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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景姑娘要去武威侯府的宴请。

      这日一早,长街上的人们看见染衣香门口停着几辆马车,打头的一辆珠璎羽盖,车身印着鎏金曼陀罗,其余皆是朱轮,相互一打听,消息便传开了。

      生意人最会寒暄,店家娘子又常年守在铺子里,日常无趣,什么事都能凑着说一嘴。

      干果铺里的掌柜娘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和隔壁茶叶铺的掌柜娘子道:“从前她刚来,我就说不像个安分的,瞧,真真是心里想着要攀高枝儿呢!”

      茶叶娘子顺手从她手里捞了几个瓜子一起嗑:“也不见得啊,前儿安王府的宴不也照样没去,那可是王府,侯府也比不得呢。”

      干果娘子反手又抓了一把瓜子,咔擦咔擦嗑得起劲:“嗨,你也不想想两位安王妃是什么样的出身人物,那时候抬去的那个舞姬……叫什么来着?”

      茶叶娘子很是想了一会儿:“赤银,听着土里土气的。”

      “对,赤银。虽说名字是土气了些,但那个模样生得极周正,有几分贵家姑娘的意思,这才入得人家贵人的眼。你再看看这个。”她向染衣香的方向撇了撇嘴,“娇娇娆娆的做派,哪里敢往王府去呢。”

      茶叶娘子一时极是赞同。

      那厢金梳和玉镜一同送景烟行出来。

      景姑娘从今日起身开始,就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景姑娘:“我有一丝紧张。”

      玉镜:“呸。”

      景烟行决定不招惹玉镜,转而抓着金梳的手,言辞恳切:“我有一丝想吃樱桃。”

      金梳抽了抽嘴角:“这什么节骨眼儿了你吃什么樱桃!”

      景烟行隐隐悲伤地看着她:“樱桃。”

      身后站着的小弟子默默道:“姑娘今日早膳时,看见我们桌上摆的有樱桃毕罗,她桌上没有,心里很是不平。”

      景烟行:“一个都没给我!”

      金梳:“……你为甚不说?你不说我如何知道你想吃?”

      景烟行颇有一些委屈:“你在我身边这么许久,竟看不出我想吃与否,你定然是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你是哪家的美貌少年郎,我吃饱了撑的把你放在心上。”

      景烟行正欲说什么,边上小弟子来道:“姑娘,都已准备好,可以启行了。”

      景烟行“噢”了一声,看了她们一眼:“我走了。”

      玉镜点了点头。

      金梳拉着她的手嘱咐:“若是今日还回来倒好,若是不回来了……我不能跟着你去,你自己要知道照料自己,也不知道侯府的丫鬟都教得如何……”

      景烟行:“我这满腔的离愁一时就被你唠叨没了。”

      金梳:“……你滚罢。”

      景烟行转身就上车了。她在车里坐好后,轻轻掀了车帘。

      翠色锦帘后是她精致容颜,雪肤黛眉,眼尾用胭脂笔轻轻挑了,透出些娇媚的意味。

      金梳和玉镜都看着她。

      “……好别。”

      “好别。”

      车夫紧了一把缰绳,马车辘辘便地去了。

      金梳与玉镜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而后,她转身撩开碎玉帘,示意小丫鬟将玉镜推进去。

      碎玉帘放下来,摇摇晃晃,磕磕碰碰,隔开里面绰绰人影,发出些细碎清脆的声响。

      马车到侯府时,停在偏门,舞姬们由嬷嬷带着直进内院,等宾客来后再上台。

      谢遥正在谢老夫人处一同用朝食。

      谢老夫人母家姓江,不过四十余岁,面庞依旧秀丽好看,却穿了一身松烟绿的衣裳,一水儿翡翠首饰,衬得人老气沉沉的。

      谢江氏看儿子将将要用完饭了,道:“今日府里有宴请,我同你说过的,就不要出去了。”

      谢遥:“是。”

      “一会儿若是有中意的,便告诉我。”

