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考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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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的几个警察看起来没怎么把江于流当回事，聊得开心。说在大坞湾抓人的时候，卧底伪装成买家开集装箱验货。亮出身份的时候，有个胆子小的当场就尿了裤子，趴在地上装死。
江于流右手被拷在车顶，左手就假装乖巧地亮在腿上。半是听他们，半是发着呆。江于流不知道程峰临走时和他们怎么说的，是否让他们感到有利可图。动动脑子都知道是必然的，倘若没有问到心满意足，程峰怎么对她一个指头都没碰心平气和就走了？既然程峰问得，他们有什么问不得。
原本程峰跑大老远来等她表态，江于流还觉得挺有面子。然而一想到他们行动顺利不顺利一说，结束后封锁现场，组织搜查和审讯，通气会起码还得开一开，然后王队才要想起来跟那位梁队长沟通一番，换他们自己人来讯问。一通搞下来多半要到早上。
果然进了审讯室，录像机根本没开。姓梁的警察进来露了个脸，说尿检做了？那好，先铐起来。
一个女警把江于流手臂一高一低背在身后，上了铐子。
江于流苦笑，“别别别，小姐姐，警察姐姐，起码先问两个来回吧？干嘛上来就这样？”
女警听而不闻，开门搬进来两盏强光灯，另一个胖警察笑笑着说，“没事，刚开始都不疼。我看你韧性还挺好。咱们快一点，什么事都没有。”
江于流心里又给程峰记上一笔。显然那位梁队长知道江于流和程峰达成了某种协议，如果等程峰回来，就审不出什么结果了。顾雅琪是事主，审讯过程应当非常规范。大坞湾抓到的几个，死罪难逃，能开口早开口了。况且他们是案板上的鱼肉，证据确凿，不急这一时三刻。此刻，作为顾雅琪的情人，没见过大场面的小白脸，她不可能被轻易放过。
但她实在没什么可说。
顾雅琪一直谨慎。警队出人盯梢，她自己也跟踪过。行程毫无破绽。
江于流不过听命办事，就连哪一批货是毒|品都不知道，更不必说顾雅琪有意隔开的其他环节。
江于流分到的钱散给手下，比正常货运当然多一截，但说是卖命钱又实在太过廉价。
也许人命本就廉价。
这些做司机的知道有违禁品，海港城市走私并非什么稀事，他们不往毒品上想。又不是趟趟都会拉上。他们多少有些案底，要找正经工作也难，索性麻木。
江于流实际打理，但手续并不在她身上。若不是她自觉自愿地被捕，说跑也就跑了。
江于流凭此流程的复杂，知道顾雅琪上游八成就到顶了。双方在这里完全切割开，验货和交钱异地进行。这得要非比寻常的信任。上线的实力不容小觑。
眼见着大好卧底干成了打杂。好在顾雅琪身边江湖消息更新及时。对警局来说，江于流没有藏私的动机，比线人畅快得多。这卧底才得以继续。
等老范拍门进来，强光烤在江于流脸上身上，江于流的脸色苍白如纸。上衣全被汗水浸透。江于流原本双目紧闭，听到老范的声音，眯了眯，汗沿着发丝蛰进眼里。
女警走到江于流背后。江于流本能地闪躲，被女警攥住铐子，提了一把。江于流夸张地痛呼出声。
老范轻咳了一声，提醒注意。
“别动。”女警冷冰冰道，“钥匙孔就这么小，你动我怎么开？”
铐子解开的一瞬，手臂垂落，血液骤然回涌，江于流疼得几乎瘫下去。但马上左手被拷在椅子把手上。
这时候倒闭住了嘴。老范看她极力忍耐着，呼吸都几乎停了。
两个警察收拾桌子上的纸张，将要出门，江于流气都没喘匀，大声道，“慢走啊两位，咱们山水有相逢。”
女警性格更爆，“来劲是不是？那你记好，我叫杜白羽。”
老范赶紧好言好语把他们劝出去。江于流满头汗，抹都抹不尽。勉强活动肩膀，感觉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老范递过来水，江于流痛到拧不开。
老范叹了口气，“非得多说一句干什么，现在好了，他们隔着玻璃盯着，你让我怎么帮你？”
“那别帮我。江于流十五岁偷车进少管所，就这点破事都已经被问了三遍，肯定说乱了。叫他们回来，我全招。”
老范气笑了，把水拧开，江于流一把夺过，大口吞咽。老范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知道她胃不好，喝太急怕要胃痛。不及劝，她一整瓶已经灌完。
老范说江于流这个身份本身没太大问题。年纪比她实际稍大两个月，整个村子团体作业偷车卖车的，人是在赃车上被逮到，有点不轻不重的案底。记录处理得很干净，不怕查。
问题在她自己。
