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正月初五，迎财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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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眼看正月初五都要过了，我在饭桌上忽然一停筷子，我说正月初五，要迎哪个神仙来着？
没人知道。
小孩笑我是不是写书写傻了，可我总觉得要迎什么似的。好像有场黄粱大梦，老在我心头。
不过我想，算了，天上的神仙那么多——
也不差我江情一介凡人惦记。
1
我，江情，28岁大好青年。
我妈总说，情啊，出去放鞭炮，把财神爷请进家门。我每次都不情不愿翻个白眼，战战兢兢地胡乱一点就跑。
邻居家那熊孩子老是说哇塞，那哥哥好酷哦。
酷哥是我的表面，而本人江情的实质，是个怂逼。
我妈说你这小子，财神爷见我们家鞭炮都不放，早就走了。
我不服气，家家户户放鞭炮，那财神爷不吓得慌？我们家不放，他就来咯。
我外婆闻言差点打死我。
管它炸不炸呢，反正几家一起炸。他们噼里啪啦，我呢，浑水摸鱼，就当完事了。
说出来我也不嫌丢人。这玩意又容易伤人，又火光四射的……
得。
我，江情，28岁大好青年，就是怕鞭炮，怎么了。
而且我觉得，那神秘兮兮的财神爷，肯定讨厌鞭炮齐鸣。难得来人间一趟，他不去大好河山看看美人，算什么男人。
呸，扯远了。
年轻的时候写点文章发表发表，这一来二去，我也成了个小有名气的写手——作家这词，我到底还是承担不起的。蜗居生活就成了我的最爱。
我爸妈离得早，我妈呢，生我生的晚，去年也在医院寿终正寝。
于是今年这个年，我就不去亲戚那里丢人现眼，干脆留在外头——这间小公寓里过年。
一个人也挺好的。
过年，对我来说只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全城外卖停了一半。平时我最爱吃的那家酸辣粉，居然要到正月十五才开店。
我那叫一个肝胆俱裂。
这天我草草吃过晚饭，光速解决完今晚的更新，一看手机，居然已经快零点了。
哦，不过对于江情选手来说，这还是熬夜冠军杯的开始呢！
今天是正月初五……正月初五，我琢磨着这个词，放在我们江南这边，是迎财神的日子。
不过本人住在三环内，烟花爆竹禁燃禁放的规则，前些年就早出了。一来有利环境保护，二来——
老子终于不用战战兢兢过年初五了。
哎，我灵光一现。为写作收集了那么多的素材，我挺想收集一个片段：就是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繁华的商业街留着几声机械的叫卖，你从中而过，风轻云淡。
写手，一向来是种神奇的生物。说到做到。
于是，尽管现在将近深夜十二点，我还是二话不说地在睡衣外头套了件羽绒服，随手把家门钥匙揣进兜里，风风火火地出了门。下楼骑上共享单车，叮咚一声，我大长腿一跨，觉得自己贼拉牛逼。
呼呼——
好，江情选手一点儿也不怕寒风呢！
江南地区的海派湿冷真实劝退本蜗居生物出发。
我只出了小区门，左拐进小道再直行进商业街，随便骑车逛了逛。
虽然已经是正月初五了，不过，街上一排的店都紧闭大门，商业街里，机械地回响着“糖炒栗子，买一斤送一斤”的凄惨广告。
好像全世界都弃自己而去。
正月初五，迎财神。
这眼看年初六都要到了，我存款还不够买市区的茅坑呢。
突然，谁从身后猛的搂住了我，还低语了什么。我没听清，好像是说，今年怎么不在家里待着呢。
谁偷窥老子的生活！啊？！
我第一反应就是，我.操，大过年的，上街遇到色.狼了不是！还是个好男色的！
转头一看，这小伙子浓眉大眼，一身红看着喜庆，就是怪像我楼下披着红床单的小屁孩。
哦，看着咋还这么眼熟？
