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污名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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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记得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那七个人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学校，伪装成人类静默下来，过上了与世无争的生活。但曾经亲身经历过那场灾难的人们几乎都很难接纳他们的存在，包括我。他们毋庸置疑是人类的敌人，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地杀死任何人。“所以你不这么觉得吗？游马同学？”刚刚结束体育测试，我和同班的九十九游马坐在一边喝水。有着一双玛瑙红色眼睛的少年困惑地摇了摇头。他一条腿平放，一条腿盘着，撑着下巴，一副懒散的做派：“我是不明白你们现在为什么要对鲨鱼他们那么大恶意啦……”“游马同学你还真是意外地对很多事情都能包容下来呢。”我讥讽道。我当然知道，神代凌牙和他关系很好，好到了不正常的程度。二年级那边课程已经结束，开始自由活动，没几分钟，我就看见了神代凌牙往这边走的身影。
凶恶的食人鲨老老实实地坐在饲主身边，看着像个好学生，我对此嗤之以鼻。养狗的人大抵都有一种过度自信：我家养的狗绝对不会咬人。这是大多数人都会有的通病。殊不知，宠物只是会在主人面前好好地收起爪子和獠牙罢了。我冷眼旁观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毫无疑问，自始至终掌握着主动权的一直是九十九游马。
“我听见妹鲨在喊你回去。”
“……不用管她。”
“那样不好吧？她会生气的。”
九十九游马嗬嗬笑着。过了几秒，神代凌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离开。
“我听说上星期班级里有人打起来了。”九十九游马回过头继续和我的对话。“是有那么一回事来着。”我回答。“为什么打起来？”他一脸好奇。“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WDC的那点事，有人争论是不是神代凌牙那家伙又在使某些伎俩从而让Ⅳ输掉。人总是相信自己看到的和脑内补充的那些观点。”
“鲨鱼没有作弊。”
九十九游马斩钉截铁地说道。
“是是。”
我敷衍地回答着。
他开始着急，比比划划：“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但鲨鱼确实没有作弊，WDC上完全是他凭借自己实力赢下来的。”
我不懂背后有什么所谓离奇曲折的故事，但我们看见的确实是那样，来自天外的入侵者想要毁灭我们，华美诡丽的晶体侵蚀着人类世界的一切。现在我们的社会的确恢复正常了——难道这就能抹消这群天外来客曾经所做下的全部事情吗？他们现在竟然还恬不知耻地在人类社会继续生活着。过错就是过错，它至今还存在于那里，从未改变。往日的作弊事件只不过是这污名上的一处小小的点缀，无足轻重，仅仅是受害者们的谈资。
太阳高照，淡蓝色的天空上飘着灰白色的云彩，映衬得阳光也失去了灿烂的色彩。一种厌恶感在我的心里浮现。
“不过别误会。”像是给自己找补，我说道。“但我并不讨厌你，九十九游马同学。”
这句话让他愣了下。
而后九十九游马露出那种近似苦笑的表情：“好吧，我理解你的想法。”
这是我们那天的交谈。没什么特别的，关于理解与不理解的话题，不是所有人类都能轻而易举地理解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种族，以及那句像是给自己找补的话也并非假话。事实上，我和那七个人的接触并不多，一方面是因为我们所处的年级不同，另一方面他们似乎也清楚人类对于他们的排斥，于是内部便浑然自洽成了另一个小型社会。我只是偶尔在轮值风纪委员的时候和其中的神代璃绪有过交流。做风纪委员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活，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想要彻底制止住暴怒的米扎艾尔完全是无稽之谈，个子高挑瘦削的少年有着惊人的力气，好似下一秒就能踩断挑衅者的颈椎，让其当场断气。任谁都能分辨出来，米扎艾尔的怒火是实打实地想杀了他们。这反而更证实了人们私底下的议论纷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并不在乎其他种族的生命——千百年来这种猜忌的环节从没缺少过。“够了！你们几个混账给我闭嘴！还嫌添乱不够吗！”我咆哮道。只有愚蠢的人才会在暴怒的猛禽面前没完没了地挑衅，自以为规则在这个时候能行得通，这是犯贱的找死行为。“米扎艾尔你也给我安静下来！！他妈的老子快要按不住你了！！”有着一张秀美的脸孔的少年怔住了，紧接着真的乖乖听话停手，听人话的程度让我有点意外。
