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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代受过从此绝科场 ...

  •   沈令仪好笑道:“你也有这能耐了。”心里实是不以为然的,小孩子总有种种想法,什么杀敌保家卫国一类,但是囿于见识,都很幼稚。

      郁清光道:“擒贼先擒王,弟子之意,乃是挑动他们宫变。”

      沈令仪眉心一跳,弟子年纪才多大,怎地胃口这么大?这就要计杀西戎王了。却只道:“细细说来。”

      原来西戎国内也不是上下齐心的,这也难怪,当初本朝发兵借口是“西戎朝贡的贡品不够好”。贡品,自然是国王准备的,他的工作没做好,西戎国内倒要死人,还要损失粮草财物等等,大臣们自然人人不满。巧得很,本朝的世家已经被铲除殆尽,西戎那里却还没有跟上宗主国的步伐,以至于臣子们坐拥无数财物,甚至有些高门富可敌国。

      想想魏晋南北朝那会儿朝政有多乱吧,皇帝上位下台都操纵于世家之手,这还是要点脸面的中原朝廷,何况本来就没有那么些礼义廉耻做遮羞布的西戎?因此说这正是一个挑动底下人发动宫变的好时机,使得西戎王下台之后,大臣们重新推举一个新王,则大家都获利。

      横竖西戎这块地方土地不丰,中原朝廷来来往往,一直没有将这种土地收归国有的心思——每年都要发粮食给他们赈灾,那才是巨大的损失——所以西戎的王室就一直安安稳稳地做着,无论中原朝廷是谁家,都要用他们治国,大臣之族与王室之族都可以及时止损而不用有后顾之忧。

      郁清光做了结语:“这样天赐良机,不挑动宗室近亲发动宫变才是暴殄天物,设若以利益挑动西戎大臣,让他们看到打下去国内会损失更多,自己也会损失更多,不愁他们不降。”

      沈令仪的冷汗出了一背,想而又想,不得不承认弟子说得居然有几分道理,脸上却还是斥道:“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就在这里妄议朝政?”把徒儿撵回了房,自己一拉袍子,跑去找老熟人了。

      他本人与兵部的尚书是考进士时候的同年,兵部尚书姓危,见老朋友过来,还有闲情逸致说笑:“我这里可忙得很,你若没什么要紧的事,来找我闲聊是要收钱的,”把手一摊,“一个时辰二两。”

      沈令仪给了他一下:“老危,国内在西戎有探子无有?”

      危尚书也正经了起来:“有是有,却是归着都督府那里管辖,我兵部自来只管后勤,手还伸不到前线去,怎地了?”

      沈令仪将徒儿的计策说了一回,问道:“我不知兵,不敢妄言,老危,你看可行否?”

      危瀚打入仕起就在兵部做主事,沉沉浮浮在兵部泡了二十年,一听就大喜过望:“不愧是你!”沈令仪年轻的时候就有才子的名声,“你去写篇平戎策来献与陛下,大军必定能动!”设计使西戎国内自己杀自己,这计策太毒了!

      沈令仪苦笑道:“要真是我就好了,”顿一顿,为难道,“是我那小徒儿,你见过的,姓郁的那一个。”

      一个年纪不过十一二岁的童子有这本事,若是生在了危尚书自己家里,他得拍着大腿夸:“此我家麒麟儿,必定光耀门楣。”

      偏偏是沈令仪这文坛领袖的徒儿,专业不对口不说,年纪还不够大,计策献上去,非得叫人以“黄口小儿胡说八道”打回来不可。

      危尚书想了想:“这计策实是刻毒,若是你说的,也还罢了。偏又是你那徒弟,”做到了沈令仪这个地位,别人就是觉得他狠也动不得他,还没入仕的郁清光可不一样,“不如先使人往前线那里送个信罢了。”计策确实是好计策,哪怕成功不了,也能令西戎国内自乱阵脚,本来他们就供给不足,再添上些调度的难度,西戎士兵就是铁打的也吃不消。