      谢遥想起沈郊那日同他说的,道:“母亲,我……”

      “同王府一样都请的是染衣香,你要着意挑个比安王府那个更好看的才是。你若是不挑,那便我来挑。”

      谢遥一时想起这些年被母亲夸过的女子,无一例外身材丰满高大壮实。

      “我挑。”

      谢江氏的满腔热情噎了一噎,很是失望地“嗯”了一声。

      谢遥微微舒了一口气,搁下了筷子。

      沈郊的通房,是两位王妃掌过眼的,听说这些日子都乖巧安分,颇有些得沈郊的喜爱。可自家母亲向来眼界不高,少不得还是要多留意一些……

      染衣香,染衣香……

      他突然想起前些时日遇见的那个奴籍女子,仿佛也自称是染衣香的,唤作……

      不记得了。

      只记得那山门前马车上红衣乌发逶迤缠乱在一处,眉目端的撩人。

      谢遥回过神来,接过侍女奉上的茶盏。

      茶色出得浓厚,他只喝了一口便搁在桌上。

      他暗自抿一抿嘴。

      有些苦。

      辰时三刻,宾客俱都到齐了。仍旧是画屏隔开闺阁女眷,俱都坐在雕栏朱台前,台上正中放着一面小鼓,红漆金环,看着是战鼓形制,不过只两张脚面大小。

      谢江氏在女眷那边待客,谢遥便坐在主座,听沈郊同他讲话。

      沈郊:“持盈说今日来的或许有她们园子里颜色最好的姑娘,叫我着意些,若是被你看上了,她们俩或者还能稍作走动。”

      沈郊笑了笑,接着道:“说是叫景烟行。烟视媚行的烟行。”

      谢遥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沈郊:“怎么?你见过?”

      “见过。”

      “哦?”,沈郊露出一个饶有兴味的笑来,“如何?”

      谢遥看了一眼朱台,道:“好容色。”

      朱台上突然传来鼓点声,却不像寻常鼓声沉闷,轻巧撩人,一声声将台下宾客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鼓声由轻到重,急到繁密处如纷洒大雨充充飒飒,而后骤然一停!一时台上台下的声响收得干干净净。

      有铃铛声似真似幻,左右两边错落地响起来,轻轻重重轻轻。粉衣的舞姬逦迤而上,裙裾如花,行动间露出纤细脚踝,缀着一串银铃。铃铛做得精致,一步一响,却又不显纷乱。

      有绯色身影从台上翩跹落下,裙裳和衣袖翻飞在空中,开成一朵艳丽的牡丹。她正正落在鼓面上,足尖一旋,顺势下腰,手掌击在鼓面上,一个顿点,铃铛齐齐一响,又瞬间收净。

      又是一声声鼓点起,周围粉衣舞姬或站或卧静默在原处,只有那鼓面上的女子,合着鼓点慢慢直起身来。她穿着绯红的大袖舞衣,襟口袖沿金线绣缠枝纹,各缀了三枚金铃。发丝未挽,长长地垂下来,鬓边两束发结在脑后,压了一枚金制镂空发环,

      她目光随意地瞥到台下,正正与谢遥对上。

      谢遥依旧是一脸淡漠神色,像是不识她一般。

      景烟行也只停顿了短短一瞬,接着应和鼓点舞了一段流云。

      绯色大袖层层叠叠展在空中,仿佛彤云翻卷,袖沿的金纹只剩了残影。鼓点重音忽起,她背对台下,双臂结了鹤冲霄的姿态,层叠的衣袖突然展开了去,像烟雾朝两边直直散开,袖口金铃击在两侧舞姬手中举着的小鼓上,“咚”的一声响,声音尽收。

      须臾,胡琴声从台侧响起,粉衣舞姬足尖点顿,银铃颤动,像是大漠里的驼铃声,沧桑悠扬。景烟行垂下双臂,屈膝,后仰,就着下腰的动作将两段水袖舞成了风屏状,袖铃次第击打在小鼓上,声声踏着韵点。

