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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蓼莪心乃思嗣父母 ...

  •   池氏自嫁了乔维岳以来,好有十三年整了,被丈夫的“平妻”寒过心,又被阴八姐作乱嫁了个女儿,虽然最终证明郁清光是个好孩子,也算好事多磨,但是说她不恨这对奸夫淫.妇是假的——人生一共有几个十三年?这就都抛费在乔家这群货色身上了,浪费她的生命。

      然而再是恨这两个,她也还没有叫自己的人动手,反而是打着让这对贱人互相磋磨,等到乔维岳为自己的儿女挣够了家业与名声,孩子们都顺利成婚,京中也人尽皆知乔家有个不守妇道的妾室的时候,再让这两人出点“意外”,同归于尽的主意。到时候乔家的东西都是自己的孩子的,足够保他们生活富足,乔维岳与阴八姐之死又谁都疑心不到她的头上来,多么顺理成章?如今动手,时候太早了,她是个能忍的人,为了孩子们忍了十三年,忍着恶心给狠心薄幸的丈夫打理官途、产业与名望,二十四拜都拜了,还差这一哆嗦么?

      小嫣红嚎啕大哭,说不清楚话。乔道静的脸色也变了,她知道池氏的打算,这些年来,池氏为家里经营名声,同时也经营着乔维岳与阴氏姊妹的纠葛,如今家里还需要一个男人,乔维岳还有用,池氏是不会让他死的,则究竟是怎么回事?

      喜儿与龄儿是随着池氏一起出去的,家里孩子们,除了阴八姐所出的一男一女,人人都跟随母亲出去城外的白云观上香,赵老宜人又老了,小嫣红是家里唯一一个能做主的。她虽害怕,也强撑着叫家丁把阴八姐捆起来关在柴房里,身边腰带、簪子都收走了,更别提柴刀、剪子等物,不敢让她就死。

      池氏听她说了收尾,颔首道:“也好。”

      嫣红哭道:“可是,可是老爷……”

      池氏已经领着孩子们进屋去了,这样乱的时候,托了池氏调理家人的福气,家下仆人们虽害怕,却没有偷钱跑走的,都各安其位,惶恐地等着能主事的人来。

      大管家乔才高的儿媳妇良嫂子在厨下伺候,她是个谨慎的人,今日家里只有这么几个主子吃饭,她是一定会亲自盯着饭食的。池氏令各个伺候姑娘哥儿的人都把孩子们带回去,只留了自己生的两个在身边,打发了不相干的人,立刻把良嫂子提了过来:“怎么回事!”

      良嫂子跪下哭道:“实是阴姨娘做的好事呀,与咱们都不相干的!”

      原来阴八姐拿到了药,却不曾急着给乔维岳下到菜里,因怕事泄,乔维岳更没有告诉家里别人,唯有贴心仆人广运、广利两个,与他最疼爱的翠青与嫣红知道这里有一桩“引蛇出洞”的故事。是以全家只当阴八姐是个寻常的疯婆子,不知道这个疯婆子她进化了。

      她先把自己收拾了干净,穿上最好的衣裳,还戴了两件首饰,与乔道盈道:“女儿,我看甫哥这几年不受你爹宠爱,我须去为你两个讨情。”

      她是因“疯病”被关在家里的,乔道盈不知道亲爹把亲娘当成个替身,害怕秘密泄露,只道父亲没有把打破了他的头的亲娘送到城外庄子上去是旧情难忘的表现,于是大力支持:“我有主意!”撺掇阴八姐不如给乔维岳做点针线。

      阴八姐关了这几年,平日里只是发疯而已,哪里还记得针线怎么做?然而内宅邀宠,无非是衣食两样,阴八姐如今容色不再,总不能像以前那样以色侍人。乔道盈因道:“那就做些吃食也好。”

      阴八姐是真的半疯了,好人关上四年也要出毛病了,何况她本来就深受感情上的打击?笑道:“我的手艺,哪能下口?你去,找厨房里人做几样点心,我去拿了给你爹。”

      也行,乔道盈就去了,要了点心来,又贿赂了守门的婆子不知多少金银,叫她们给亲妈吃点好的,再放阴八姐出来。

      守门的婆子是被要引蛇出洞的乔维岳叮嘱过“阴姨娘要出来,就放她出来”的,不知就里,还道阴八姐最近又要复宠,十分奉承,于是样样照办。

      正碰上听说池氏离家上香,于是来家里和乔维岳暗度陈仓的阴碧。

      阴八姐也是倒霉,出了“牢房”头一天,迎头梦见了四年前在乔维岳那里见过的噩梦,姐姐与夫君默契十足。她当场把盘子一摔:“贱人!”撸袖子就上。

      乔维岳吓了一跳,还没把心爱的白月光弄走,阴八姐已经冲上来了,她手里盘子一摔,那边乔广运立刻把怀里银针往点心上一插。

      没黑。

      阴八姐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仰天长笑,满脸是泪:“好好好,你已经要杀了我了!”她以为是乔维岳嫌她麻烦,于是给她一包耗子药,好设计把自己打发了。

      揉身扑上,怀里一把剪子掏出来直捅乔维岳的肚子:“那就同归于尽!”

