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操纵时间》姬婼

39、038

　　第二天起床，我还是执着于之前的观点，想要帮助赵昊完成心愿。不管是出于故事的完整度，还是出于同理心的体谅，我都想要试一试，我不能接受的选择，也许对别人来说，却是毕生追求。
　　拉开房门的那一瞬间，司柳站在客厅的窗户前，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微微转头，笑容不浓不淡，一切刚刚好。

　　“走吧。”司柳向我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他果然是最懂我的，仿佛昨夜的劝说，只是一场幻梦，我没有放在心上，他当从没说过。
　　这样的默契啊，如果失去了，那将是我不敢想象的生活。

　　在出门前的一瞬，我心里生了片刻迟疑，在和司柳对视一眼后，心中有了决定，踢掉鞋子，调头回了房间，打开电脑，写了一份协议，打印出来交给他：“还是像上次一样，司柳，我不能让你有任何暴露的危险，如果真是那样，我希望是我挡在你的面前！”
　　我执拗地看着他，平静地说着可能以后都不会有机会装逼的台词。

　　“傻姑娘。”他微笑着看我，瞳孔却狠狠一睁，似是也没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但我觉得那是我应该做的，他帮了我很多，带给我的价值远远超过一本漫画。
　　或许某一天回过头来看，曾经选择放弃改变的我，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改变。

　　我们去了医院，根据赵昊留下来的信息，找到了病房，看得出来，为了他的病，家里人费尽心思，不论是精神上，还是金钱上，譬如现在这间干净的、安静的单人房。
　　赵昊看到我并不惊讶，只谎称说是公司里的同事，过来探问顺便交接，因为涉及一些商业机密，所以不便他人在场，将他老婆孩子支了出去。

　　按照之前计划好的，我将文件递给了他。
　　“心愿书？”赵昊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我，但还是干脆地接过水笔，在右下角签上了名字，“这东西看起来就像我儿子幼儿园发的奖状。”

　　“没说成年人不能得奖状，任何的勇气都需要被赞许。”当初那份保密协议在司柳的手中化成了流光，我在他的提示下想到了更好的一种可能，于是用我的专业，画了一幅奖状，填上心愿，和名字，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又很正式。
　　这大概是我们成年人最后的童真。

　　赵昊躺在病床上，气色好了不少：“这算哪门子勇气。”
　　我想了想，顺口接了一句：“敢于面对未来的人，都拥有所向披靡的勇气。”我稍稍偏头，看向虚影里的司柳，偷偷朝他比了个wink，他对我竖起拇指，我的心一瞬间就被粉色气泡填满。

　　赵昊似乎真的被我的话惊艳，过了许久，才轻笑一声：“小姑娘，你真会说话。好，不论你是不是安慰我，我都谢谢你，谢谢你今天来看我，还说要帮我实现这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愿望。”
　　“世上的事情可说不准，说不定有奇迹呢？”我站起身，走到赵昊身前，伸手打了一个响指，在司柳的法术下，他阖眼睡了过去，“两个月前，可绝不会有人夸我会说话。”

　　透明的波纹覆盖整间病房，赵昊正沿着时间线，走向时间之外。
　　我打开门走了出去，靠在走廊上，心中无比平静。

　　十分钟后，开门声传来，我匆忙转头，结果左脚别着右脚跟，把自己绊了一跤，整个人糊涂地扑到了司柳身上。
　　顶着赵昊老婆孩子惊异的目光，我拽住司柳手腕，一蹦一跳仓惶逃窜，钻进电梯，头也不回。等下到一楼，我才舒了口气，后知后觉，窘迫无比。

　　“你脚没事？”
　　我低头瞅了一眼，假笑两声：“很有事，算了，先回去再说。”说着，我局促地放开了手。哪知，司柳却反手一把握了上来，直接将我打横抱了出去，我整个人瞬间化身蒸锅里的虾子，埋首敦促他快躲到没人的地方。

　　“坐一会吧。”他把我放在花坛边，用力把我捂脸的手拽开，我挠了挠脖颈，不住傻笑，笑得司柳浑身发毛，在我额头不轻不重敲了一下。
　　我垂下头，深呼吸了三秒，他递给我一瓶拧好盖子的水，我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总算接回了思路：“怎么样？比我预想的要快。”

　　“我想，赵昊应该没有遗憾了。”司柳目光飘向很远，远在蓝天白云之外。
　　说实在的，听到这句话，我心里堵得难受，按理说这是个好消息，说明他的心愿已成，可一联想到他的病，总觉得有种交代完后事只等赴死的无奈。

　　一时间，心里像猫抓一样，想知道更多的细节，但是又苦于不好询问，来来回回抬头看了司柳两三次，最后狠心别过脸去，揪着花坛里探出的白色栀子花。
　　司柳的手覆在我手背上：“你再揪下去，这花就活不了了。”
　　我终是按捺不住，咬牙，小心翼翼又好奇地巴望他：“你……你说说呗，都……都看到了什么？就算你说他老婆改嫁，我也能承受。”

　　“真想听？”司柳睨了我一眼。
　　我老实交代：“真想。”