      舞衣是绯色水光锦,隐隐泛着光泽。大袖收腰的样式,银红色掌宽腰封,金丝红瑛石的璎珞长短不一地垂下来,衬得那一段腰极细极软,叫人想握在手中凹折了去,看它究竟软得何如。

      台下沈郊饶有兴味地笑了,对谢遥道:“是送征舞呢。”

      送征舞,也叫战舞,往往是大军出征前,送军宴上的舞目。

      武威侯原是沙场上挣的功劳,这鼓上舞倒也合情合理。

      只不知染衣香何时出了这样一个貌美的舞姬,看着容颜秾丽身段撩人,实实是个尤物。

      台下已有谁家的纨绔着下人去打听。

      下人常年混迹街巷,歌舞坊的事情倒是门清,道:“少爷,这是染衣香的景姑娘呢。”

      纨绔:“哦?这么好的姿色,怎么从前不曾听说?”

      “景姑娘不常赴内宅宴,因而听说的少。倒是贵女们知道多些,小姐去年着人雕琢的宝石花坠子,就是景姑娘那里传出来的。”

      纨绔左手“刷”地开了手中烫金折扇,右手气势冲天地举起来指着台上,拇指上一枚硕大的祖母绿扳指在日头下通透华贵。

      “这个,少爷我收了!你去办!”

      下人“哎哎”地应了。

      正正好,这纨绔席位在主席后面,前头就是谢遥与沈郊。

      沈郊清咳了两声,忍着笑道:“听见了?你若不要,已经有人要收了呢。”

      谢遥依旧无甚波澜地饮下一杯酒水。

      后面纨绔依然在豪气冲天,一时激动将碧绿碧绿的扳指褪了下来,对着小厮,气势恢宏地道:“若办成了,这扳指就是你的!”

      话音未落,一道女声阴恻恻的:“谁的?”

      纨绔犹自不觉,道:“他的!”

      那小厮却已两股战战,忙不迭地行礼:“请少夫人安!”

      纨绔如遭雷劈,强自咽了一下口水,讪笑着回过头去:“嘿嘿……夫人。”

      少夫人柳眉杏眼,金衣翠饰来得气势汹汹。

      少夫人:“嗯?作甚?”

      纨绔:“噢,其实……”

      小厮:“回少夫人少爷看上了染衣香的景姑娘着小的去将人收来!”

      少夫人:“扳指呢?”

      纨绔:“噢,这个……”

      小厮:“回少夫人少爷说若是小的顺当地将人收来这扳指便赏了小的!”

      纨绔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厮:“???”

      小厮并不看自家少爷失望难过的目光,脑中回想起将门出身的少夫人入府时带过来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镗棍槊棒鞭锏锤抓,很是打了个冷战,将头垂得越发低了。

      少夫人笑盈盈地拉过纨绔的手,顺势握着小拇指就生生向后一掰。

      纨绔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众宾客都或饮食或谈论地假装不闻不见。

      骠骑将军的嫡次女与兰台令家的小少爷,也不是一两日的闹腾了。

      少夫人温柔着一把嗓子,问:“染衣香的景姑娘,是哪一位?”

      纨绔:“噢,是……”

      小厮:“回少夫人便是鼓上红衣主舞的那位舞姬!”

      纨绔:“???”连这个都不让给我说???

      少夫人轻巧地接过扳指,反手就狠狠向台上掷去:“如此我替你赏了她可好!”

      将门出身,多少有些力气,扳指又是个好上力的物件,直直地就冲着台上去了。

      台上台下,纵然有些喧闹声,也听不清楚。景烟行正是背对宾客走着斜身倾杯步,猛然腰间受了这一击,脚步骤然一乱,不及反应霎时便从鼓上跌了下来!

      锦衣翻飞间她重重摔在地上,痛呼出声。

      细白手指伏在地面,染了尘土,纠缠着绯色水袖,红白相映,生生惹人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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