      前线那里大都督姓茅,也是一位三十来岁就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军,兵法如神,曾以十分之一的兵力平定过世家之乱,深受重用,为人也耿直,只要计策合宜,他是会用的。

      “至于给你徒儿请功的事,还得等大军回来,庆功宴上再说。”庆功的时候要个什么功勋一类的,皇帝、太后、摄政那里也比较好说话,到时候请主将茅都督开口,此事十有八九能成。

      沈令仪也颇觉头秃:“既如此,也罢了,只是得小心行事,可别漏出去了。”一旦叫别人知道郁清光敢跨专业提建议,不管有用没用,这首先就是一大罪,因为他不“各安其位”,没有大臣体统。

      ·

      翻过年来内宫有一位长公主要取训名与嘉号,宫里请了许多命妇去观礼。因这是秦王同母的亲妹妹,乔维岳也借着沈令仪的光把妻女送进宫去远远地看了一圈,回来还兴致勃勃地问:“如何?”

      这位长公主取了嘉号叫做“睿仪”,她的母亲就是先皇的贵妃沈氏,生了一个儿子是秦王,两个女儿分别是排行第五的凝恭长公主与今日这个排行第九的睿仪长公主。

      池氏慢慢地回想了一下,道:“公主十分聪慧守礼,只是太后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

      如今朝廷也就是有外忧西戎与内患世家才显得上下一心,倘若这两处都能被斩草除根了,下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必定就是由秦王与建初帝之间而起。如今乔家尚未在下一场战争中选好阵营,则建初帝那一方的主事人太后的态度就至关重要:“哦?”

      乔道静道:“太后十分看重睿仪长公主,却并不大亲爱她。”

      乔维岳道:“这是秦王的妹妹,自然身份要紧,有什么奇怪的?”

      池氏摇一摇头:“不然,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就算是身份要紧,也不过是个孩子,”好比乔道静小时候够聪明了吧?还是做出了相当的成就之后才被父母看重的,“太后的态度,倒好像这位是个大人了似的。”很平等。

      乔道静补充道:“若我不曾猜错,这位长公主也不甘于困守宫中,反而献策于上了。”

      本朝的长公主们并不是和前朝那些公主一样以“温柔和顺”要求自己的,大约是因为主持研发高产良方与新式火.器的强国坊与兴国坊的主事人是一位长公主的缘故,她剩下的那些姐妹们也都由此进入了政局,并不甘示弱地展示了自己的作用。

      譬如秦王的双生妹妹凝恭长公主,就推广了水力纺机,大大解放了妇女的劳作能力。而乔家才进京的时候,那位阮徽的嫂子淳恭长公主,也曾经在两坊内学习不少,嫁人后才卸了大部分工作,身上只担着个虚职。

      这些都是说一句“巾帼不让须眉”也并不过分的人。

      乔维岳点一点头,他在鸿胪寺做得还不坏,因最近外藩小国们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那就再观望观望。”

      池氏与乔道静还没点头,外头郁清光的书童儿小鹦鹉已奔了进来,脸上红彤彤的一片沾着汗水与泪水:“老爷救命!我们哥儿被朝里大臣传走了!”

      ·

      郁清光之罪,罪在“不安其位”。

      御书房里,一个御史说得慷慨激昂:“……朝廷明令生员不许议政,郁某却仗着自己是所谓‘神童子’而妄自尊大,凭借师长对朝堂大事指手画脚……”

      沈令仪与危尚书都在一旁落座,此时沈令仪便低咳一声:“清哥何时妄自尊大了?”

      御史冷冷道:“敢张口,就是妄自尊大!”

