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玄月》涵云纱

9、第9章

　　段月走后，只剩男人的办公室里顷刻安静。泽行回了位子上处理公司事宜，等夏玄吃完早饭。
　　“好了，劳烦学长久等。”夏玄风卷残云，两步走到泽行对面，双手压在办公桌上，俯下身子，低声：“学长，有投影吗。”
　　泽行从桌下拿出投影机，对准白墙，夏玄将落地窗的窗帘拉上，一室幽暗中，山寨工厂的画面跃动起来。
　　泽行一直在旁抱臂看着，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直到秋山电器的Logo出现的时候，才微微震动了一下。

　　那个Logo是一瓣樱花与一片竹叶飞舞在空的形象。竹叶位于画面下方，纤细却刚劲有力；花瓣白中透粉，在竹叶的拖称下轻盈翩跹，仿若活物。而山寨公司使用的山寨Logo做工粗糙，丝毫看不出画面的灵动。
　　之后，直到视频全部结束，整整三个小时，泽行再也没有波澜。

　　“学长，我现在就给立案庭写起诉状，下午就将相关证据与清单一起送去。”夏玄收起录像，打开电脑，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
　　“还有那个出卖设计图的内鬼如何了？”夏玄问。
　　“第一时间移交公安机关，正好今天段月送回了证据，等着立案。”泽行订了份中午的外卖。
　　如果是他一个人，他是不会在意中午需不需要吃饭的，他的工作非常繁忙，无数报表和数据围绕着他，甚至品牌策划案都需他的审批，最近又出了这个事，日本总部的文件也源源不断……他定外卖，完全是为了夏玄，这个学弟虽然看上去精壮，但绝对不像能饿一顿的人。
　　外卖准时在下午一点到达，正好夏玄写完了起诉状。
　　两人在茶几上消灭了一顿丰盛的日料，饭后，他们去天台吸烟。
　　烟火明灭，夏玄透过淡淡青烟，又看见了那只皮卡丘。

　　“学长。”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问到：“你们，很熟？”
　　泽行微一愣神，吐出一口浓烟回答：“从小就认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镶嵌在写字楼外的巨型Logo上，阳光晴好，淡淡地光晕在竹叶与樱花上流动，仿若它们真的飞舞在空。
　　“青梅竹马？”因为吸烟的缘故，夏玄声音有些沙哑。
　　泽行摇摇头。
　　夏玄自顾自：“我和她这趟旅行，说的话并不多，她一般自主行事……人也有些闷。”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夏玄正欲刨根究底，电话响了起来。
　　是来自二姐的微信语音通话，他接起，二姐那咋咋呼呼的声音立刻耳边炸响。
　　“艾特你一上午都没见你人，死哪去了！你被人肉了你知道不！”
　　“哈？”
　　“哈你个头啊！你那宾大学生证都被人扒拉出来了，锅盖头的造型满网飘，同时还有个女的，政法大学的是不！你个沙雕！装完X就跑！剩下就交给老娘擦屁股！我们一家家投诉，搞了一上午！”
　　“……结果如何”
　　“结果就是10W+的女孩在下面排队要嫁给你。”
　　“What？”
　　“妈的你自己去看吧，老娘继续战斗了，挂了！”

