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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挑衅 ...

  •   电梯迟迟不至。
      阿光抱着左手的石膏,斜蔑了江于流一眼,从裤兜里掏出半包烟在江于流面前抖了一下。
      江于流摆摆手,继续打量电梯旁密密匝匝印满公司名称的金属版。
      阿光自己叼了一根。“待会儿我替你说。安心啦。”
      “唔。”江于流若无其事地应道。
      江于流敞着件宽大的军绿色衬衫,装扮有几分像曹保平十年前电影里周迅演的出租车司机。但江于流身段颀长,几乎与阿光平视,全然不似周迅那副小女孩穿了大人衣裳的纤弱敏感。脸型比起瓜子脸稍方,似乎专注可靠。沉默着自带几分生人勿近的气场,在雄性中混久了的样子,不露半分柔弱。如果不是事先在警局对词,说是车手也没有什么不信。
      阿光知道江于流身上戴着摄像头,但她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表情,阿光分辨不出别在了哪里。
      电梯上行。出来电梯门,一侧楼梯间黑洞洞,另一侧分开左右两条走道。墙上灯箱旧了,蒙着层灰。
      阿光领头走,走廊不足一米五宽,一个人便可以挡住。光线很差,简直像走在恐怖游戏里。短短几米便是岔口,一进洞开的铁门,微微结锈。再走,再一进。
      “小K哥!”阿光已拐进门里,大声招呼着。等江于流走进,房间中另有两个小的隔间,白炽灯管下,写字台又脏又破。阿K正从房间绕出来,拍了拍阿光没有伤残的那只手臂。
      “哇靠。搞这么严重?!”阿K颇为夸张地挤着脸呼叫道。
      阿光挠了挠头,“快好了,快好了,下礼拜就拆石膏。”
      “放着汽车开不好,多危险。这年头早就不兴摩托了。”阿K揶揄道。“一有好机会我可想着你,你就给我来这个。”
      “哎,没有关系啦。我带来个小朋友,江于流。”阿光回头半搂半推地把江于流拖到阿K面前,“小江不错的。”
      江于流抬起右手,微微点头,“K哥。”
      阿K熊掌握住江于流的手捏了捏,又翻过手心来看,指根处有轻微的茧子。江于流顿了一刻,轻轻抽手。还好她没怎么握过枪,确是握方向盘的手。
      阿光说江于流在一家小公司兼职司机,偶尔打打零工。和阿光是在赛车场练车的时候认识的。
      阿K,“玩什么比赛啊?”
      “自己掏钱玩玩。跑过一次拉力赛……”江于流照实回答。阿光马上插入,对该拉力赛好一顿吹捧,规模直逼国际赛事,组织如何专业,选手如何资深,再三保证江于流水平高超。
      “哎哟跑那么远比赛。还是野外?厉害厉害。不过……咱们这儿也用不着跋山涉水的。”阿K故作踌躇,犹豫了一番,“好吧,就试一试。阿光,我可是看你面子。”
      江于流说,“不知道什么时间?去哪里?”
      阿K对着阿光笑了一下,回过头打量江于流。
      江于流说,“不好意思,明天清早我还有个约。”
      阿K看看手表,说,“就今晚,在这儿等信吧。你们是不是还没吃饭?一起叫个外卖?”
      江于流,“给多少钱?”