我给自己一记大嘴巴子，连忙朝着那变态拳打脚踢了一阵。管他是不是帅哥呢，反正是个变态就对了！
更他妈吓人的事情来了。
我好像，摸不着这小伙子。
我魂飞魄散道大哥，您要不回阎王那儿吧，我没做错什么事啊！
他笑了笑道，我是天上来的，今天可是人间欢迎我的日子，阎王才不管。
正月初五，迎财神。
我愣了愣，您老，是财神爷啊？
他满意地点点头。
我第一想法不是我来年财源滚滚，而是我连神仙都看得见，是不是离归西不远了。
财神依旧眉眼弯弯，在我耳边低语道，瞎想什么呢，今天就是特地来看你的。
我瞪大了眼睛，不知是撒娇还是责怪地道，那这些年，我怎么都没有发大财？！
不对，更关键的是……这财神有点不正经啊？！
财神爷没说话，只是那样好看地笑着，弄得我毛骨悚然的。
他忽然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本人江情，四好青年一个。
财神爷反反复复地把情字咀嚼，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吻了我。
嗯？
2
我是许相安，所谓的“财神爷”。
不过那时候，我只想当个平凡的人。
我出生那天，有个算命的瞎子摇摇摆摆地一指，说您家孩子不能留啊，这天生，命里克亲克财。
我爹娘说放屁，就把他撵出去了。
后来我弟妹夭折，兄长瘫痪，我爹娘还是不信歪门邪道。
那时候，我只想当个平凡的人。
正月初五，恰巧是我的生辰。
这年我二十八，爹娘凑够了钱，买了一小串鞭炮。娘说喜庆，爹说咱家要迎一次财神爷啊。
正月初五，迎财神。
兄长只催促我说，相安，快去吧，把财神爷请进家，嗯？
于是我此生都在后悔，却又庆幸，将那串鞭炮点燃。
3
我.操，我跟你们讲，这财神爷不仅骗财还骗色呢！！我.操！！
老子摸不到他，他怎么能亲到我！！
那神还悠哉悠哉的，权当无事发生，笑眯眯地看着我！
财神爷近看还是个美人胚子。睫毛挺长啊。
这一时半会我竟分析不出究竟是谁吃了亏。
可恶，本直男难道白活了二十多年。
震撼我心过后，本人江情还是耐不住写手的本性。
我有点脸红的问，财神爷，小人有个问题要问，不知……
他笑道无妨，今天是最后一次了，赶紧问。
于是我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直奔主题地问，您真喜欢烟花爆竹啊？
他忽然间沉默，并道，你觉得呢？
财神那脸上挂着假笑，不过大抵被江南的湿冷一逐，便烟消云散。
4
我最终点燃了那炮仗，在院外燃得可欢。
爹娘笑了，兄长笑了，我也笑了。
我想平生第一次，他们都笑了。
我想生活那么苦，总有一天，会甜些吧。
总有一天，财神爷也会来我家吧。
于是那火被我逗乐了，它也笑了。
我听见男人和女人的尖叫与哭泣，他们乞求道谁都好，带我走。
于是我忽然下了狠心，拿起身边的刀。似乎有火焰已经开始啃食我的皮肤，可那几乎有些不真实……好像只有我一人被包裹在熊熊烈火之中一般。
可我不愿家人受罪。
于是我一口气结束了三个人的生命。
他们最后瞪着眼看我，面上全是惶恐。
那刀没入了火焰之中。
我想平生第一次，他们都笑了。
我想生活那么苦，总有一天，会甜些啊。
原来地狱十八层都是假的。真正的炼狱，是活活被烧死。
我惨叫、流泪，皮肤灼痛，连血肉模糊的过程也没有，有人活生生把我从中撕裂，却始终没有触及要害。
于是我想幸好是我，幸好被烧死的那个人是我，幸好被留下的人是我。
许相安这辈子活该，我活该啊。
正月初五，迎财神。
可财神又在哪儿，哪里又有财神？
忽然间，世界安静了下来。没有火焰，没有痛苦，也再没有亲人。
我想，这就是死。
可不知谁走来，他笑着说书生，欢迎渡劫。你是神格，这是你该得的。
我不要做什么神仙。
我再也忍受不住地吼叫，我不要做什么神仙，我全家为我陪葬，怎么能做这个白来的神仙。
神仙潇洒地道说无妨，你再考虑考虑。反正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末了还朝我抛了个媚眼。