“呵呵，真是辛苦你了，很不容易吧？”神代璃绪微笑着递过一杯红茶——红茶哪来的？
她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我从家里拿的。以及你们几个，站好。”她头也不回地说道，语气冷得掉冰碴。
问询开始。
神代璃绪收起了刚才的和煦微笑，换上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
为什么打起来？米扎艾尔？
他们说了些很讨厌的话。
说了什么？你们几个自己说。
神代璃绪面不改色地听着那些磕磕巴巴蹦出来的污言秽语，呷了口红茶。
几个小兔崽子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哦，说你还不服气。
看到梅拉格的眼神，米扎艾尔立刻噤声。
我看看是哪张嘴说出刚才的那些话？是这张吗？
看到靠墙边站好的一列男孩们被训得战战兢兢，我总算松了口气，下一次应该不会再打起来了吧……？至于训人的手段什么的，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这是共存之道的首要准则。
我家孩子是个直肠子，下次再被揍掉几颗牙，想必也是正常的事情，对吧？还是说你们想知道别的事情？比如杀人的101种办法？
（立即摇头。）
来，握个手，重归于好。
……喂！梅拉格！
嗯？
我、我知道了。
看着刚才还张牙舞爪的猛禽，如今顺从地收起爪子和人握手，这场面有些滑稽好笑。
……
真是让你见笑了，我家的那些孩子们脾气都不太好。
什么啊，怎么突然用起婆婆的口吻讲话，这让人有点不适应。
不过了解一下就会发现，米扎艾尔是个好孩子，只是从前被欺骗过，才会导致他形成那种性格。
一点就炸的性格吗？算了，我不开玩笑了。人们只是很难接纳你们的存在而已，正因为很难接纳，才不会有人想着去了解，最后造成诸多误会。
神代璃绪有张端正秀丽的面容，像是摆在神殿里慈眉善目有种说不上来的神性的圣女像。所以人类就可以对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大加评判与造谣吗？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你是在为你们过去做出的事情做辩解吗？我无心开始一场辩论。不需要辩解，她说。坐在神殿里的圣女像脸上浮现出了傲慢的微笑。我们曾经确实为了故土的存亡做出某些事情，但我们不在乎普罗大众的看法，正如我们不在乎芸芸众生眼里的污名，现在我们仅仅是为了游马那孩子暂时停留在这里。
当然啦，都已经踩在头上、过来挑衅的家伙自然没必要容忍，该收拾就得收拾。
从这点上来讲，我支持米扎艾尔的行为，但他显然不太知道什么叫收手，真要再次血溅当场、碎肉横飞，游马收拾起来会很麻烦的，已经被凌牙念叨过很多次了，他总是那样，不愿意去麻烦游马……
（这女人笑得一脸灿烂，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等一下，你们是不是在说某些很恐怖的事情……？
不过有你在真是太好了，米扎艾尔一上头，就很难清醒过来，你那一嗓子可太管用了……这位先生，要再来一杯红茶冷静一下吗？
请给我一杯……
又一次课间。
“是……？你这是？”像只小熊的少年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我神情沉重地拍了拍九十九游马同学的肩膀。
“辛苦了，游马同学。”
“？”
听了前因后果之后。
“哦哦，还发生了这种事情啊，那天去鲨鱼家的时候，什么都没跟我说呢。真是抱歉啊，他们当中的好些人都不太适应人类社会的生活，再给点时间就好了。和你说些不算秘密的秘密吧……他们啊，曾经都是人类，死了一次之后的人类——呃……也不对，有人死了不止一次。”
“编故事的能力有待增长。”
“但至少看你好像没那么排斥他们了嘛。”九十九游马朝我露出一个美好的笑容。“这说明努力还是有用的！”
“真的没有人死掉吗？我是说稍早一些……”
“没有。周围也没有少任何人。”
他都这么说了，我只能选择相信，根本没有别的选项。
“听其他同学说，你最近好像在烦恼什么事情？”
“啊，是有点事情来着。”九十九游马吃掉最后一口雪糕，把木棍扔到了垃圾桶里。“最近好像有个很正式的决斗比赛，想和鲨鱼一起去，但是——”
想起来了，那件事是吧，从那时起就一直被禁赛了的神代凌牙——
“那就和别人一起去吧，我记得真月那家伙不是和你玩得很好吗？和他一起去怎么样？”
“不行，鲨鱼会闹脾气的。”
这是什么难搞的小孩，明明当初是自己做下的错事，现在偿债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这样的话，你不是参加不了了吗？他这样就会给你造成麻烦，我听神代璃绪同学说，他不愿意给你造成麻烦。”
“好像确实是这样……”
这个理由微妙地说服了九十九游马。然后他开开心心地找真月零去了。
天空阴了下来，一会儿要下雨，而曾经的天外来客们今天也温顺地收起爪牙，平静地生活在人类社会里，与过去的很多个日子并无任何区别。还有学生会的工作要做，今天得赶早才行。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污名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