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交加》奉时

9、九、视死如生

　　他们最终也没有等到第二个圣诞，可能这就是天命吧。上帝是不赞成同性相恋的，尤其是，本应该相杀的人。执政官下令了，全面进攻，要么消灭对方，要么战死沙场。
　　就在在那个曾经相遇的夏天。
　　界河的水终于染上了它宿命的颜色，一个个的烈士最终投向它的怀抱，它开始沉默，不再去往诗和远方，而选择留在原地，拥抱，亲吻，哀悼他们。
　　他们站在界河的两岸。依然是这样，只是他们肩上的星辰熠熠生辉，那是他们的荣耀，是他们的勋章，同样也是他们的不幸。
　　他们不再是违反军纪的年轻人，不再是赤裸裸的自由人，名为大义的铁链锁住了它们的小义，他们是战士，是军官，是首领，是敌人，唯独不是恋人。
　　他们指挥着部下，那些曾经共享过一杯美酒的战士们，此时此刻刀锋相向。
　　血一滴一滴落在界河里，战士们一个一个倒下，命中注定一般，界河两岸，两个阵营皆是全军覆没。
　　他看着身边死不瞑目的副官，这也是个年轻人，年纪比他还小，是皇家军事学院里的在校生，比他小一届，本来可以叫他学长，现在却只能叫他长官。他合上了副官的眼，拔出腰间的配枪，摸了摸一直戴在无名指上的花环，花早已枯萎，他走向了他本该去的地方。
　　那人在他们相遇的地方等着他，手里拿的也是配枪。
　　又是这样，河两岸，他们总能以最快的速度发现对方，以同样的速度举起枪上膛，瞄准对方的胸口。
　　真好，如果那棵大树还在，河流还在流淌，那么他们跟去年夏天初遇一样。他早该死在那个时刻，他和那人动作一致，但如果真要开枪，死的肯定是他。
　　只要扣动机板，这场战争就彻彻底底地结束了，全员战死，他一人独活，这场战役极为重要，他会因此获得荣耀，会成为英雄，然后奔赴下一条战线，带着一群素昧平生的新部下继续冲锋陷阵，得到下一枚星辰或者死在那，很符合一个军官的身份。
　　而界河不会继续流淌，枯萎的树木不会再焕发生机，飞走的鸟儿不会再在同一个地方落脚，那年圣诞，他们不可能等到。共享的美酒不会再有，那人死了就再也见不着了。
　　他的思绪漫无边际。
　　想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生涯，想到了严格的父亲，想到了未曾见过面的母亲，想着入军校前的憧憬，想着学校门口威风凛凛的狮鹫雕像，想着在校违规时的窃喜和紧张，想到刚来界河的无奈，还有夏日出见的朦胧，还有圣诞之日的亲吻。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胸膛划过，眼中是失去知觉的茫然，喉咙好像泛上了什么，他似乎看见早已没有桥的河面上有人淌水而来，他感觉他的下沉，但他似乎又在上升，好像有人抱着他，冷冰冰的水滴，在他的脸上，顺着他的脸颊，一直在下滑，划过一道泪痕。还有软软的东西不断触碰他的双唇，应该是那人在亲他，不过他同意了。那人摘下了他手上早已干枯的花环，一个灼热的铁环，套在了花环待的位置上。
　　这是爱吗？他接受了，可惜没有结果。
　　他闭上了眼睛，张嘴想要说什么，说什么呢？他失去了力气，最终什么也没说。耳朵里一直回荡着一句德语。
　　结束了。
　　是啊，一切都结束了，人间是非对错，都与他无关了。
　　他不知道后人会对他，对他们，对这场战争有何评价。也不知他所作所为是对是错，这都与他无关了，活人才能改变世道，死人只能受人景仰，或是遭人唾弃，纵使被人误解，也不能掀开棺材盖，跑出去同人家理论。
　　他已经离开了他的恋人，他走向了死神的怀抱。
　　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而悲伤，战争不会因为一个将领的失败而停止，时间的轴轮也许会有停歇，但没有人没有任何人能阻止。
　　世界上少了一个他又有谁会记得呢？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看着抱着他的德国人，似乎想笑一下，但他连闭上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何谈微笑呢。他没合上眼，但他不担心，他相信那人会合上，不会让自己死不瞑目的。
　　睁眼便是满目疮痍，耳朵里是连绵不断的悲歌，他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啊。
　　没有迷茫，只有释然，他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停止，听到那人最终放声大哭，用英语不断的说着我爱你，德国人说的很顺畅，估计也只有这一句是顺畅的了，他好像知道自己想说的那句话是什么了，只是没有机会了，生前没有说的话，死后只能后悔。
　　他不知道这场战争胜利还是倒向了他孝忠的国家，不知道那人在界河边挖了土坑，建了墓碑，正面是他的名字，名字用蔷薇花边框框了起来，荆棘是对外的，他的名字旁只有艳丽的花。不知道那人在将他亲手埋葬之后，在他的坟前饮弹自尽。不知道界河之战最终打平，双方全军覆灭，他的事迹被加工改造编成诗篇传唱。不知道在某一个圣诞之日，他们是否还会重逢。
　　他一无所知。
　　这一切已盖上了结束的印章。

作者有话说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