　　除了八卦的原因，更多是觉得自己没帮上半点忙的空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也有了闲心和责任感，总希望能多一点体现自己的价值。怕司柳因为我的反口生气，我又赶紧偷瞄了一眼，补充借口：“那天……那天你说的选择，我自己做不到，所以才想看看别人的，是什么样的心境。”
　　“他很平静，比你想象得还要平静。”司柳冲我笑了一下，我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地。

　　按司柳的转述，赵昊死后，他的老婆孩子会经历一番波折，岳父岳母来劝说女儿改嫁，重组家庭，公公婆婆怕儿媳卷铺盖走人，联合家里的亲戚抢夺房子和赵昊留下的财产，甚至还想要孙儿的抚养权。
　　赵昊平静地看过了种种，却什么也没有改变。

　　期初，我以为是司柳给过他警告，后来听下去才知道，旁观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当时就站在他的身后，如果有任何异动，我都会及时终止，但他却没有，只是平静地看完了所有的时光，”司柳眼中浮现不解与茫然，“他看不见我，但是能感觉到我的力量，我听到他自言自语说——上天是公平的，某一处的改变，必然会用另一处来弥补，也许会适得其反，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如愿了，谢谢。”

　　不论怎么说，这确实是最明智的选择，因为司柳告诉我，一切风波都是暂时的，在她老婆的强烈坚持下，岳父岳母放弃了劝说，亲家既已表态，公婆也不再为难，房子和财产最后留给了孩子，一家人两家亲，也算和乐。
　　但凡赵昊有一点冲动，谁又知事情会如何？

　　“真是太冷静了，果然，我和成功人士之间还差了八百个屌|丝。”我用双手捧着下巴，心里有些泄气，“什么时候我才能达到那种境界呢？”
　　司柳温柔地回应：“小芒，你就是你。”

　　我顺势拿头去撞他的手臂，表演铁头功：“喂，我开玩笑的啦，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其实现在……就挺好。”
　　司柳用掌心抵住我的头，把暂时软脊椎的我推直：“这个可能要拜托你。”说完，他塞给我一张纸条。

　　“什么？”我与他一同展开纸条。
　　“送给他儿子的礼物，尽管其他的不能改变，但这个，我想了想，还是保留了下来。”上面是一个详细的计划表，计划了每年的生日礼物，墨迹很新，就写于刚才，是一个父亲留给孩子最后的祝福。

　　“司柳！”
　　我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后来，我们找了最大的一家快递公司，谈妥了价格，按照清单每年购置寄送，至于所有的花费，全部来自于赵昊打在我账户里的钱。
　　他倒是慷慨，但我却并不想接受，这些酬金不如做些更有用的事情，比如以他的名义，送去祝福。

　　“五岁，模型飞船。”
　　孩子吵闹着要见爸爸，妈妈哄骗他爸爸去了天上，天有多远，远得只能乘坐时光机，可没有时光机怎么办，还有飞船，足够飞向银河。
　　这是来自太空的礼物。

　　……

　　“十岁，足球。”
　　孩子喜欢足球，可惜被妈妈以不务正业为理由拒绝，一直攒不够买的钱。赵昊小时候曾经也是球队的前锋，也因为父母的制止而被扼杀，后来初中高中大学，再也没踢过球，他想以最大的能力，满足儿子的愿望。
　　如果是来自爸爸的礼物，妈妈就没有理由拒绝。

　　……

　　“十五岁，戒指。”
　　青春期到了，儿子和母亲产生了巨大的矛盾，见面争吵不断。赵昊的妻子无意丢失了结婚戒指，儿子收到礼物，将戒指交给母亲，并谎称是自己跑遍全城的珠宝店才找人做的，母亲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所作所为，和孩子的心更进了一步。

　　……

　　我躺在阳台的沙滩椅上，把雨伞吊在晾衣架上，拉来沙发旁的小架子垫上水果盘，然后去厨房倒上两杯果汁，把墨镜推到头顶，对着屋子里吃苹果的家伙勾了勾手指：“要不要加入夏威夷度假套餐？”
　　只见，一阵雪花从我头顶飘落，落在裙子上化成水。

　　“你……你你！”我把墨镜拨到鼻尖。
　　屋子里的人靠在沙发上，舒展手臂，冲我颔首示意：“四季也属于时间。”

　　天哪，连司柳也会捉弄人了。
　　我调头趴在沙滩椅上，气得扬起拳头，狠狠比划了一个捶人的假动作，不过，由于幅度过大，本司机差点翻车，从椅子上倒栽下来。

　　司柳被我的笨拙吓到，怕我真把自己摔个狗吃屎，立刻换回了明媚阳光，并且乖乖走了过来，拿走了我手上另一只墨镜，在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来，像这样。”我做了个翘脚的动作，他笑了一下，却没有跟着我做。

　　算了，如果他真的照做，我说不定会把隔夜饭笑出来。

　　我把手边鲜榨的苹果汁推给他，随口胡说八道：“这次你放水放得狠啊，有一种……有一种……”我努力寻找合适的比喻和措辞，“对，就像我以前玩游戏，攒了许多钱，许多道具，舍不得用，等哪一天不想玩了，我就在不想玩的前一天把它们全都用掉，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像这样。”

　　司柳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很快便湮没在他温暖的笑意之中。他岔开了话题：“小芒，你想去看看未来吗？”

　　勇于面对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