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挂科再读

32、黑甲弯刀

　　最先自沙丘后浮现的，是两面小小的黑底金边旗子迎风招展。旗子上均以银红丝线绘出一只活灵活现的红羽长尾鸟儿，鸡首燕颔蛇颈，鹰爪龟背，旗子随风飞扬，那鸟儿便似欲飞出般，通体火色如赤炎般凌空燃烧。

　　随着那两面小旗子出现，沙丘后漫出一片乌云，有点点寒光遍布犹如道道紫电，但一片乌云若是真有如此多电光密布其间，这片云一旦发威，电闪雷鸣，该有多么可怕？

　　杨中泰虽是纵横江湖多年的武林豪杰，此时亦不免心神震撼，不自觉屏气凝神，肃容看向那片乌云。

　　那是一队全身均着黑色重甲的骑兵，背上长/枪冷光林立，手中双弩八箭寒芒如雨，腰侧弯刀清冽似银月。马上骑兵皆以黑色暗纹面甲遮住大半面孔，只露出冷漠双眼，骑士胯/下马匹亦是黑色马鞍，头颈与四蹄皆覆以黑甲，队列严整马匹紧靠在一起，行进起来同进同退丝毫不乱。

　　转瞬间那队骑兵已全数行出，那两面小旗子便是高挑在队列中间，似黑云之上一点黑火。他们只默然站在沙丘之上，狂风频起也似无法动摇他们分毫，黄沙再舞亦不能挡住他们滔天杀伐之气。

　　若细细数来，这队人马齐齐整整横八竖十，便是算上领头那黑色轻甲单骑，统共也不足百人。然他们虽只不足百人却有着黑云压城摧枯拉朽之势，未露面时，便将血衣教那数百红衣人气势全压了下去一点儿不见，及至打了一个照面，那些血衣教众更是气焰全消目中闪烁不定，连手中兵刃之光似乎都暗淡下来。

　　杨中泰呼一口气，喃喃道：“黑云铁骑纵横天下无敌手，果然名不虚传，这便是北秦戍边军么？”

　　云彻却摇头道：“北秦驻守这里的戍边将士我见过许多，没有这样的，旗子也不对。”

　　杨中泰愣住，道：“那他们是谁？”

　　云彻道：“北秦大军都称为黑云铁骑，但其中亦细分为四卫八军。四卫乃是内卫，极少出北秦国都，如今朱雀卫却出现在这里——朱雀卫——啊！我知道是谁了。”

　　华腾空面色阴晴不定，阴恻恻道：“老夫在云天府多年，从未见过这些人。”

　　苏磊一直盯着领头那骑，那人虽装束与其他人别无二致，身量却比身后众人都要瘦小些。苏磊正看着他时，他亦仰首看向苏磊，三目相对，那人双眸乌亮，虽只露出眼睛，亦看得出此人神采出众，极为灵动。

　　那人只略略看了苏磊几眼便又低头看向下方杨中泰等人，苏磊冷笑一声，道：“华教主，那些人应是北秦四卫其中的朱雀卫。”

　　华腾空诧道：“朱雀卫？”

　　苏磊点头道：“不错！四卫各司其职，朱雀卫乃皇子近卫，北秦四卫据说有三十万之众，朱雀卫是人数最少的，仅有数千人，目前由北秦太子掌管。”

　　华腾空棕黄眸子亦转向那队朱雀卫领头之人，哑声道：“似这等精兵——还有数千人？既然是皇子近卫，为何无故来此——前头那人气度非凡，莫非便是——”他转念一想，又自摇头道：“不对，不对，北秦太子已将至而立，传闻中是极威武雄壮之人，那人分明是个年纪尚小的少年人，绝不是北秦太子。”

　　苏磊笑道：“太子殿下自然不会亲自来此。依我所想，后方并没有其他朱雀卫了，太子绝不会允许朱雀卫擅自远离国都千万里之外，来到此处。”

　　华腾空冷冷道：“有话就说，你少在老夫面前故弄玄虚。北秦太子若是不允，这些人是怎么来的？”

　　苏磊心内恼火，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北秦如今只有两位皇子，太子是绝无可能允许朱雀卫擅动的，这些人只能是那个小的自作主张带出来。据我所知，北秦小皇子凛风列这两个月间都未回过国都，这队卫士定然是之前就已跟着他出来，这些人既然肯听他号令擅自离开国都不远万里来此，想必是那位小皇子的私卫。”

　　华腾空面色变了几变，嘎嘎怪笑道：“原来是他。”

　　说罢，他竟转身面向西面朱雀卫站立之地，虽身处高低不平的横木之上，却如履平地般缓步走了几步，口内笑道：“小皇子身份何等尊贵，怎么却忽然来到大漠边塞这荒凉之地？”

　　杨中泰等人俱都听得清楚，面色各异，都抬头望向他们。

　　凛风列看也不看华腾空，他身后八十朱雀卫却突地齐刷刷抬手，双臂举起，数百精巧弩/箭对准华腾空，箭尖幽黑发亮，寒光闪烁。

　　华腾空笑意顿止停下脚步，道：“小皇子这是什么意思？”

