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玄月》涵云纱

2、第2章

　　从秋山公司出来，夏玄直接回到了位于城北新区“听海名苑”的家中。
　　时间正好是下午四点，他随手把外套一扔，力气大到让陈凌菊的名片从口袋里直接飞到杂物柜上。
　　他泡了杯下午茶，靠在沙发上看一场NBA球赛的录播。
　　明天要出差，现在什么都不想做，放松放松。

　　他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夏玄这人有个规矩，他想休息的时候别说那些个高层客户，就是天皇老子都……
　　看到来电人姓名，夏玄秒速摁下了接听键。
　　“老爷子！”他往沙发上重重一靠，抄起个抱枕抱在胸前，开始撒娇。
　　电话那头是个慈祥和蔼的声音，有些岁月酝酿后的磁性，他轻笑一声：“玄子，我回国了。”
　　“嗯？”夏玄弹了起来，伸脚去夹地上的拖鞋。
　　“我给你带了些好吃的……”
　　“您在哪？”他重新穿回衣服，拨弄着发型。
　　“山庄。”
　　“您等着，我马上到。”
　　夏玄一路小跑到了车库，出发前又对着后视镜一番打理，直到自己觉得自己帅得发光冒泡，才点火启动。

　　老爷子叫施明贵，是夏玄的养父。二十多年里他一手拉扯着全国著名企业“东海制药”，一手拉扯着夏玄，终于将两个“孩子”培养成了国之栋梁。如今他也向着“花甲”的年岁去了，养子成了大材，企业也坐稳山头，他终于有些时间放松度假了。
　　他在庄园后门就听见了孩子爽朗的笑，伸头看去，小崽子夏玄正在调戏前台漂亮的妹子。那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哪经得住他这老油条的言语，没几下捂着脸跑了。
　　施明贵拿他没办法，一声叹息。

　　从前台大厅跑到后院要经过中式回廊九曲十八弯，矮矮的栏杆根本阻碍不了夏玄，他长腿一跃从侧面越过几个。
　　“老爷子！！！”迎面而来的熊抱差点把施明贵从藤椅上掀翻了过去，他双脚慌忙乱踩几步，总算没让这小崽子要了老命。
　　“都快三十的人了，能不能稳重点。”他一扭他的耳朵。
　　夏玄“哎哟”一声，松开了施明贵，坐到了他身边，亲手为他倒了杯茶奉上。
　　他心里最敬重的人就是施明贵，他也是他在这个人世中唯一的亲人了。

　　夏玄前五年的人生是在孤儿院里度过的，在那个“地狱”里，他被变态院长虐得死去活来，直到施明贵的出现。
　　他永远不会忘记在1995年12月31日的冬夜中，施明贵冲入小黑屋抱起濒死的他奔跑在寒风中，紧跟着是医院的味道。新年的钟声敲响，他睁开眼，病房外正飘落着洁白的雪花。
　　1996年1月1日，他新的生命开始了，从此他叫夏玄。

　　“来，玄子，瑞士的巧克力，法国的马卡龙，意大利的小甜点……”
　　在送礼物这一块，施明贵好像总是搞不清夏玄是男孩还是女孩，一盒盒礼物用亮闪闪的粉色包装纸裹着，乐坏了夏玄。
　　也许每个男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小公举”。
　　虽是粉色盒子，那也是老爷子对他的一份心意，他道谢收下。
　　“玄子你最近如何？”施明贵抽出一支雪茄，放在唇下。

　　自工作后夏玄便独立了出去，因为距离，父子俩交流的时间逐渐少了，今日难得大家都有空，当然要好好叙叙。
　　“挺好的，我刚刚接了秋山公司的大案子。”他为他点上雪茄：“去帮他们调查专利侵权一案，明天就要出发了。”
　　施明贵想了想，好像最近新闻里是有那么一出，便点了点头。
　　“秋山公司泽行总裁是我宾大的学长，长我两届，商学院的，我们聊得来。”
　　施明贵嗯了声，没再将这个话题继续。

　　今日不知是什么日子，到山庄来的贵客格外多，父子俩聊了一会，前台那边又传来的嬉闹声。
　　“老家伙，回国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匆匆忙忙的。”
　　听到这个声音，夏玄立刻站了起来，向着来人点头一笑：“张叔叔。”
　　张光华一脱帽子，直接坐到了施明贵对面，摆了摆手示意夏玄坐下：“看到你的信息我就赶来了，说，今晚怎么聚一聚。”
　　施明贵递上一支雪茄：“怎么，最近坏人都抓光了？”
　　张光华一拍大腿，发出清脆地打肉声。他摇摇头，生活的重担顷刻压弯了脊梁。
　　“坏人抓的完吗？”他苦笑。

　　张光华是振云市公安局局长，身上扛着振云市一千多万老百姓的身家性命，每日每夜精神高度集中，苍老了，秃顶了……努力工作的回报就是让振云，这个沿海重城犯罪率微乎其微，百姓对他的口碑日益攀升。
　　“那我们晚上去按摩……”施明贵一顿：“算了，你不方便出入那种场所。”
　　近几年上头对领导干部作风问题抓得紧，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张光华连稍微好一点的饭馆都不敢去了，更何况和“东海制药”大老板施明贵出入那种高档场合。
　　看着自己二十几年的老伙计愁眉不展的样子，施明贵想了想，郑重说：“那晚上我帮你按吧。”
　　“噗嗤！”夏玄喷了口茶。
　　这年头两个男人总让人浮想联翩，尤其是年上。

