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玄月》涵云纱

3、第3章

　　夏玄早上10点就到了火车站，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钟头，他随便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点了支烟等待。
　　振云市的老站保留着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原汁原味。“振云站”三个金色行楷因为岁月的风吹雨打有些暗淡，土黄色的墙体上，大红的“候车厅”三字方方正正。
　　火车站前道路狭窄，两旁栽满梧桐树，树荫下摆着几个早点摊，中年商贩们正聊着天。
　　夏玄走到一个写着“祖传鸡蛋煎饼，百年老字号”的摊子前，摊主立刻迎上。
　　“买一个。”夏玄盯着那圆铁盘研究。
　　“好的！”摊主从一旁的红桶中舀出面浆，糊在铁盘上，迅速敲了个鸡蛋打散，空隙间问到：“甜的辣的？”
　　“辣的。”
　　“加什么？海带，干丝，土豆，里脊，火腿肠，脆皮……还是都来点？”
　　夏玄侧眼看了下那些罐子里的菜，没多想点了点头。
　　摊主咧嘴一笑，手速飞快。
　　“再做一个吧。”夏玄想起今天还有人与他一同出任务。
　　“还是一样？”
　　夏玄思忖片刻：“甜的吧。”
　　“一共20元。”摊主将两个热气腾腾的饼装在塑料袋中：“先生拿好。”

　　夏玄付了钱，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辆车缓缓靠边。
　　梅赛德斯奔驰 AMG S680，四驱，一身银灰大气低调，瞬间抢走整条街的目光。
　　段月从副驾走出，她穿着休闲装，扎着马尾，背着行军包，脚下一双运动鞋，勾着身子不厌其烦地听着泽行老父亲般嘱咐，一直唯唯诺诺，直到五分钟后才将他送走。
　　她转身朝候车大厅的方向走去，完美忽略了树影下的夏玄。
　　她先看了看表，又伸长脖子在来往的人流中寻找，神色愈发着急。
　　“喂。”一声低沉从后传来，她回过头，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夹着电脑包拉着小皮箱掂着两个鸡蛋饼的夏玄占满了整个视线。
　　他走到她身前，抬起手，勾了勾手指，示意她拿一个蛋饼。
　　“谢谢。”
　　“甜的是你的。”夏玄手指勾回属于自己的那块，与她一同往检票口走去。

　　上车找座的时候，夏大少爷没少对这破旧的K字头摆脸色，他一直皱着眉头，在铁推车与编织袋组成的大军中奋力厮杀。
　　他躲过了多少次编织袋糊脸，铁推车轧脚后终是成功上岸，一屁股稳在了座位上表情嫌弃。
　　段月直到火车开动的时候才慢慢走来，跨过他坐到了窗边的位子上。
　　“你知道有多少人觊觎这个位置吗？你再不来，我快要保不住了。”夏大少爷还带着脾气：“为什么不买高铁？”
　　段月：“因为我们要去的北沟市还没有通高铁，这是最快的方法。”
　　“……”
　　“火车七个小时，下午五点四十左右到达，然后转大巴进县，然后……看看能不能找到车吧。”
　　“知道了。”夏玄抱臂靠在90度的座椅上，看样子并不是很舒服。

　　K字头快车是没有隔断的三人座，夏玄一边坐着安静吃饼的段月，一边坐着个黝黑粗壮的农村妇女，她在火车刚开动的时候就脱了鞋，穿着破洞肉色丝袜的脚搭在扁担上，夏玄别过眼去。
　　对面是三个社会青年，金链花臂豆豆鞋，装备一样不少。他们是同行，正凑在一起看着手机里摇晃着的主播，在响炸天的网络神曲中高喊666。夏玄本想开口制止他们这些没素质的行为，可后来他发现几乎全车厢都是这般，自己倒像个异类了。
　　孩子的叫喊，方言的聊天，网络神曲的轰炸，各种主播的声音交织在小小的车厢中，此起彼伏，夏玄头有点晕，往厕所而去。
　　他打开厕所门……
　　“Shit！”
　　他愤怒地将门甩上，几乎要爆炸那般走回座位上。
　　段月不知发生何事，看着他，眉头微皱。
　　“Shit！真的是Shit！”他双手在空中抓成拳头，表情痛苦不堪。
　　段月面色一僵，立刻低下头去。
　　夏玄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了，毕竟她正在小口小口地吃着鸡蛋饼，听他这么一说，果然放下了。
　　内疚感让夏玄立刻岔了个话题，他清了清嗓子：“那个，我教你怎么加微信好友。”
　　段月点点头，从包里拿出手机，解锁递给了夏玄。

　　她的微信界面很干净，没有未读消息，也没有公众号推送，群也只有一个秋山电器的内部群，开了免打扰模式；联系人都是真名备注，除了一个叫尼酱泽泽的，一看就是故意卖萌。
　　吸引夏玄的是置顶的一人，他的头像是一片脉络清晰的秋叶，最后一条消息写着“晚安”二字。他不禁读出了头像旁边的名字：“叶临安……”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段月正安静看着他，背着光，双眸如黑夜般沉寂，透出冷冷令人害怕的光芒。
　　“对不起。”
　　段月没有说话，夏玄硬着头皮叫她凑过来，在添加联系人中输入了自己的号码，搜索到自己微信号后发送了请求，之后在自己手机上确认。
　　操作结束，段月拿回手机，将Eric打上备注——夏玄。