我看着眼前一片焦黑，双眼无神地问，你是谁。
他说，哎，今天大年初五啊，许相安，你迎的是谁！
哦，财神爷啊。
他打了个响指，说书生，没事，你慢慢想。
财神继续说，不过我看上你了。这个，考虑一下年龄代沟问题，就勉强当个神呗？
5
前方记者小江如是说，离大年初六还有短短的几分钟！
我问出刚才那个令人尴尬的问题后，立刻觉得，他既然不立刻回答，这他妈肯定有故事！！
不过想想人家是财神爷也就算了呢。江情的本质毕竟是个怂逼。
财神爷忽然有点怀念的说情儿，你小时候还挺可爱的，怎么长成这副模样？
我红着脸骂道你叫谁情儿呢，谁是你小情儿！
他居然一本正经地道，我又没说，是你自己亲口说的。
你妈的，为什么。
仔细想想居然也没什么不对呢！
于是我只得回到了刚才的重点上。我说您老变态呢，大年初五家家户户迎您，您就来我家……
他始终笑着，哦，因为你们家从不放鞭炮。
财神爷才不喜欢什么炮仗。
6
我不愿当这个神仙，我也不喜欢那个财神。
财神长得俊俏，还老是说些我不懂的东西。他化了个人形天天粘着我，让我带他去赏花灯，看人间山河。
神仙没有困乏一说，可他爱化个人形，就那样静静地枕在我膝上，听我念那四书五经。
有时从身后紧紧地抱住我，还偷亲几下，轻松地用人间情话调侃着我。
我想，这样的神仙，怎么会喜欢我这个不软不香的男人。
我想我大恩无以为报，可我真的不配答应他的情愫。
不过财神，真的非常善良。
大年初五这天，他去向家家户户，一户都不落下。
他总是先去不放鞭炮的人家，于是我问他为什么。
财神先是风流地回答句，因为相安不喜欢呀。
然后再轻轻地说，真正需要我的人，从来都买不起鞭炮这种奢侈玩意。
他叹了口气说书生，今天，是你的诞辰啊。
我点了点头。
财神爷的表情忽然变得僵硬，好似被什么刺穿般地扭曲。
可他只深情地看着我，他说相安，你能给我取个名字吗。
我愣了愣。
财神叹了口气，我们神是没有那么好听的名字的。所谓的名字，都是后人的想象罢了。
我转念一想，“情”字如何。
什么姓都配得上它，不过我看，江情是个绝配。
我想，哪里又有这江水般细水长流深情的人。只是我不配罢了。
他苍白地笑笑，他说好，以后啊，别老是财神爷财神爷地叫。
再见的时候，就叫我江情吧。
财神爷便瞬间没了踪影。
我正有些茫然，天庭来的使官便扣住我道：
“凡人点不起那三昧真火，当年是玉皇大帝命财神爷到你家……
“现在天庭要追究责任，毕竟那财神爷……”
我愣住了，我打断他的话，这不可能！
难道那一声声欢喜，也全是假的。
正月初五，迎财神。
使官施法，将那天的情景原原本本地展现给我。还附上一张陈旧的三昧真火符咒，生怕我不相信。
我颤抖着问，大人，那我现在是什么东西？
那使官一时半会答不上来。我只想见到那人问个明白，我只想问问他，是真是假。我想起我父母兄长，心如刀绞。
好像疼得没有知觉。
江情，你说再见时叫你江情。我现在要见你，立刻，就现在——
可下一秒，我竟直接腾云驾雾，冲上天庭！
江情戴着镣铐，他苍白无力地笑着，他说相安，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我冷冷道，杀我全家，骗我欢喜？
财神爷终于没有说话。他只低低地重复，对不起。
玉皇大帝道，大逆不道者，除去仙根，永远不得入轮回。
我忽然有些魔障，我拍手笑道好，好啊。笑着笑着便流出了泪。
我笑我信了个罪人，我笑我这辈子像个笑话！
哪里来的大恩，原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然而，使官宣旨道：
“罪者财神，违玉皇大帝之命，私自撤回三昧真火，厉鬼许相安得以存活。
“又将神格转接许相安，十恶不赦，此世再不得入轮回。”
我愣住了，那笑声戛然而止。
旁边那仙官对我嗤之以鼻道，不知哪里来的厉鬼，随手就登天庭，怎么，还真以为自己天生神格？他家人也是可怜，被这厉鬼发了疯似的几刀捅死……