　　凛风列抬眼看他，却并不回答，那八十朱雀卫却齐声喝道：“退下！”

　　八十人齐声厉喝，声势极大，狂沙大漠中震颤回音不绝于耳，下方众人尽皆骇然，坐骑亦有些不安，不住嘶叫踢踏，那些朱雀卫士的马儿却都纹丝不动。

　　杨中泰低声道：“他们每人都有极高武功。”

　　云彻点头道：“黑云铁骑本就是精兵强将，北秦四卫更是其中精锐。”

　　华腾空本来黑红的面孔此刻亦不免忽青忽白，目中喷出怒火，却咬一咬牙，忍气退回到苏磊身侧，转脸向苏磊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苏磊心内亦惊疑不定，道：“我只知这位小皇子不想参与战事，也不愿看到是宋大将军这些人将红翡点睛玉麒麟送回北秦。”

　　华腾空转怒为喜，又疑惑道：“既如此，他应当也是来阻止杨中泰的，不是与老夫同样目的么？怎的却不愿与老夫说话？”

　　苏磊心中不屑，面上却讪笑道：“许是——许是因为他知道此刻红翡点睛玉麒麟并不在华教主手中，无甚话可说罢。”

　　华腾空若有所思道：“或许罢。”

　　他思索片刻，又再抬头，不再看那队朱雀卫，只俯瞰杨中泰等人，眼中已有残忍杀意，嘶嘶如毒蛇吐信般哑声道：“那老夫便在他眼皮底下夺了那红翡点睛玉麒麟，看他有何话说，总不能不认账！”

　　苏磊大喜，道：“华教主神功盖世，有你出马，必然手到擒来。”

　　华腾空嘿然一笑，并不搭腔，只扬声道：“左右护法！”

　　在华腾空与苏磊下方，同样站在横木之上的两名红衣人齐声道：“属下在！”

　　华腾空叫道：“动手！为老夫将东西取来！”

　　那两名红衣人齐声应道：“遵命！”

　　话音未落，两人已飞身扑下，那数百血衣教教众得了命令，纷纷大喊大叫，红衣起伏飞扬，凶神恶煞杀将过来。

　　孙威大刀一横，叫道：“血衣教恶行，大伙也都有所耳闻，多少人深受其害，如今又要逞凶！大家伙儿并肩子上啊！好好教训这帮江湖败类！”

　　众人各亮兵刃，齐声高叫道：“说的是！正要如此！”

　　云彻默不作声，又扫了一眼那些堆叠残尸，眼眶微红，长/枪在手一夹马腹就直冲向前。

　　杨中泰大喝道：“来的好！”身随声动，纵身跃进血衣教众人中，掌风虎虎生威，转瞬间便打翻十数红衣人，文袖兰清叱一声，乌金袖箭飞出呼啸作响，割开两名血衣教教众喉咙，鲜血咕噜噜冒出。

　　这些跋涉千里而来的武林豪杰，人数不过只有三四十人，面对十数倍于己的敌人，却都毫无惧色不畏生死，与之恶战起来。

　　华腾空令属下教众去与杨中泰等人厮杀，自己却仍高高在上并不动弹，苏磊见他未动，极力掩饰亦不免露出些焦虑之色，道：“华教主为何不出手？”

　　华腾空哼一声道：“朱雀卫就在身侧，老夫还未弄清那小皇子到底要帮谁，是否会趁混战之时背后偷袭老夫，为何要急着亲自动手。你又着什么急？似乎很希望老夫尽快与杨中泰交手？”

　　苏磊一惊，竭力镇定下来，道：“我——我自然着急，非是我长他人志气，杨中泰召集的这些人，都是武功高强的好手，不容易对付，只怕，只怕华教主若是不出手，护法他们擒不下这些人。”

　　华腾空沉吟片刻，就见左右护法已分别对上杨中泰与文袖兰，交手不过数招便败象尽显，左护法更是被杨中泰逼得连连后退无还手之力。

　　他见这般景象，目中亦有些动摇之色，但他随即又转眼看了看沙丘上纹丝不动的八十朱雀卫，只觉他们虽不语不动，但杀伐气势极盛，华腾空便是不看他们，亦觉如芒在背极为不安，只得轻咳一声，道：“如今护法他们正在与那些人交手，若是真的不敌，那时候老夫自然会出手，啰嗦什么。”

　　苏磊张口欲再说，见华腾空眼神飘忽，不时看那些朱雀卫，心知他忌惮那些无比锋利的弩/箭弯刀，唯恐它们自背后袭来，只好又闭上嘴巴，心内冷哼一声暗道：都说华腾空是个古怪嗜杀恶毒凶狠的魔头，没想到还是个无胆之人，唉——若非为了我主大计，我怎会跟这般匪类为伍。

　　苏磊扭脸沉默不语，心里却已对华腾空多了些鄙夷，又暗想：原以为华腾空武功极高，定比之前那些人胜算大的多，没想到——指望这老儿，还不知事态会如何，我只能多多留神，却不知那红翡点睛玉麒麟到底是交由谁保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