H市是一个巨型城市。江于流在H市做警察这两年没有直接接触过涉黑案件的犯人；没有社交，活动范围十分有限。这是准许她卧底的前提。
但卧底毕竟不是从事间谍活动，没那么强的外围支持。一周两周倒也罢了，没人花功夫查她；这样长达一年的行动，别说路上碰到个眼熟的人，就是平时生活里她自己流露的阅历经验，难免挂一漏万。
“趁着没别人你就跟我直说吧，现在案子多少有点结果，你回来，老郑喜欢你，缉毒队也好或者别的队，刑事组随你挑选了。多半还能领个嘉奖。”
江于流笑笑，“早说，我举双手赞同，合着今天晚上我是白挨了。”
终止卧底这件事，谁提也轮不上老范提。老范觉得江于流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被审了四个钟头，是情势所逼，也未必不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考验。老范看见江于流的反应，恐怕还不止背铐，若不是提早一步赶来，江于流被整伤也说不定。
江于流咬牙熬了，能拍板决定的人自然满意，觉得江于流可信，还可以继续干下去。但对她自己来说，图什么？
老范说，“顾雅琪被抓了，接下来你怎么办？”
江于流甫一开口，嗓子哑到破了音。轻咳一下，改口道，“加工点找到了么？”
老范说江于流点的两处，悦和大厦中了。剩下六个地址，从几个区行动队抽调的人，也都查了，只有一个是，进去之前里面的人把东西往马桶里倒，倒得七七八八，人也没抓全。
大坞湾抓到领头的绰号老枪。警方整理加工点的照片，准备诈老枪说顾雅琪招供了。再反过来跟顾雅琪说老枪招了。
江于流又呼了一口气，用空下的右手挡着灯光，挡去了半张脸。
隔着灯，江于流看不到老范什么表情。老范的声音严肃低沉，“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顾雅琪说你是她床伴，给你两万美元家用费。”
“美金？”钱虽然不多，比起江于流预估已经翻了七倍，江于流心里不是没有泛起一点涟漪，下意识想开个玩笑，马上觉得不合适。只说，“你们……什么意思？”
老范挠了挠头，“你自己什么意思？觉得事情不搞得太出格就没人追究？但是你还得回来吧。当初程峰的事儿传出来，影响有多差？这么多年什么好处都轮不上……江亭，我都不知道这些话该不该由我跟你说。”
江亭两个字，对江于流来说已经非常陌生。只不过短短一年，她感到自己已经淡忘了江亭白纸一样的人生，当然那才是她之所以成为她，但过往细节早已模糊。
江于流在心里苦笑，如果不是老范，这话还有谁会跟她说呢？她的前途？对谁有什么要紧。
但给线人毒品，说重了就是贩毒。而她不过跟女人睡觉。在他们眼里，这两点真值得相提并论？
江于流说不清楚自己为了什么，如果卧底结束于此，她这一整年投入，时间、□□，不过是拦在顾雅琪出境之前的一场背叛而已。
有始无终。她不爽。
“顾雅琪现在还只是协助调查，是什么结果眼下都不能确定。再说她的上线，离我们这么近，无声无息，必然是条大鱼。如果我不做下去，这个人怎么抓？顾雅琪会指认吗？还是等着什么时候再抓到一个和顾雅琪同等重量的买家？今天他们沿海路摸过来，布网估计不止大半年。如果不是这么巧我们也在查，抓到老枪这条线搞不好就要断了。半年、一年，这么久的时间，还要有多少毒品从我们H市运出去？”
老范提起气将要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老范没料到江于流这么坚持。自从江于流做卧底以来，很多事都刷新他对江于流的认知。
当初坐办公室的时候，江于流做事是勤快，但老范看得出江于流对警察这个职业有那么点不以为然。就说那次抓打麻将抓到吸毒人员的报告，江于流改了三版，用词依然很勉强。她觉得人家关起门玩个带彩头的麻将招谁惹谁了。一周当五天警察，还远不及周末玩车入得她心。
做了卧底倒是反常。一而再地申请延期，现如今又如此义正言辞撂下这么一场话。老范除了吃惊，难不成还能挡住江于流。
大坞湾码头的抓捕过程远没有他们在车上唬江于流的那么顺利。顾雅琪因为季风的预警，多少还是留了心。老枪得到提前通知，备了枪和手|雷。发现警方包围立刻反击，拖时间把集装箱里的货炸了。但毕竟几十公斤的毒品，靠手|雷炸还不至于证据全无，可以和加工点的物证对上。八名嫌疑犯有三人被当场击毙，老枪腿部中弹，正在医院。
老范指望这个枪战规模能吓阻江于流，结果江于流只是问了问证物的细节，反倒像兴致更高。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考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