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玄月》涵云纱

15、第15章

　　泽行冲进病房的时候，段月刚刚又吐了一次，意识迷迷糊糊，手上还插着吊针。
　　夏玄坐在床头，正小心地替她擦去唇边的秽物，目光无意瞥到了门口的泽行。
　　他抬头，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一拍他的肩膀往外走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住院楼下有一条花园长廊，姹紫嫣红的花朵开满在木制中式长廊两侧，夜晚昏黄的灯光柔柔落下，更让整个画面添上了浓郁的色彩。
　　夏玄递给泽行一支烟，打火机一声轻响，火星闪烁在黑夜中。

　　“痛经，低血糖，问题不大，养几天就好。”夏玄深吸了一口，吐出茫茫青烟融在夜色中。
　　“知道了。”泽行望着烟雾飘散的方向：“怪我。”
　　“总之，秋山公司挽回了口碑，塑造了形象，拿到了订单，立稳了脚跟，学长你也可以不秃了。”夏玄抬头，5楼病房的窗户只剩一扇是亮着的，沉闷的金红色守护着段月的梦。
　　“你看上去很关心她。”泽行侧过头，目光严肃地不像在调侃。
　　“呵……”被人一下戳穿心中所想，他慌乱中垂着头猛吸了几口，烟气入肺，脑子跟着也清醒了许多，飞速组装着回答的语句。
　　“不要乱来。”泽行声音如他目光一样严肃。
　　夏玄眉梢一挑：“学长怕我和你争？”
　　泽行并为因他的挑衅有所动静，他向前迈了两步，将夏玄丢在身后。
　　两人之间流淌着诡异的沉默……

　　海滨之城的夜闷热潮湿，刚刚夏玄没有在意，如今心烦意乱，体感的不舒适被无限放大——衬衫贴紧了前胸后背，硬挺西装卡在身上犹如一块巨石般沉闷。
　　夏玄不耐烦地扯了扯领结。
　　良久，泽行说：“你误会了，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夏玄猛地抬头，面颊抽搐，脑中刚组装好的语句哗啦一声全部碎了……

　　好似有一阵风吹拂而过，带来隐约花香，钻入肺中驱散了烟草的辛辣，似乎连空气都不是那么闷了。
　　“学长……”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没有准备十足，就不要乱来。”泽行将没吸完的半截香烟摁灭丢入垃圾桶中，转过身子。
　　他的领结也被扯散了，衬衫第一粒扣子解开，露出了锁骨。
　　“一时冲动，对你对她都是致命的打击。”泽行与他擦肩之时停了下来，一声命令：“你走吧。”

　　泽行的脚步声往住院楼而去。夏玄没动，等到彻底听不见了，他才转过身子……
　　只剩下一片黑夜，还有渐渐凝结在空气中的雾水。
　　医院静谧无声，离开是一条没有路灯的长路，黑漆中仿若蛰伏着虎狼之兽，伺机而动。这是一条未知的路，也是他28年的人生中第一次面临未知的未来。夏玄整理好领结，忽然笑出了声音，就在这一刻，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思。
　　月出云层，照亮前方。

　　三日后……
　　“既然你执意要来工作，那就帮我参考参考吧。”泽行十指插在头发里，俨然一副战败的表情，眼珠无精打采地转向了一份文件的方向。
　　段月拿起，认真看了起来。
　　“聘任夏玄为秋山公司的法律顾问？”她放下文件：“怎么了？”
　　泽行犹犹豫豫：“本来没什么问题，可马老板无意间透露出他和施明贵走得非常近，上次他在公安局长儿子的婚礼上看到的。”
　　施明贵……听到这个名字，段月也愣了。
　　泽行放下双手，声音低不可闻：“施明贵，我总觉得叶临安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
　　段月捏紧了拳头，冲到落地窗前，咬牙忍了一会才平息下来。
　　“所以，我不知道可不可以，于公司来说，夏玄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与我们私人间……”泽行踱步到她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手中的力度传递出内心的焦虑。
　　“我去吧，让我去问他，哥，我一定给你个满意的答案。”她说着拿起了手机。
　　泽行目光越过她黑脑袋，看见她在微信中敲下：

　　【夏玄。】
　　【上次谢谢你送我去医院。】
　　【我想请你吃个饭……】
　　【可以吗？】

　　三秒不到，那边正在输入：
　　【好啊！】

　　泽行：……

　　段月继续：
　　【今晚六点，面具火……】
　　泽行劈头盖脸：“不许吃火锅，你的胃还在修复中。”
　　段月愣了一下，立刻删掉，改成了“哈兹克烧烤”。
　　“……”泽行扶额：“你在挑战我的底线？”
　　段月突然觉得哥哥也是个烦人的东西。
　　泽行干脆直接拿过手机，敲上“上兴海鲜料理”。
　　“好贵的……”段月吐槽一句，一顿一个月工资呢。
　　“刷我的卡。”
　　“……”

　　她被亲哥早早赶到料理店，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里视线极好，能俯瞰熙攘的城市。
　　店中，旋转高台上的钢琴师演奏的旋律略显悲伤，让她的思绪有些飘渺。
　　手机亮了，她迅速打开。发信人是泽行，留下一堆命令式：不许喝奶茶，不许喝醉，不许晚归！（威胁表情）。
　　她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夏玄拉开她对面的椅子。
　　“没什么。”她收起手机，为他递上菜单。
　　“你点就行，我不忌口。”他把凳子向前拉了拉，坐好。
　　可是，段月好像丝毫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几乎每点一道菜，都要小心询问他爱不爱吃。
　　最后，她又叫了一瓶红酒，是这个店里中等档次的。
　　过了冷菜，段月叫来服务生打开红酒，亲自为夏玄倒上，倒了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住。
　　“我忘了你要开车。”
　　“我可以叫代驾。”夏玄不介意，又为她倒上。
　　看着两杯红酒正好的高度，段月举起酒杯：“那日，谢谢你了。”
　　“应该的。”他们相碰，一饮而尽。