　　简单的午饭之后，夏玄拿了根烟去吸烟区放松一阵，回来的时候段月已经靠着窗睡去。火车行进着，窗外的风景不停变换，她的脸上扫过一阵阵光影……
　　三个社会青年因她睡着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指指点点，嘻嘻哈哈，交头接耳。夏玄回位，抬眼冷声：“有什么事吗？”
　　夏玄太过冰冷霸气的气场立刻让三人怂了，他不慌不忙，在社会青年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拿出一本A4大书，展开竖起挡住他们偷窥的视线，只留给他们一串烫金印刷的《Jurisprudence》。
　　阅读总能让时间变得绵长，不知过了多久，夏玄肩头一沉，原是段月乌黑的脑袋落了下来。
　　她用的是香氛型洗发水，普罗旺斯薰衣草的味道，质朴干净，在这个车厢里简直是一股清流，瞬间让他的心情好了一大半。
　　肩头有人，他不敢妄动，收了书放松身体，看了看表，时间是下午3点40，离目的地还有2个小时，他必须找点事情做。
　　他打开微博，在一堆明星八卦的热搜中看到个小学生偷带孕妇血样去香港的新闻，点开稍微看了眼后就关上了。
　　他微信里有个沙雕群，一帮自称“福布斯榜单上榜者”成天侃天侃地侃局势，他从留学的时候便鬼使神差进了这个群，算是元老级人物，如今这般无聊，正好可去浪费时间。

　　【最帅的玄哥：有个女的靠我肩上睡着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二姐：看颜值，漂亮就让她睡，丑的就让她滚边。】
　　【玄哥：那还是让她睡吧。】
　　【宁兰：爆照爆照，让我们看看那女的长什么样。】
　　【三鹿：玄哥你到哪都有女人啊，牛逼。】
　　【大魔王：玄哥出征，寸草不生。】
　　【二姐：都别哔哔了，让玄哥爆照，快！】
　　【玄哥：爆你妹！我雇主家的人，饭碗不要咯！】

　　几轮毫无营养的扯皮让时间变得有趣，不知不觉，列车到站。
　　车都停稳了，段月还在迷糊，夏玄无奈，直接给她拎出了车。直到新鲜空气入脑，她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辗转大巴摩托，他们到达镇子上的时候已是夜晚8点，简单找了一家苍蝇馆子吃了面后，经过老板娘的指点，他们找到了镇上唯一的旅社。
　　那是一栋七十年代筒子楼的建筑，古老破旧，每一个房间独立着一个小阳台。
　　他们要了相邻的两间房，领了钥匙各自回屋。

　　段月洗漱完毕已是夜里9点半，山村里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外面黑灯瞎火一片，她只能躺在并不是很干净的床上。旅馆破旧，没有吹风机，她不敢湿发入睡，只好坐在床上刷手机。
　　墙不隔音，隔壁房里总是传来震动的声响，连着墙上挂着的老钟都微微摆动，这番动静让她不禁觉得夏玄捡了地上写着“包小姐”的小纸片。

　　墙那边，夏玄锻炼完毕已是晚上十点，他叼了根烟走向阳台，隐约间听见旁边有人说话的声音……

　　“到了，明天进村。”
　　“我很好。”
　　“你也要早点睡，不要熬夜，喝杯热牛奶……”

　　手机微亮，照得段月朦朦胧胧，她的脸在月光下薄薄地闪着氤氲，一缕湿法顺着脸型贴服，是一道漂亮的弧线。她的声音很软，在夜中有着独特的温柔。
　　她在和泽行通话，夏玄不用脑子都能猜到。
　　听到旁边有动静，段月侧过身子，目光落在夏玄身上——
　　四月的山村之夜还是挺冷的，他上身只穿着一件紧身运动背心，隐隐勾勒出流畅的线条，露出的手臂上肱二头肌发达。他侧身站着，身后是浮现在黑夜中的山峦，仿若他也是山的一份子；他的眼中倒映着满天星光，直直看着她不带任何回避。打火机轻响一声，一缕烟雾飘散。
　　段月毫不客气地在鼻前扇了扇，眼中没有保留地透出厌恶之情，转了身子朝屋内走去，还大声抱怨一句：“有人在我面前吸烟，真没素质，我只好进屋了。”
　　夏玄夹着烟愣了半天，他彻底看不懂这个女人了。她刚才的厌恶与嫌弃都是真的，她那么温柔的长相竟然能摆出与她画风相差十万八千里的表情……夏玄觉得，之前看到的她难道是个幻觉？
　　他叼着烟，打开沙雕群，吐槽：和一个善变的女人出差，怎么处理，在线等，急。
　　【胖猫：玄哥，听兄弟一句劝，不要惹女人。】
　　跟着他的回复，大家复制粘贴排好了队，连一个破坏队形的都没，夏玄摁灭手机，咒骂一句：“沙雕！”

　　烟快灭去，他看向隔壁已经黑了灯的屋子，挑了挑眉，朝着它缓慢吐出长长一缕烟气。
　　天上挂着一轮姣白若雪的下弦月，照着宁静人间，夜拉开黑色的帷幕，一切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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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出现的沙雕群是真实存在的，而且里面的网友除了夏玄，其他都是真的~~~
两人要出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