　　夏玄挂断电话后还是一副懵逼状态。二姐那嗓子咋呼，让一边的泽行听了个一清二楚，他边开手机，边打趣一句：“女朋友？”
　　“不不不不不！”太可怕了。
　　“你那朋友动作还挺快，至少现在看到的都打上了马赛克。”泽行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夏玄。
　　他接过手机，赫然入眼的就是自己那张学生证照片，只是像模像样的西装领带上顶着一个狗头，品种还是哈士奇……
　　“Fu……”学长在旁，夏玄把后半个音节吞了。
　　泽行侧过头，身子微微抖动，憋笑憋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旁，夏玄狠狠翻着手机，龇牙咧嘴。在二姐与众多沙雕的努力下，他的中文姓名微信号微博号驾照身份证全部被马赛克，能给吃瓜群众围观到的只剩一个洋名“Eric”了。
　　冷静了一会后，他把手机还给泽行。
　　风起了一阵，吹动两人额前的碎发，他们手中的香烟燃烧到了尽头……
　　泽行望着风卷云舒的蓝天，突然表情厌恶：“现在这个世界，有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激起一阵狂欢盛宴。”
　　夏玄无奈一笑：“我们像洋葱一样，被人层层拨开了，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他们想要看见的。”
　　“他们才不会管暴露你的讯息之后犯罪集团会不会找到你们报复，他们只想让这场狂欢再快乐一些，再波澜一些，然后人走茶凉。”
　　这段对话由于掺杂了许多个人情绪而显得极端，夏玄被风吹过的脑袋很快平静：“学长，其实也不全是。他们扒出了段月是秋山电器的人，此举让秋山电器在民众间的口碑回升了。”
　　“这不是等价交换。”泽行丢掉烟头，转身朝室内走去：“走，去立案庭。”
　　夏玄追在他身后，经过行政走廊之时，一股香水味飘来。陈凌菊从对面走来，捧着文件，装着满面无辜：“总裁，这是品牌部送来的策划案，我本想交给段月，可是她不知道跑哪去了。”
　　“放我桌上。”泽行未停脚步。夏玄在后向她礼貌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经过了。

　　路上，夏玄坐在副驾驶，看着严肃开车的泽行，暗自腹诽：能让大总裁亲自去法院递交起诉状的案件，那一定是后果非常严重的。
　　他们开的是公司的奥迪A8，商务车，黑沉沉的，里面的配饰也中规中矩，与泽行的黑西装搭配地浑然一体。泽行没开任何娱乐设施，空气沉闷地让夏玄想睡。
　　“想睡你就睡。”泽行眼睛都没斜，就猜出了他的心思。
　　“啊！没有，不睡。”夏玄弹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泽行轻笑一声。
　　“学长。”夏玄拍马屁：“学长真是为了公司劳心劳力，事事躬亲，连送起诉状这点小事都亲力亲为，真乃……”
　　“我只是在公司闷得慌，出来透气罢了。”
　　“……”

　　下午两点，他们到达了法院，立案庭还在午休中，一直等到下午三点，才有人正式出来接待。
　　“授权委托书，身份证、律师证、律所证明文件、起诉状、证据材料和清单。”办事员是个一身正装的小姑娘，挂着标准笑容，看着向她走来的两位帅哥。
　　一位西装笔挺，一位风衣翩翩；一位成熟稳重，一位阳光爽朗；她脑海里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笑容逐渐猥琐。
　　“天风律所的！能进那个律所的律师都是行业顶尖哎。”小姑娘翻看着夏玄的证件。
　　“我只是在那儿挂个名字罢了。”夏玄拿出一张空白的授权委托书递在泽行面前，指了指下方：“麻烦学长签字。”
　　泽行龙飞凤舞。
　　“秋山电器专利侵权案！”小姑娘蓦然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眼前两人，嘴巴愈发张大。
　　“是的，如你所想，这是秋山电器中国区总裁，泽行先生。”夏玄双手在空气中压了压，把她滚到喉间的尖叫给压了下去。
　　小姑娘的手剧烈抖动，材料哗啦作响。
　　害怕那小姑娘因为花痴误事，夏玄立刻压唇在小姑娘的耳边，一口翻译腔：“小姐，你可要帮帮我们。你知道吗，自那个冒牌的高压锅砰地一声炸上了天，我们总裁大人的美好生活就戛然而止，他这几日为了这件事焦虑，失眠，如今一份小小的起诉状他都亲自来立案庭递交。哦~我可爱的小姐，你一定要为我们总裁大人做主啊，抓住那些可恶的造假者，用靴子狠狠踢他们的屁股……”
　　小姑娘涉世未深，压根招架不住夏玄这样的“老油条”。她被他逗得咯咯直笑，脸上层层红晕。
　　搞定了她，之后的事情进展的格外顺利，他们的案件比较重大，流程比一般民事案件复杂，从法院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了。
　　夏玄以为泽行会回公司上班，正准备告别之际，被他叫住。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火锅如何。”泽行抽出一支烟。
　　“火锅？”
　　“是的，在江湾区，挺有名的，一般要排队许久，段月已经在那儿了。”泽行把微信界面展开在夏玄眼前，上面有段月拍的一张占座图。
　　“……”
　　夏玄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与泽行在街边抽完一支烟后，驱车往那儿去了。