　　喝完酒，两人反而不知如何聊天了，有些尴尬地对看了一会，直到侍者端上主菜芝士澳龙，香味扑鼻两人隔着龙虾的热气谦让一番。
　　“给。”夏玄替她剥好一个钳子。
　　“谢谢。”段月拘谨接过，犹豫问到：“夏玄你是在振云本地人吗？嗯……我看你很熟悉海鲜。”
　　夏玄剥虾的手停了，抬起头：“不是，我是27年前美联航圣诞节空难遇难者夏文夫妻的儿子，我的父亲是香港人，去美国讲学的。”
　　“对不起……”她低下头，余光偷偷瞥在旁边的红酒杯上，里面倒映着夏玄的面庞，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没关系，太久远了，我那时候才几个月大，对自己父母都没有印象。”
　　“那你为什么……嗯……我的意思是……你在哪长大。”她鼓足勇气问完这一句，果真夏玄的表情僵住了，不知为什么，段月明显感觉到对面传来一阵哀伤。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孤儿院呆了几年，后来被人收养了。”他将手中的虾处理完，丢入了口中，语气清淡，伴随着悠扬哀伤的钢琴之声，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是谁啊……”段月暗暗捏紧了拳。
　　“施明贵。”他向后一靠，端起酒杯：“就是东海制药的那个老总，是他把我从孤儿院领出来然后养大的……怎么了？你脸色看起来很差，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啊！没有，不要紧……”她端起酒杯直接仰头灌下，朝他抱歉笑了笑：“我为你遭遇的不幸感到遗憾，也为你遇到好人感到开心。”
　　她把“好人”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呵……”夏玄挠了挠脑袋：“的确是个好人，他教会我正直勇敢，永不放弃，我有今天的成就全离不开他的悉心栽培。哎？对，你们秋山电器会不会和东海制药有业务往来，我带你去见他啊！”
　　“不，不必了。”她急得脸通红。
　　夏玄全当她在害羞，心里偷着乐，想着追到手再见家长，也不迟。

　　“你呢，你是振云本地人吗？”
　　也许是夏玄问得太随意了，也许是自己还在走神，段月想都没想：“不算是，我妈妈是振云人。”
　　“哦？”
　　“我们家情况有些复杂，从小我和父母哥哥生活在国外，12岁妈妈带着我回到了振云，之后就每年两头跑。”她用手势比划了下。
　　“你妈妈带你回国干嘛？读书吗？”
　　“找一个人。”段月看着夏玄的眼睛很认真地回答：“她边照顾我，边四处寻一个人，我只知道是一个男孩。”
　　夏玄颇有兴趣：“找到了吗？”
　　摇头。
　　“贴寻人启事啊，现在网络媒体这么发达，只要没拐卖到山区，找到的可能性很大的。”
　　还是摇头，段月拧起了眉头：“具体的细节妈妈谁都没告诉，那个人就像她的一块心病一样，我们不敢多问，如果那个人还活着，也是27.8的年纪了。”
　　“会找到的。”夏玄俯下身子，凑近在她面前，扬起灿烂的笑脸：“以前我在孤儿院过得很不好，但是我没有放弃活下去，终于盼来了希望，也请你相信，只要坚持下去，奇迹会来。”
　　段月抬眼的那一瞬间，仿若自己喝醉了一般，她的眼前突然一片模糊，画面上只剩下夏玄的那双眼睛，那么黑，那么亮，盛满了星光灿烂……
　　她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那片星空里。
　　“打扰一下，您的象拔粥到了。”
　　“啊！”段月迅速将眼珠从夏玄的眼中转开，推推手：“夏先生请。”

　　结账之时，他们发生了争抢，她好不容易把他的双手挡住，却拿错了银行卡，当机器提示余额不足的时候，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是这张！”她终于在包里翻出了泽行的卡，可趁着这个间隙，夏玄已经将账结了。
　　收银小姐打趣：“先生，我看您经常光顾，办一张我们店的会员卡吧，充8000送800，还有甜汤赠送。”
　　“经常？”段月歪过脑袋。
　　“是啊，我记得这位先生还带另一位姑娘来过。”
　　“小老鼠！”夏玄狠狠剜了一眼收银小姐，讪笑解释：“石慧敏啦，当时不是为了秋山……”
　　段月点头轻笑，拿出手机，非要将钱给夏玄。
　　“不用！我说真的！我只需段月小姐帮我一个忙就好。”夏玄挡住她。
　　“什么？”
　　“我们能拍一张合照吗？”夏玄指着微信：“我答应了朋友，他们想看你的样子……上次火车视频太马赛克了……也不是，主要他们想看合照。”他乱七八糟说了一通，倒也让段月明白了。
　　他可怜的网友们，还啥都不敢说，啥都不敢问~

　　“好！”她捋了捋头发：“怎么拍。”
　　“你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反正我360度无死角，好，你往后来一点显脸小，要不要开美颜，啊好，不用，我拍了啊！”
　　咔嚓，画面定格。夏玄阳光，段月温柔，料理店墙上嵌着的一朵白云为背景，显得两人像初恋那般纯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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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您好，您的信用卡在X月X日XX点消费人民币6430元，请您核对账户，如有疑问……”
夏玄（心在滴血）：我请客拉，别介意。
段月：那就再来一份夜宵，我带给泽行。
夏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