      阿光没料到她这么直接。
      “五千!最少五千。老板要是高兴,没准还有彩头。”阿K皮笑肉不笑,“但是我得说在前头,按咱们的规矩,介绍人抽一半。阿光呢,我自己拿出两成给他。大家都有得赚。谁也别吃亏。”
      阿光点头称是。
      江于流想,见鬼的规矩。
      原以为牵扯出什么刑事案件。听意思只不过一场小小的比赛。白瞎她一进大厦就高度紧张,紧张到现在。
      难怪阿光讲到天花乱坠。嘴皮子动动,线人费收好,抽成照拿不误。
      倘若这五千块真有一半归她,那倒也是一笔不错的外快。然而结果多半充公,线人经费,或者最多作为局里的活动费。分到江于流头上的,不晓得够不够吃早茶。

      江于流跟阿光、阿K挤面包车。
      车子越走越偏。江于流百无聊赖地看着路灯光一次次从车窗扫过。阿K听电话里指示,北山公路入口。
      阿光问江于流开过这边没有。
      “路过。”
      阿光早知道没戏,说山路湿滑,多加小心吧。
      北山一带正是海湾,暮夏雾气终日不散。现在不过五六月光景,尚不至于起雾。对向各有双车道,中间双黄线微微凸起。公路外山崖下便是沙滩海水。白天路过风景宜人。
      到了地方,路边已经停着六七辆车子。几个打扮入时的年轻男女三两地散在车边。夜晚的北山路灯稀疏,这几辆车不管有人没人坐着,大灯一律开着,照得周围亮堂堂。
      江于流眼见便衣同事的车从身边开过。都已清楚今晚的差事和任何案子无关。大部队一早散了。最后这个哥们,不好守着,恐怕兜去下一个出口等消息,算是保护江于流平安。
      江于流跟着阿K往里走。遥遥望到为首一辆深灰色保时捷911。副驾驶外,一个修身打扮的女人,右臂搭在车顶,微微俯身下就地听着车里的人说话。女人高高梳起的发辫搭在颈边,唇角微扬,睫毛低垂。面对车里的人无疑是无限温柔。
      江于流知道那就是季风。
      不知为何,停了步。
      就像那天从墓园外的车子里望她。
      江于流望着季风在阿K躬身请示里回过头。那股温柔瞬间消散了,仿佛先前的一切都只是江于流错觉。
      她微微扬起下颌。江于流知道被她看着了,便点点头。她的目光却已像飞鸟的羽翅,由江于流身上掠过,在江于流身边一辆奥迪上稍稍停顿,便即收回。江于流看着她嘴唇轻轻开合,丢下淡淡然几个字句,阿K几乎是整个身体前倾着,连连称是,然后忙不迭地跑了回来。江于流便上去那辆车。
      阿K又招呼阿光过来。双门车,阿K收起副驾驶靠背,钻到后排。阿光不知什么时候领了台对讲机,抱着对讲机和手臂的石膏钻入座位。
      行车很少。灯光投在路面上的是一小片白,投到马路外的,吞没进一团漆黑里。遥遥的仿佛能听得到海浪拍打的声响,闻得到淡淡的腥,混着植物的湿气。
      江于流摇起车窗,调整座位。稍稍熟悉了一下操作,对讲机已经咋呼起来。季风摆手示意,回到第二辆车里。
      季风穿着修身的红棕色上衣,下摆掖在长裤里,蜂腰猿背,颇有风姿。江于流看着她修长的腰身一拧,没入驾驶位。其他人便也纷纷就位,移车就绪。

      七辆车排成一条线汇入道路,挂挡的短短几拍,铺成两路。巨大的轰鸣中,几辆车俱已提到高速。
      当先两辆性能最佳,没什么干扰。后续的车也渐渐固定位置,前后左右间隔一段距离。虽然是双车道,但车速越快,少有并行。
      阿光指点节奏,江于流从停着时第六位,变到左车道挤过一辆,渐渐与前车追平。山道里高速并行的两辆车,似乎稍稍晃动就会撞在一起。阿光侧头看着旁车的驾驶员,再看看江于流,赞许地点点头。入弯那一刻,对方压下速度,江于流当即抢过。
      一段上坡路,油门的轰响传染一样一辆辆接过去。再到下坡,江于流打到对向车道,丝毫不减速。车身似在风里飘起来。
      阿K屏住呼吸,阿光也不再说话。一时只听到引擎的嗡鸣。
