮，面色微醺。
这时，门口迎宾的小厮温名悄悄溜到温海湖身旁，禀告道：“老爷，门口来了一个青衣道人，说我们家阴气环绕，是出了妖怪。站在门口不走，非要见老爷不可。”
“这些江湖术士，不过是要骗几个钱罢了，去给他几两银子，叫他赶紧走，别扫了大家的兴。”温海湖轻声吩咐。
“是，老爷。”家人领命而去。
温海湖并未放在心上，接着敬酒。不多时候，门口却一阵骚动，不时传来小厮的怒骂声和推嚷声。温海湖刚要命人去查看，一个身着青布棉袍，道人打扮的老者大步跨进院内，朗声说道：
“哪位是温老爷，贫道只为解温家灾祸而来，为甚用几个无用之钱打发贫道！”
温海湖见状，忙放下酒杯，上去见礼道：“这位道长见谅。温某今日家中有事，道长还请后堂歇息片刻，有何见教，温某当面领受。”
说着对刚赶上来的温名使个眼色，温名立刻拽住道人的袖子口中道这边请，要将道人带走。
那道人却纹丝不动，拂袖甩开温名的手，怒道：
“贫道怎么不知温老爷家今日大摆满月酒，但贫道正是为此子而来。此子出生，异象迭出，妖气冲天，实为大凶之象，必然是妖孽转世，将来要祸及父母、乡邻，这样的不祥之人，还替他摆什么满月酒！”
温海湖忙喝道：“哪里来的骗子敢到我温府来大放厥词！念你年老，赶紧离去就罢了，不然把你绑到官府，治你个妖言惑众之罪！”
道人一指在奶娘怀中安睡的温如言：
“是不是妖言惑众也不是温老爷能评判的，此子生来就有夜魔之瞳，有乱人心，摄人魂之力，若是不信可当面把他叫醒，看看本道说的是不是虚言。”说着又缓下神色规劝“本道也是好意，若此子留在府中，必成大祸，所以本道特地来说明实情，望温老爷能够割爱，让本道把这孩子带回山中，慢慢去其虐气，导其向正。这样既可以保温家的无恙，也可免去这孩子将来的冤孽。”
这时，赴宴的宾客也乱了起来，大家交头接耳，纳罕的望着小小的婴孩。温氏家族中几个长辈纷纷起来劝道：“不如就把孩子叫醒给这道人看看，一是堵住他的嘴，二是去大家的疑心。”
温海湖神色未变，拱手对众人道：“我温家是商贾之家，但也世代读书习文，本就不信这无妄之谈，今天既然众位都要看看这位道长所说是否属实，那我温某也只得顺大家的意愿了。奶娘，把如言抱过来！”
奶娘依言把温如言递给温海湖，温海湖一手接过，一手重重的拍了一下孩子的屁股。顿时一声啼哭响起，小婴孩配合的睁开眼，小脸皱成一团，呜呜的哭起来。
众人近前一看，只见那双沾泪的大眼甚是明亮可人，但也只是深棕带黑，和常人并无不同之处。青袍道人也立刻呆在那里，一言不发。
温海湖一边把孩子交回给奶娘，一边对道人说道：“道长还有什么说的，温某奉陪到底”
“这……这……”那道士吱唔几声，便只得拱拳俯身道：“是贫道才疏学浅，道行不精，冤枉了好人，还望温老爷大人大量，海涵在下。”
温海湖厉色道：“今天若不是我儿满月的大喜日子，必将你送到官府治罪。你赶紧离开温府，以后在也不许踏入一步！”道士忙称谢告退，出了温府。
宴会也恢复刚才的热闹，只是谁也没注意到一道怨毒而绝望的目光一直射在问如言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