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灯火》两盏书楼

1、楔子

　　不知是朝霞还是黄昏，远处而来的金光将天空的角落镀上了层层红色，点燃了天边的云朵，紫红的云朵飘荡流淌，似酒瓶中的葡萄酒，哗啦啦地倾泻而出。
　　一道人影立于红色的云朵之上，长长的红裙垂入脚下的云朵中，同紫红色的云朵融为一体。那人影头上的银丝上光华流转，面容上有着时光的细痕，但却无岁月的沧桑，她的脚边伏着一头小山般大小的青色犀牛，一大一小的两根犀角洁白中透出丝丝的青色，宽阔的肩胛仿佛可以承受天地间的重量。
　　“她该来了。”那红色的身影看着西方的天空缓声道。
　　“黎山奶奶，谁该来了？”那青犀抬起头来看着红色的身影，竟口吐人言。
　　“还有谁啊，只会是你的阿贞姐姐了呀。”说着，那红色的身影便对着远处红霞中的一个白点抬起了手，微微地摆了摆，“你阿贞姐姐估计想要去凡间，去体验红尘了。”
　　说着，只见那远处的白点急速闪掠过来，化为一名身着素裙的女子立于红色的身影跟前，微微行礼道：“见过老母。”
　　接着那素衣女子便欲表明来意，但那黎山奶奶便摆了摆手，显然已经知道了她的来意，说道：“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此番去凡间是为了前往俗世报恩，不必说了，我同意了，你且去罢，你乃紫微星转世，想来凡间的那些和尚也不敢伤你，待你回来时你便可正式位列仙班了。”
　　听完黎山奶奶所说，素衣女子脸上顿时涌现了一抹喜色，对着黎山奶奶鞠了一躬，道：“多谢老母，素贞这便入红尘去了。”
　　说完，那素衣女子便化为一道白色的流光，掠向紫红色云层的下方，白光留下长长的弧尾，似一条白色的巨蛇，游曳而去。
　　看着远去的白点，黎山奶奶忽然对着另一方天际开口喃喃道：“观音，你自己怂恿她去凡间的，你可要看好她，出了什么事我可不管。”
　　待细微声音渐渐落定，布满红色云彩的天空又回归了岑寂，那青犀看着下方的云彩，神色有些许错杂，半晌后，又是开口问道：“黎山奶奶，这凡间好玩吗？”
　　“这人间呀，其实一点都不好玩，那里都是利益，人们都很自私。”说着，黎山奶奶转身过去，又说道，“但是啊，人间有着一种情愫，又或者说是一个人，他能让你忘了周围的困苦，让你觉得苦短，甜长。怎么？小犀犀也想要下凡尘去玩一玩吗？”
　　“嗯，黎山奶奶，我想下去试试奶奶说的那种情愫，虽然我不是很懂那是什么。”边上那青犀转头看向了红色的身影，眼中满是恳求，满是渴望，就像孩子看着大人手中的糖果一样，令人心生怜意。
　　那黎山奶奶看着边上的青犀，眼中竟是带着一丝怜悯，一丝温暖还有满目的回忆，她抚摸着青犀的犀角，缓缓说道：“你想去凡世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现在凡间并非太平，你不可以你的本身去凡间，只能转世成人，待过完一生才能回到这，你要承受的是一生的孤寂，你确定要去吗？”
　　“奶奶，人间不是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人吗？为什么要忍受一生的孤寂？”那青犀疑惑地问道。
　　“是啊，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人，你到时便会知道的。所以你要去凡尘吗？”黎山奶奶看着眼前那小山般的青影再次问道。
　　“奶奶，我要去，我想去看看人间的好光景。”那青犀看着红色的长裙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你便去吧！”说着，黎山奶奶便挥了挥手，那青色的犀牛便闭上了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而后，一道青色的光影便自那小山般的身躯中掠出，掠向下方飘荡的云彩，将紫红色的云彩都染上了一抹青色。
　　这是山东历城春末的五月，欲落还停的桃花沾染了满身的春光，慵懒地伸着腰，暖酥酥的。天井的黛瓦上还在不住地晚下滴着水珠，暗暗述说暮春在昨夜的不舍与缠绵。
　　春雨过后的时光都是慵懒的，不论的白昼还是黑夜，但庭院中忙碌的脚步声却是搅扰了这份慵懒，一盆盆清水接连不断地端进了东面的房间，等到再端出来，便是满盆鲜红。
　　撕心的喊叫不断地从房间中传出，声波涤荡，似乎将房檐上的瓦片都震得往外挪动了几分，原本盛开在院中的花朵仿佛都背过身去，不愿看向那满是痛苦的房间，但大声的呻吟还是不断地传来，使得它们忍不住往房中偷瞄。
　　只见房中的一女子躺在床上，双手紧紧地抓着床沿，大颗大颗的自额头不断滚下，传来的阵阵剧痛已经使得她不断喊叫的喉咙都干哑了，边上的老婆婆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
　　产婆也很是不解，本来这辛家媳妇生产的十分顺利，眼看着孩子的头便要出来了，但不知为何那辛家媳妇隆起的肚子突然青光一闪，也或许是她老眼昏花看错了吧，但这孩子便好似长了刺般，卡在了那，到现在都快一个时辰了，这孩子再不出来便是要没了，思虑了半天，那老婆婆只好走出房外。
　　只见一已年过半百的男子在房外来回踱步，不时地望向房内，神色急切。