      山随路转,眼前一片开阔的深蓝。一钩弯月悬于海上,映出粼粼的波纹。
      江于流稍稍熟悉转向,越回黄线,车轮在颠簸中发出巨大的轰声。右车被逼靠边,让出位子。
      眼前一辆黑色奔驰便是季风了。尾灯的一抹红,像微眯的醉眼。车子开得很霸道,居中占住两车道。但有种不紧不慢的气魄,仿佛为前面的保时捷保驾护航。
      又是一段下坡。江于流故技重施。车子再一次隆隆地跨过中线。加速,已然不应再加速。
      越线时速度稍有下挫,又逐渐追赶上来,渐渐与奔驰并排。两辆车相持不下。江于流感到大脑被一种灼热笼罩着,汗水渐渐涌出。余光里奔驰亮晃晃的车灯就照在眼前。江于流想,季风现在是什么神情呢?该不会还是那副淡然的,睥睨的样子。
      与头车的距离越来越近。季风迫于头车,收了速度。眼前的山道也渐渐窄了。打头的保时捷远光灯照亮了弯道尽头的警示牌。
      季风向右让出一个位子。
      江于流丝毫没有夹进去的意思。
      在逐渐靠近拐角时,忽地惊起鸣笛声。
      “有车!”阿光喊道。
      不仅是山那一侧,已被稍稍甩开的奔驰也威吓般地连续鸣笛。
      江于流自然知道对向有车,却似浑然不知。
      侧前方的保时捷已经明显减慢。江于流轻点刹车,车子直挺挺朝保时捷撞去。
      “减速减速!”弯角迅速逼近,阿光似已无法理解江于流的愚蠢行为,音量陡然拔高。
      坐在后排的阿K根本来不及说什么,牢牢扒住前排的椅背。
      甫一越过中线,对向车灯像扇面一样扫入视线。江于流猛打方向,急刹,车尾陡然横甩过去,撞上保时捷,保时捷几乎被横推出道路边线。两车碰撞发出剧烈的金属挤压声。
      对向车乍一入弯,被眼前车流惊得立刻刹车,几乎是擦着江于流的A5开过去,堪堪停在十几米开外。
      靠保时捷一挡,江于流的车子并没有歪斜许多。方向一经摆稳,已然从两车之间倏然脱出。

      后视镜里,季风也把速度放到很慢,歪着头查看情况。
      江于流减速靠边。也许她做得过火了。
      “我没事,”对讲机里传来明锐的女声。顾雅琪说,“我们继续。”
      看到季风的奔驰跟上来,江于流才重新起步。
      车厢里一阵紧张的喘声,阿光才从碰撞的余韵里回过神。“我靠,你他妈真的假的。”
      江于流盯着路面,不置一词。
      阿K说,“行啊,是练过的。”
      两旁是静默的漆黑,山路像跳动的火光,左右晃动,形状不定,只留下车灯映照的短短一截。
      阿K说,“老板的车你也敢撞。哎,你知道我们老板是什么人吗?”
      江于流没搭腔。
      江于流自认业余。其他车的车手都更业余吗?江于流不这么想。那么起码说,季风这个人并不是认真地玩车。江于流对这个结论略感遗憾。
      剩下四分之一的路程,季风的奔驰一路被江于流压着,互相都没再做什么出格的动作。
      七辆车依序在出口停稳。
      后视镜里,车子甫一停下,季风跳下车,反身疾步向保时捷。
      季风拉开车门,从副驾驶下来一个穿着黑色束腰短裙的女孩。季风很自然地张开手臂,把女孩抱在怀里。女孩骨架窄窄的,外表甜美。她在季风背上轻轻摩挲了几下。微卷的长发洒落在季风臂弯里。
      江于流从后视镜挪开目光。熄了火,解开安全带,胸口微微起伏。眼前的公路仍然蜿蜒延伸下去。四周一片空寂。
      指尖随着安全带扣拂过衬衣口袋上仿制成装饰扣子的微型摄像头。算算时间,多半刚到北山没多久已经断电了。她可不想回警局搞一个大新闻。
      多么的惊心动魄,睡一觉,起早又回到周一坐班的正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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