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祩子不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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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之塔并不远，他们稍稍走了一阵便到了。
高塔下的祭坛却是塌陷的，露出颜色漆黑的洞穴，像是仰天张开的巨口，似乎要吞噬一切。
他们绕开塌陷的口子，在那座高耸的巫之塔下，找到了一块瘦削而尖锐的方碑。
“‘碑林’就是这个吗？一块无字碑？”岑缨疑惑地凑过去，伸手去触，是冰凉冷硬的手感。
“不是，这只是碑林的入口。”桑梧说着，轻轻抬起手。
“碑上有灵力，只要应着它的波动，就能进去。”
她指尖涌出的浅绿色光点没入了石碑，虚空里忽然荡漾起水一样的波纹，将站在方碑下的几人瞬时吞没。
天光骤暗，四野昏沉。
他们再凝神的时候，已然进入了真正的碑林。
寂静、无声，整个世界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错落石碑，这些大小不一的石碑沉在黄灰的雾气里，隐隐绰绰的仿若无数伫立在雾气里的人，静默地注视着来客。
诡谲又不可名状。
“这才是……碑林啊？”
岑缨喃喃着，凑近了眼前的一块石碑。
“上面刻了字……”她皱着眉，“看不懂……是巫之国的文字吗？”
“这些碑上都有字。”姬轩辕触了碑面，凹下的字痕扭曲又奇怪。
“天赐半魂……虚实相生……灾祸……沉眠……”桑梧皱着眉，勉强辨认了刻下的文字。
“怎么，上面说了什么？”
“好像是说……他们在异界得到了一种叫半魂莲的植物，这种植物的力量介于虚实之间，能够很好地契合巫臷民的法术，他们认为这种植物是天地所赐……”
“此后很多年过去，在一次天星尽摇时，发生了可怕的灾祸……”北洛忽然开口，单手触在冰冷的石碑碑面。
“咦？北洛你怎么也看得懂？”岑缨疑惑地看着他。
北洛收了手，轻声道：“或许是巫之血的关系，我摸到这些文字，能知晓它的意思。”
“巫之血……”岑缨的视线转到桑梧身上，“不是小桑姑娘才有吗？”
“当初那场梦境，北洛能进入，想必与他也是有关的。”云无月缓缓补充了一句。
岑缨疑惑地歪着脑袋，“你说刘兄的梦中梦？”
云无月点了点头，“梦并非毫无缘由，与现实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桑梧显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北洛，惊诧道：“你是……天海？”
她原以为，北洛只是随着入梦罢了。
可是……似乎没有这样简单？
他在姬轩辕的梦中化身为缙云，是因为他是缙云的转世，那么他在刘兄的梦中化身为天海……
“不一定，我与天海的关系，不一定是像缙云那般。”北洛摇了摇头。
“梦中有所联系，或许是因为转世身、也或许是因为巫之血。”
“巫之血？”
北洛看了看自己的手，“我身上，应当也有一些巫之血……我在九井也能投入灵力。”
“咦？北洛也有？”岑缨疑惑地偏着脑袋。
“是，我也有，”北洛看向桑梧，慢慢说着心里的一些猜测，“当年你离开巫之国，死于玳族手中……那些饮用了你精血的人，应该改善了体质，也承下了巫之血。”
“我身上残存的巫之血或许是因为缙云……他的母族是玳族。”
“也或许，缙云的前生就是天海……”
“这倒是有趣，”姬轩辕摸了摸下颌，思考道，“那即是说，巫之血可以随着命魂转世？”
“大约是，”北洛说着却微微皱眉，面露厌色，“夺取他人性命得来的血脉……令人厌恶。”
“当年玳族衰亡在即，只求存续……后来的确是存续下来了，因为他们夺取了巫女的‘源血’。”
他停顿了片刻，闭了闭眼，哑声说，“若我曾是天海，那么当年我带着桑梧离开巫之国……又亲手送她去死，或许也喝下了血……”
桑梧连忙摇头，摆手道：“你往好处想嘛，说到底我也救了一族人！”
“我还可以诈尸！”
她似乎抓住了重点，说得轻松无比，“我这种体质，死一次没所谓的。”
“死一次，救一族人的话，是好事！”
“而且你要想，要不是那时候有我，就没有之后的事情了，没有玳族、没有缙云……也不会有现在了是吧？”
她并不在乎过去的事情，只要现今和未来是好的，过去的苦难算什么。
“你不用自责的……而且你说的不一定是真相，那么久远的事情了，管它呢，要向前看！”
桑梧笑吟吟地看着他，语气是朝气又爽朗的。
“这么看来，你和小桑缘分不浅啊，”姬轩辕也是笑着插嘴，拍了拍北洛的肩，“至于之前的事，就像小桑说的，要向前看，若是实在过意不去，那就把上辈子欠的、这辈子好好还上。”
他劝完北洛，又朝桑梧挤了挤眼，笑道：“小桑你可劲儿使唤他吧，他若是敢欺负你……找我……嗯……可能不太好找……”
他那时应该转世去了，的确不太好找。
“前辈你放心！”岑缨捏了捏拳头，笑道，“北洛要是欺负小桑姑娘，我就把博物学会做好的灵火炮推过来，用灵火炮轰他！”
云无月点了点头，淡淡说：“寻我亦可。”
桑梧听得连连点头，“放心吧，我也不好惹的，我还记得几种毒药的方子！”