      她显然是打不过男人的,但是暴起必有大力,剪子捅进乔维岳的肚子的时候正正好是前天晚上婆子们碎嘴说的那个“水分穴”,这个穴位,医家说是“禁不可刺,针,水尽即毙”,哪里挡得住她?何况剪子上又涂了毒。

      阴碧吓得倒退三步,掉头就跑。乔广运与乔广利反应过来把阴八姐拿下了,不知如何是好。小嫣红知道今日必定有事,躲在屋里不敢出来,翠青却早早立在一旁。见广运广利两个慌张,道:“你两个一个去报与老太太知道,一个去请大夫!”乔维岳怕与表妹不清不楚被人知道,是以都是打发了身边的所有仆婢,独留下两个忠心小厮的,以至于如今竟然没有仆人在家主身边伺候。

      翠青是老爷心尖尖上的人,她说话就是肯担责任的表现。广运广利两个巴不得,忙飞奔走了,等到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肚子上有个窟窿的乔维岳已经断气了,翠青哭得死去活来。

      乔道静听到乔维岳临死那段时间是翠青在守着就隐隐有预感,池氏也是如此,道:“翠青不容易,伺候了老爷这么久,又遭此惊吓,叫她找间房儿歇着罢,老爷生前最疼爱她,不要让她太难过了。”

      良嫂子一想,确实如此,翠青姑娘是少卿的心肝肝,怎么会像自己想的那样……了老爷呢?遂答道:“是。”

      赵老宜人也来了,边跑边哭:“儿啊!我的儿啊!”寡妇死了独生子,那真是去了大半条命了。

      池氏也抹着眼泪:“老爷须不曾薄待过阿阴!”二人齐往柴房去提审她,务要把她送去顺天府,杀人偿命。

      到地一看,阴八姐已经服毒死了。那包药,原来竟是给自己的。

      池氏能看出来她这行动隐隐有殉情的意味,心里不知是何滋味,赵老宜人可看不出来,嚎哭着叫人来把乔道盈与乔道甫捆起来退还乔家二房:“你们阴家人生的好人,我不敢要!”又叫人把阴八姐鞭尸,要扔到郊外去给野狗啃了。

      青天白日,哪能随意抛尸?乔道静与乔道生都哭着道:“老爷没了,老爷的身后名声还要紧,咱们须得报官,要顺天府将此事查明。”叫人来把阴八姐的尸体送去顺天府。

      赵老宜人是真的快哭死了,叫了顺天府的人来,自己收拾包袱要回河南老家,当面抽阴老孺人的嘴巴子。池氏苦劝不住,叹道:“老太太这是伤心极了。”只得多多地与她护身的男仆女使,放她先自己回去了。

      池氏在后头留着,顺天府的府尹闻说死了一个名望正隆的少卿,屁滚尿流跑过来:“宜人?!”

      池氏这才开始哭,顺便把编好了的故事说出来:“我家里原有个得了疯病的妾室,因怕她出了门去跑走了,她又不能谋生,岂不是害了人命?因此家里只是将她留在一个小院儿里静养罢了。不料四年前她打破了夫君的额头,今日又来捅死了我们少卿!”

      阴八姐四年前打破了乔维岳的脑袋,邻居们都知道,顺天府尹左右问了一圈,确定消息是真实的,也就放心了:“这样的人,真是无法无天!不知如今她在何处?”

      池氏哭道:“她这疯病还是一时一时的,她昏头昏脑把夫君杀了,又醒过神来,自知罪无可恕,服了屋里毒老鼠用的耗子药,死了。”

      来做客的“表妹”阴碧与家里仆人们都是证人,何况当日池氏出了门去,家里只剩了赵老宜人带着两个孩子,不是这疯妾杀了夫主,难道是做母亲的杀了儿子吗?