　　这是辛府的主人辛赞，而房中正在生产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儿媳，他的儿子在几天前不慎坠马去世，这可就苦了这年过半百的老人了，他辛家三代单传，这儿子没了，只好把传宗接代的期望寄托在这遗腹子身上。
　　他也没想过这要是个女孩怎么办，也许只好让他这么大把年纪再生一个儿子吧。
　　“孩子如何？顺利出世了吗？”见接生的老婆婆从房中出来，辛赞马上迎上去问道，声音满是急切。
　　“孩子还没出来，老爷，这孩子再不出来可就危险了，说句不好听的，老爷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啊！”说着那老婆婆也满是无奈。
　　“什么最坏的打算？”辛赞有些不解，因为此前他一直以为生产是顺利的。
　　“最坏的结果，那便是一尸两命了……”还没等到那老婆婆说完，便又是一个女佣人急匆匆地从房内跑了出来，说道：“老爷，孩子顺利出世了，但，但……”
　　“但是什么？是男孩还是女孩？”辛赞问道，语气舒缓了几分，毕竟孩子已经顺利出世了。
　　“是小公子，但少夫人失血过多，没了……”那佣人也渐渐没了声音，偌大的庭院陷入了沉寂，没人开口说话。
　　晌久，辛赞终于缓缓开口道：“唉，真是世事无常啊，要我这白发人几次送这黑发人。”而后对着院中展露的那一抹小天地轻声道：“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我这唯一的孙儿的。”
　　此时，另一名侍女也从房中走了出来，怀中抱着那刚出世的小公子。
　　待其走到辛赞面前时，辛赞便接过了侍女怀中的婴儿，只见那婴儿已经睁开了那大大的眼睛，澄澈无垢，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一只肥嘟嘟的小手也被下意识地放在了粉嫩嫩的小嘴中，不断地舔舐着。
　　辛赞看着怀中的婴儿，总是感觉粉嘟嘟的皮肤上流转着若有若无的青光，很是奇特。
　　“老爷，还请为公子取名吧！”边上的产婆说道，她也想知道这县令家的小公子会叫什么名字。
　　看着怀中这粉嘟嘟的小人，辛赞沉吟了片刻，开口道：“这名字着实不好取，我看这孩子眉目坦坦荡荡的，不如先取个字吧，就叫坦夫。”
　　“好字好字。”边上的侍女和产婆都附和道，当然这也仅仅是附和而已，她们一群不通文墨之人哪知道这字有什么讲究呢？
　　“先生取不了这名不如让老妪来取如何？”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庭院中间穿来，辛赞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红色的身影不知何时立于庭院的正中间，苍老的面孔上满是皱纹，满头的银丝却被盘地整整齐齐，右手拄着一根梨木杖，厚重敦实。
　　“敢问阁下是？”惊疑了片刻，辛赞缓声道，而见院中竟有了客人，那产婆和侍女也默默地退入了房内，院中便只剩下了两位老人，哦，还有那怀中的婴儿。
　　只见那道红色的身影微微地摆了摆手，来到辛赞的面前，用那苍老的手指拨弄着辛赞怀中的婴儿，轻声道：“嘿，还记得我吗？我们又见面了。”
　　声音虽然很轻，但辛赞也还是听到了，这另辛赞一头雾水，怀中婴儿听到这话眼中也闪烁着疑惑的光芒。
　　还没等辛赞反应过来，那面前的老奶奶便又说道：“对了，你现在可不记得我了。”
　　而后便又对着辛赞，神情有些许严肃地说道：“这孩子啊，不是凡物，他啊，是打天上来的，来这凡间走一遭，体会一下人生的。”
　　“什么？”听到这老奶奶说自己的孙子竟不是凡物，辛赞满是惊喜，谁希望自己的子孙是平平庸庸的呢。
　　“你也先别高兴，也正因为这孩子是天上来的，小小的身体容易承受不住，所以啊，这名字便取得低贱一些吧！这样也不会有些不好的东西寻上门来。”那老奶奶说道，沉稳的语气有令人无端信服的力量。
　　“那请阁下为这孩子赐名吧！”辛赞显然也不糊涂，这老婆婆莫名来到他们家与他说这么一番话，显然也不是凡间之人。
　　“我看奚这个字不错，喊着也顺口。”说着，这老奶奶便转过身去。
　　“辛奚，辛奚。”辛赞沉吟了几遍，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子孙的名字是奴隶的意思吧！但是，显然这老奶奶也来历不凡，辛赞显然是不敢轻易得罪的，“那便叫辛奚吧！”
　　“对了，字也改一下吧，不要叫什么坦夫了，就叫幼安吧！”说着，那老奶奶红色的长裙上竟涌现出层层的白雾，将那红色的身影渐渐包裹，逐渐只剩下一道轮廓。
　　看着眼前白茫茫的雾气，怀抱着辛奚的辛赞着实震惊，愈发地相信这眼前的老奶奶定是得道之人，而自己怀中的孩子也定然不凡。
　　庭院中的白雾渐渐散去，那道红色的身影早已不见了踪迹，缕缕春光自房檐滑落，点点映在怀中孩子那白嫩嫩的脸上。辛赞看着怀中的孩子，心中五味错杂，既是欣喜，又有担忧，还有由孩子母亲去世带来的丝丝悲哀，而此时，那怀中的婴儿竟放下了口中粉嘟嘟的小手，对着院落中的天空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温暖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