　　一顿火锅三人吃了许久，泽行和段月专注于清汤，一边的辣汤只有夏玄一人涮着。席间他们没有聊一句关于公司的事情，多数是夏玄在说他大学生活，意外发现他其实和泽行有过不少交集，只是互相不认识罢了。
　　段月很少说话，一直安静地做一个听众，眼神专注。夏玄很容易就能判断出她对哪些话题兴趣浓厚，哪些不感兴趣，所以，他下半场专注渲染自己智斗北非劫匪的光荣事迹。

　　回到家中正好八点，这个都市的夜生活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没有开始，换做年轻时候的他，还能再去酒吧大战三百回合。如今，他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黑夜，竟然觉得有些累了。
　　离睡觉还早，他靠在床上，和一堆衣服袜子挤在一块，打开手机消磨时间。

　　群信息弹个不停，是养神在义愤填膺，他在和大家说那个上午开庭的强、奸案，夏玄正了正神色。
　　【雪舞：最后判决结果是什么？】
　　【养神：死刑。】
　　【二姐：凌迟最好！】
　　【胖猫：都死刑了你还在气什么？】
　　【养神：女孩没救过来，枪毙他几百次女孩都无法活过来！】
　　【玄哥：！！！】
　　聊天忽然停止，夏玄觉得他们正隔着手机看着他。
　　【养神：玄哥！我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当时我正在陈述案件，医院的消息就传来了……我当时就觉得我输了。】
　　【玄哥：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不用去自责自己，以后你还会遇见比这更残酷的事情，黑暗是无止境的。】
　　【养神：……嗯。】
　　【二姐：是啊是啊，你已经很厉害了，来来来，我们一起给养神掌声！啪啪啪！】
　　二姐的带头下，一张张鼓掌的表情包铺天盖地，仿若真的能听见嘹亮轰鸣的掌声。
　　【玄哥：还有，今天谢谢大家了，下次记得随便找一个颜值相当的美男盖上，哈士奇……】
　　众人狂笑。
　　【玄哥：微信红包。】
　　【众人：玄哥美颜盛世，玄哥盖世无双！】
　　【玄哥：一帮沙雕。】

　　夏玄摁灭手机，一瞬间黑黑的屏幕将他与绚烂的世界隔开了。
　　他闭目些许之后，随手抽出一本书，可无论如何努力集中思绪，都未能将一段话读完。
　　此刻，他的脑海里依旧回放着养神所说——
　　【枪毙他几百次女孩都无法活过来！】
　　这世上有太多一经发生就无法改变的事情，无论人类如何努力，如何补救，如何后悔都无法改变的结局。
　　莫名的情绪堵在胸口，让他的呼吸变得沉重，夏玄跳下床去，光着脚走到了窗边。

　　海边的夜晚，少了繁杂喧扰，夏虫鸣叫，海浪涛涛，袅袅水汽飘荡在天与地之间，将路灯投下的光影烘托得更加昏黄。
　　在月辉的笼罩下，夏玄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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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养神现实生活中真的是个小律师~
故事接下来要进入第二环节了，段月和夏玄要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