      妾杀夫主,要按凌迟来判,阴八姐畏罪自杀也是情理之中,何况乔维岳的官声很好,顺天府尹不敢侮辱尸身,略看了看肚子上有个血口子,也就算了:“既如此,戮尸之后,妾室尸身发还汝家。”身为乔维岳的熟人,还送了点奠仪。

      池氏又道:“请留步。”问他这疯妾的儿女应该怎么办。

      顺天府尹想了想:“妾杀夫,与儿女何干?从礼法上说,他们都是您的儿女,”又低声道,“不过若是实在受不了,把孩子们过继出去也使得。”毕竟留在家里,日日刺激这可怜的寡妇,实在是太惨了。

      池氏才不惨呢,她抹着眼泪谢了顺天府尹,转头叫儿女都来吃饭,亲自给乔道静与乔道生一人碗底下埋了个鸡蛋:“明日是葬礼,要到你们父亲头七过了再扶棺回乡,生哥须招呼着你爹生前那些同僚们。”半点伤心之色也无,就差唱今天是个好日子了。虽然计划没能百分之百跟着自己的设想进行,但是结果达到了,也就不必苛求收益不够多了。

      以这对夫妻的关系,不伤心才是正常的,乔道静道:“咱家一家子妇孺,怕照应不过来,明日请大堂兄也过来罢。”侄子照应叔叔的葬礼也是应有之义。

      池氏颔首。

      ·

      第二日果然宾客云集,乔家池氏跪在堂上哭,底下儿女分了左右也哭着守灵,乔道俊与乔道生负责招呼宾客。

      内中乔维岳的同僚朋友占了不少,很多都十分叹惋,又来握着乔道生的手,人人送奠仪与书籍之类与他。

      宋郎中这几年终于攒够了资历,一步升为太常寺少卿,这是正四品的官职,掌管祭祀礼乐。他在前头与男人们说话,帮着乔家招呼宾客,内宅池姨妈悄悄地来找妹妹:“我与你说,我们老宋,要回河南了。”

      正四品的少卿何等难得?池氏忙道:“是怎了?有人动他?”

      池姨妈低声道:“当初我们老宋原是因一本治蝗的要务写得好,被先帝拔擢上来的。后来先帝去了,老宋仍与吕太后那里关系不很远。只是今年春天太后还政于帝,老宋打听着了信儿,说是因为她急病,不得不归守后宫了。”

      吕太后今年三四十岁,还是壮年,有什么大病要她不得不放弃权柄?须知权力一放弃可就拿不回来了。池氏也想到了这里:“你是说……”

      池姨妈颔首:“平日里不生病的人,骤然发作起来比常人可厉害,因此老宋猜这几年京里一定要斗一场,”小皇帝要从母后手里拿出来权柄,不流点血,死几个人怎么行?“他索性自请外放了。”

      朝廷的规矩是,地方官不得治理自己的家乡或者亲属的常住地,宋少卿是京城本地人,池家人又分布在各地做官,因此宋少卿外调河南来做个从三品的参政倒是没问题,正好也符合官员外调加一级的规矩。

      池氏沉吟片刻,道:“既如此,你们先调去河南,我这里还能拖延两天,等你们到任我在回去,也少授人以柄。”

      池姨妈欣慰一笑:“又有你大哥与二哥也在京城,只是他两个官没那么大,因此调动没那么显眼,你过一阵子等着听信儿就是了。”

      池氏应了。

      建初八年春,太常寺少卿宋三才调任河南布政司参政,京卫指挥使司镇抚池蜀昀调任四川泸州卫指挥佥事,翰林院修撰池吴月调任御史台监察御史,巡查广西。

      郁清光现任秦王府的仪卫副,乃是从五品官,最妙的是他是直属秦王的王府官,想请假只要老板答应就可以,顺顺当当请了假来护送丈母娘一家子回乡。池氏之前在京城暂留的行为也就有了解释:等女婿。

      四月乔家人扶棺回乡,天气略热,乔维岳的尸身味道颇重,池氏、喜儿、龄儿与嫣红一人一车,带着各自的孩子,乔道盈姊弟的车儿排在最后,离着父亲的棺材不远。

      乔道盈因抱怨道:“他们就这么对爹!”

      乔道甫什么都不懂,坐在车上吃糖而已。

      乔道盈看得心烦,打了他一下:“都怨你,跑去与娘说三道四,害得娘为了给你出气死了!”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外头柳儿听见了,奉池氏的命过来问:“姑娘,哥儿,怎了?”

      乔道盈越发委屈,心说,我哭都不能哭了么?把柳儿骂走了。

      柳儿平白挨骂,气哼哼回去了,干娘家的表妹六儿自然过来给表姐出气,凑到乔道盈车上:“姐儿,大事不好了,我听说太太要把你与甫哥过继出去了!”

      乔道盈手足无措:“她怎么敢!”

      六儿道:“我那一日听见顺天府尹与太太说的。”

      乔道盈慌了:“那,那我爹的东西不就都便宜了太太了么?还有我娘的嫁妆!”心里却也知道自己亲妈害死了亲爹,池氏这里已经没有自己姊弟的容身之处了。

      六儿道:“过继也分是什么人家呀,您是姓乔的,年纪又大了,难道还能过给外人?无非是自己家里罢了。”

      乔道盈眼前一亮:“正是,我要去找姑姥姥,她还是我伯祖母,必定不会不管我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蓼莪心乃思嗣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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