      梁王看看侍立在老师身侧的郁清光,因御史是自己人,帮腔笑道:“少年人,难免有意气,只是你们怎地还助着他的气焰?这可就不好了。”

      前线大军那里也派回来了一个参将,却是吕太后自己人,得了太后的指使力保郁清光:“神童科人,但凡要入仕,内阁就没有不允的时候,怎地,神童子难道还要与庸才同样三缄其口不成?”眼光贱贱地一瞟御史,把个四十来岁才中了进士的御史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郁清光是建初元年神童科所举十二人里文章与心性最好的一个,这是掩都掩不住的,吕太后门儿清,这样的人,把来与皇帝做陪读,多么有益?可不能给梁王打下去了。

      梁王却是借着徒儿剑指师傅:“郁某随沈学士读书也有几年了罢?学士就教了他这个?”他有几个党羽在翰林院里束手束脚,都是因沈令仪把翰林院管得好,是以非要撸下这个掌院学士不可。

      这次的事情,确实是郁清光理亏,然而兵部那里居然也被梁王安插了探子,以至于危尚书与沈令仪的谈话漏泄,这是极其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沈令仪冷冷道:“我说过这是我徒儿所献平戎策了?原是我献的,如何?”

      御史得意一笑,危尚书与沈令仪都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却得了一封信,乃是危尚书寄给茅都督的。”展开来,却是危尚书请求茅都督在庆功宴上说明真相,并替郁清光请功。

      兵部与都督府处得不错,危尚书也与茅都督有旧交,是以这封信乃是用的私人名义,危尚书派自己亲信仆人送出去的,不料竟在此处:“你们好大的胆子,窥探大臣之家!”

      那御史却显然是功成身退:“不敢强辩,臣确是窥探危尚书宅,然而若无臣窥探私宅,如何能得知郁某竟如此猖狂,沈学士竟也纵容气焰,助纣为虐?臣自请致仕,只是沈学士纵容弟子,不可不办!”

      他们也是没有办法了,沈令仪这个官做得无甚不妥处,不收贿赂,修书也修得不坏,当年建初帝登基的诏书还是他拟的,这是“从龙之功”,有本事又有关系,怎么动得了他?好容易郁清光做弟子的出了个破绽,忙来攻击,至于能达到多大的效果,那就不好说了,但是攻击一下总比不攻击好。

      梁王忙跪下道:“臣请治沈令仪欺君之罪!”

      御史也跪下道:“臣请治沈令仪欺君之罪!”

      小皇帝懂得什么?全都是吕太后判罪罢了。然而吕太后望一望梁王,脸色极其难看:才进京几年,就开始破坏规则,攻击大臣了,最最要命的是他居然还改窥探大臣的宅邸,这得是何等的张狂?沈令仪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危瀚是兵部的尚书,这两个人都敢动,梁王还有不敢动的人吗?太后与皇帝,他敢不敢动呢?

      她冷淡道:“学士朝廷大臣,轻动不得,罚俸也罢了,这个弟子,”她望一望郁清光,虽然此子可用,但是要保沈令仪与危瀚,总要找个替罪羊,“是太张狂了,虽是神童科出身,却德行不堪,革了他的功名罢。学士另择一佳弟子就是,这个,也不必科举了。”回乡做一富家翁,也算对得起沈令仪了。

      沈令仪的脸色登时就变了:“太后?!倘若办了郁三,谁还肯为天下献计?人人自危矣!”欲要据理力争。

      吕太后的神色并无变化:“嗯?”

      郁清光的脸色也很难看,却还冷静,强撑着跪下了:“是。”

      沈令仪与危尚书脸色奇差无比:“是。”

      梁王与党羽喜气洋洋:“是。”

      吕太后话锋一转:“御史费良,窥探大臣之家,实开千古未有之流毒,”打小报告的最讨厌了好吗?还搞别人,先看看你自己的德行吧,“下有司议罪。”郁清光还没入仕,太后可以仗着皇权判决,御史却是大臣,得按着朝廷规格办事。

      是以有小鹦鹉求救之举:“老爷,我们哥儿病得站不住了,打从宫里回来就发烧,娘也病得下不了床了,我们实是没主张了!”

      本来按说可以去找沈令仪,但是小书童没什么眼界,只觉得这个师傅护不住徒弟,真是没用,还是去找平日里总是往家里送茶送果的乔少卿去吧。

      乔维岳忙道:“快带我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代受过从此绝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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