北洛：“……”
“好了，别闷着脸了，”姬轩辕对着他的背拍了一掌，“学学缙云，有一说一，直爽干脆些。”
北洛横了他一眼，却又觉得他此言甚对，上前了几步，站在桑梧眼前。
“你要说什么？”桑梧看着他。
“姬轩辕说得对……这辈子……”他微微攥紧了手，“我定然对你好……永世为期……”
听着他的话，桑梧忽然眉梢挑起，却是问道：“如果不是上上辈子和我有牵扯，你不打算对我好了？”
北洛一愣，似乎没想到她反问了这个问题。
“原来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补偿啊……”桑梧似乎有点沮丧，“你不是真的喜欢我？”
“没……”他连忙摇头，言语有些急促，“没有……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眉眼一弯，笑道：“我逗你的，不过北洛，我怎么觉得你变傻了一点？”
北洛：“……”
“啧，我突然发现噎住你时，看你的表情好有意思啊……”桑梧看着北洛几乎无语的表情，笑得眼光湛湛。
北洛沉着脸，忽然伸手去揉乱她的发顶。
“我的头发！”
“我觉得，看你生气的样子也很有意思。”
“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可乱啊……谁和你一样是炸毛？”
看着两人轻松起来的氛围，岑缨掩着嘴偷偷地笑，云无月依旧表情淡淡，只当没看见。
姬轩辕却忽然开口，“喂喂喂，在我这个老年人面前秀有意思吗？两位注意点，别忘了正事。”
桑梧咳嗽一声，连忙往后退。
当众撒狗粮是不太好，俗话说秀恩爱死得……呸呸呸！
她板起脸，认真道，“我再看看碑上的字！”
桑梧转了身，又去细看石碑上的文字。
那些纤细扭曲的古怪文字，在她眼里化作简略的信息，一条一条掠过。
“这个接下去写的是……嗯……巫之国很多人陷入了奇怪的沉眠……”
“从未见过怪物出现在海岛上，不可见的力量牵引着半魂莲的灵力于上空呼啸而过……”
“沉眠……半魂莲……”岑缨显然想起了什么，“所以这一段写的是半魂莲让他们沉入了梦境，然后有魔物从梦境里出来……巫之国也发生过魔潮？”
桑梧按着脑袋仔细想了想，很快又摇了头，“可是我没什么印象……”
或许那个时候，身为巫女的她正陷入另一种沉眠，按照阿木所说，巫之国的巫女千年才会醒来一次。
姬轩辕则推测道，“中原的那些半魂莲，应该来源于巫之国，而巫之国的半魂莲，来源不明……异界？又是哪个异界呢？”
“这上面并没有关于‘异界’的详细记载。”北洛摸了摸碑面，轻轻摇头。
半魂莲能勾人入梦，使人沉湎梦境，让魔由梦入世……可惜来历不明。
“半魂莲这种东西，倒是可以多张贴些布告，让世人警醒些，”姬轩辕建议道，“免去重蹈覆辙。”
“当初阳平的异常梦境，我们便已经猜到半魂莲的不同寻常，那时就不止通知了修士，还通报了官府，若是再现，应该会有所警惕。”北洛说道。
姬轩辕点头，“那是最好。”
“哎，你们看这块石碑！”桑梧忽然叫道，她已经站在了另一处碑旁。
“怎么，有所发现？”
几人围了上去。
“是苏生之术的记载，”桑梧细细地又看了下去，却是皱死了眉头，“这个苏生之术……倒更像是刑罚了……生食血肉，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而且那些接受苏生之术的人，魂魄都极度痛苦……”
“魂魄会极度痛苦？”岑缨摸了摸胳膊，“魂魄会很疼吗？”
桑梧想到了司危和巫炤，叹了口气，“会很疼的吧……”
“上面可还说了什么具体的？”姬轩辕问道。
她继续往下看去，缓缓说道，“苏生之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消亡……生前越强的人，这段时间便会越久，如果在那之前不想让他们继续‘活’下去，可以用名为‘磔’的刑具刺入心脏……毁形灭性。”
她收了声，目光垂在石碑之下，满布尘灰的地面，一柄暗黄的骨刀静静躺着。
这就是名为“磔”的刑具？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拿起了地上的磔刀，刀柄上缠绕的布帛早就腐朽不堪，只轻轻一碰就碎成尘土。
指腹擦过刀身上的脏污，北洛轻轻闭起眼睛，“魂魄的痛苦和生食血肉……他把自己视为罪人，没能守住西陵，惩罚别人，也惩罚自己。”
桑梧重复着他那句低语，“惩罚别人，也惩罚自己……”
“北洛，小桑，其他碑文中也没有一定要看的东西了，我们已经得到此行最大的收获……”姬轩辕开了口，打断他们沉下去的思绪。
“我觉得这个地方不可久留。”他看了四周，灰暗的雾气依旧死沉无波，伫立的石碑像是无数盯视着他们的人，到处都透着诡谲，绝非善地。
北洛点了头，收起磔刀，“走。”
几人循着进来的旧路往回走，可北洛突然停在某块石碑前，微微蹙眉。
【神不庇，当诛，祩子不庇，当死，具诅衰亡难殁。】
“北洛？”桑梧唤了一声，“怎么了？”
“没什么，看到一些无用的呓语。”
他回了神，追上了他们的脚步。
作者有话说第90章 祩子不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