　　“小玄子！”肩头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张光华正直的脸庞上渐渐浮现出坏笑——
　　“谈对象了吗，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要孩子，生一胎还是二胎，工作怎么样，赚到钱了吗，房贷还有多少没还……”
　　“唐僧”念起了紧箍咒，“孙猴子”夏玄叫了几声，离开座位躲到了施明贵身后。
　　张光华没有放过他的意思，面容肃穆，吼了声：“给我过来！”
　　局长的气势拿了出来，夏玄还是嫩了，小学生被班主任点名那样的，怂兮兮。
　　“陪你张叔上个厕所去。”
　　“……”

　　张光华当然不是一时童心四起，他领着夏玄到了洗手间，左右观察了下环境，关上了门。
　　“你上次委托我的那件事我帮你找到线索了。”张光华从内怀口袋里拿出一张油皮纸的信封。
　　夏玄接过，从里面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女人，背着枪，穿着上个世纪军绿色的制服，站在一片空地上。那女人容貌很美，不是一般女性的那种温婉，而是眉目锋利，锐气逼人，见着就是巾帼不让须眉。
　　他疑惑地看了他。
　　张光华摁下马桶上的抽水按钮，借着水声：“这就是当年香港新界枪战的参与人员，她是国际刑警，受到联合国的保护，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小小的洗手间里，夏玄靠在门板上，仰望着窗外小小的蓝天……
　　自他有记忆起，就知道自己是坏人的孩子，他的父母是被警察打死的坏蛋。因为这个原因，孤儿院里的小朋友们都欺负他，让他的生活雪上加霜。
　　每一次声嘶力竭的反抗，换来的是更多的毒打……
　　张光华再也没有说话，沉默着，给他时间。
　　照片被夏玄捏出了折痕……
　　春日和煦的风浮动杨柳依依，爬山虎往窗内窥探，两只喜鹊鸣叫着嬉闹远去，这一切倒映在夏玄悲伤的眼中。
　　“她是谁？”这个害得他失去双亲无依无靠尝遍世间冷暖的女人是谁？
　　张光华摇摇头：“我尽力。”
　　“好。”夏玄点点头：“还请张叔不要告诉老爷子这件事。”
　　“这肯定的，明贵这几年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生日子，不要打扰他的生活了。”张光华又拿出长辈训话的样子：“小玄子啊，你长大了，成才了，以后要好好孝顺他啊。”
　　“定当谨记张叔教导。”

　　见完施明贵，夏玄并没有在山庄呆很久，他明天要处理案子，施明贵让他好好回家休息。
　　今天知道的事情让他心情沉重，头愈发疼痛，回到家他直接去了浴室，狠狠地洗了个澡。
　　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手机上已经有两个未接电话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想了想回拨了过去。
　　“您好？”
　　“夏玄律师？”女人的声音带着试探。
　　“是我。”
　　“我是段月，秋山公司的，就是明天要和你一起出差的那位。”
　　“您好，段小姐。”
　　“我是来通知您明早集合时间地点。”翻动纸张的声音：“明早十点半，振云火车站集合，我们乘坐十一点的K556，车票我已经买好了。”
　　“嗯，好啊。”夏玄想了想：“你加我微信吧，手机号就是。”
　　那边沉默了一会，蹦出两个字：“不会。”
　　这年头还有不会加微信好友的！夏玄无语，一时不知道接什么。
　　“怎么加好友。”底气都没了。
　　夏玄扶额，用干毛巾搓了搓头发，脑中回忆了一遍流程，最后怕她智商听不懂。
　　“算了，我明天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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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了电话，段月躺回了床上，时间还早，不想入睡。
　　吃完晚饭，哥哥牵着布布洛出门散步了，她收拾打理完一切，还洗了个澡，他们都没回来。
　　肯定又去超市了……
　　她住在离公司两条街的“山水江庭”，房价飞涨前乘上的最后一波车，是叶临安当年全款买的，当做婚房使用。
　　这里的一切都记载着两个人曾经的时光，墙上至今还挂着他给她画的素描小像。
　　床头柜上，暖黄的灯光下的玻璃相框里，叶临安笑得灿烂。
　　她拿起相框……

　　泽行回来了，推开她卧房的门，布布洛从门缝里一溜烟钻了进来，哼哧一声趴到床上，舔了舔相框里的男人。
　　它也记得他是个很好的人。
　　“布布洛，你洗爪子了吗！给我下来！”泽行一揪它后脑的皮肉，几十斤的狗子毫不费力丢下床去。
　　布布洛露出了柴犬特有的鄙夷之情。泽行一抬手，它夹着尾巴躲到了门后。
　　“你就会欺负它。”段月抿嘴笑。
　　“我还会欺负你。”泽行拿出刚从超市里买来的鲜奶，命令道：“喝了。”
　　长兄如父，不敢忤逆，段月老实接过。

　　泽行解下外套，从衣柜中拿出自己的睡袍，面色不善。
　　“明天还是让老王去吧……”
　　“我已经和夏玄律师约好了！”她说：“这是我们秋山家的公司，自然我去最好。”
　　泽行捏皱了手里的真丝睡袍，胸口起伏，侧脸的肌肉紧了又紧——
　　“我去洗澡，你睡吧。”
　　他说完朝门边走去，一脚不轻不重踢在布布洛身上：“起来，回你的狗窝睡觉。”
　　布布洛“切”了声，虽神态鄙夷，但也老实走了，小爪子在大理石地面上，哒哒哒哒……
　　段月只是笑着。暖黄的灯光下，她穿着一件皮卡丘睡衣，握着小小的牛奶瓶，缩在乳白色的大床上，眼中闪闪发亮。
　　泽行走出门的瞬间顿了一下，折回身子，将叶临安的照片从段月手上强势抽出，放回了床头柜上。
　　她眼中光芒暗淡了下去。
　　今夜，没有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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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章把夏玄段月两人背景交代了，之后这两个命途多舛的人相遇会发生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