还真以为自己天生神格。
我杀人是真，我化了厉鬼是真，那三昧真火却从没来过。
听人说，厉鬼刚成时，会将自己燃烧。
哦。
另外一位仙子唏嘘道，这转神格，要经历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钻心剜，忍受九千九百九十九道三昧真火，财神爷可也真的受得了……
我只知道后来，我隔着千万天兵天将吼道江情，为什么。
你我非亲非故，是敌非友，为什么。
他只风流地一笑，第一眼就想要你，这个理由够不够？
只是我欠你太多，实在还不尽。真心你也不要，只剩下这副神格，就当——
就当，好嫁妆吧。
使官走过来轻唤财神爷，该走了。
我愣了数秒，才知道，哦，他叫的是我，许相安啊。
如今那头的是江情。
这头的，才是财神爷。
7
我他妈的更加好奇了。这看来我从小到大都被财神眷顾，哦，说不准还是我半个教母呢！
我江情又不是迪士尼公主！
还有一分钟就零点了，我看着财神爷的身子越来越透明，于是我说，哎，财神爷，你要走了吗？
财神爷笑着说，对啊，只有初五我才会来呢。初六就得走了。
我半开玩笑地道，哦，那明年你还会来看我不？
他沉默了数秒，然后看向天地交界线的地方。
他笑眯眯道，嗯。
只要你记得我就好。
8
我把江情硬塞进了轮回。我成功了。
爱得刻骨铭心的那一刻，原来人竟会发现不了这份爱。
我得了罪。
使官道，许相安，你还完轮回八世再加上二十八年的人命，便失神格。
从此灰飞烟灭，天上地下，再无财神。
我点头，笑了。
这代价太轻了。
江情转世再生的时候，我去了。我每年都在年初五这天去看他，他家恰巧不放鞭炮，我去得就容易了许多。
有次我听见他在和长辈争执，他说，财神爷才不喜欢这炮仗。
我想起他曾经笑着说，因为你不喜欢，我便再也无法克制自己。
那是江情，我想，他冥冥中也许还记得这一切。可我再也不敢打扰他。
我想今年是最后一年，我要见他最后一面。于是我去了他家，却没有人影。
我草草完成任务后，便找他找到大街小巷，却始终没有踪影。硬入轮回的人，神仙是没办法通过天眼找的。
我想，你在哪里。为什么你会不在家，为什么你没有等我，为什么……
我会不会连这最后一次，也没法见到你。
就像几百年前的那天一样。
江情，我的江情。我早就爱得麻木了自己。
正月初五，迎财神。
财神来迎你，好不好？许相安来接你了，好不好啊？
就像几百年前的那天一样。
于是最终，我再也忍不住地扑了上去，我从身后紧紧地拥抱你，甚至亲吻你，甚至轻松地调侃你……
我猛地发觉，这一切都是你。
你走了后，我早就活成了你的模样。
江情问我明年的今天，我会不会再来找他。
我笑着说，嗯。
二十八年的命，我还清了。可我始终亏欠什么，不如，让你永远忘记。
这是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你撒谎。
正月初五，要迎财神。
从此灰飞烟灭，天上地下，再无财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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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眼看正月初五都要过了，我在饭桌上忽然一停筷子，我说正月初五，要迎哪个神仙来着？
没人知道。
小孩笑我是不是写书写傻了，可我总觉得要迎什么似的。好像有场黄粱大梦，老在我心头。
不过我想，算了，天上的神仙那么多——
也不差我江情一介凡人惦记。
【文 / 郁右 】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正月初五，迎财神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