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八、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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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伦堡抬头看了看蓝的诡异的天空，觉得自己愈发头昏脑胀。老实说他从来没有像憎恨德尔克港一样憎恨过什么地方。过于炙热的阳光，干燥的波动的空气，空旷却同样炙热的海洋，和自己莫名其妙的疑神疑鬼——舒伦堡怀疑自己被高温蒸坏了脑子。
“您还好吧先生？”带着浓重西班牙口音的主人用德语问。“我们还有最后一个‘景点’就可以结束今天的行程。”
是的，该死的……景点。他又想到海德里希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那得意洋洋的该死的优雅笑容。一个星期前，他把舒伦堡叫到办公室，他并没有看舒伦堡，而是专心盯着细长的手指的指尖。他把它们细致的一个一个的对在一起，仿佛这是一场游戏，然后他甩了甩手，
“□□，”他们一起走到沙发边做下，“基蒂沙龙让我，和我的上司很满意，所以你可以暂时把它交给别人，这里有个任务，你需要去一次德尔克港，对，没错，葡萄牙，在那里，有西班牙和非洲法国的海军基地，我们需要那里的资料，必要的技术资料我会提供给你，舒伦堡先生，我需要你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作为一个间谍，您是一个不错的行动者，但并非一个出色的保密者。”
舒伦堡努力使自己只是海德里希的眼睛，似乎从那片蓝色里他可以看出来海德里希的话的含义，但是他失望了，海德里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舒伦堡只好自己考虑他知道了什么，是维奥多还是安德鲁，当然，他在海德里希面前所谓的揣度永远像是石沉大海。
“所以我希望你这次连家人都不要告诉，当然，在你离开的过程中，舒伦堡夫人可以由我照顾。”
舒伦堡很想翻白眼，至少也要吐吐舌头一类的，但是他有礼貌的忍住了。“谢谢，我想凯绥自己可以的，谢谢您。”
海德里希不以为意的耸肩。舒伦堡第一次知道他这么憎恨他。
舒伦堡回到葡萄牙主人家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带着海腥气息的风折磨着他。他没吃任何东西，而是直接选择了休息。
舒伦堡醒来的时候是接近午夜，或者说醒来并不恰当。当舒伦堡试图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眼睑了。沉重的肌肉无视他的指令，使黑暗依然笼罩着他的瞳孔。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可似乎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住了他。沉重的，痛苦的压迫着他的心脏。一种莫名的凉意游荡在他的颈动脉处，一直到淋巴循环与血液交界的左右锁骨下静脉处，仿佛某个人指尖的凉意。血液在颈间鼓胀着生疼。世界仿佛成了巨大的穹盖，黑色的，如同异教神话中厄洛斯诞生前世界之卵，茕黑的找不到一丝光明的影子。
他置身于无穷无尽的孤独中，没有任何意义。整个世界似乎都只剩下一个人，他试图去张开手去抓住什么，但什么都是不存在的，包括他的手。任何感官都是不存在的，方向感，触觉，视觉，甚至对自身的感知。空荡的没有任何东西存在，没有空气，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外界也没有自身。他是醒着？还是噩梦？他是活着？还是死了？他是存在？还是消失了？一切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处在亘古的黑暗和孤立中。黑暗中只有他一个，和沉重的压力迫使他不能逃离。
有什么能叫醒他？他不知道。他为黑暗而痛苦，而恐惧。他想要尖叫，像女人一样尖叫，或者逃跑。但黑暗给了他沉重的庇护感，他热爱它，如同置身于巨大的坟茔中，无边的沉默和压力，使他觉得安全。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害他，因为他已经逃脱，不再属于世界，而是存在于一种更强大的庇护下，强大到渺小了他自身。他消失了，以一种更奇特但更美好的方式存在着。他的本体或许已经不存在了，或许只是压力下的依然微弱勃动的心脏，但是他的灵魂找到了依附感，在无边的黑暗里隐藏的能够建立也能够毁灭一切的力量。强权。值得恐惧，崇拜和依附的强权，在黑暗深处潜伏的巨大的网，敏感而易碎的神经。他想要逃离，理智告诉他逃离，他必须逃出这个梦境。但是黑暗中的东西诱惑着他，使他希望走进，顺着敏感的线，克里特岛迷宫的深处。他恐惧的权力，他崇拜的权力，他的希望。
然后，更清醒的力量来了，他看到了模糊的影子，他心灵深处的恐慌和梦想，他所希冀的一切，模糊的影子，他试图走近，一个人形。臣服于他，跪在他的脚下，直到他成为那个影子。
他离得很近了，几乎能看清他的脸……
尖锐的铃声，舒伦堡被吓了一跳，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他睁开眼睛，天花板上米黄色的墙纸还在那里，窗外带着大西洋味道的海风也在那里，他的肢体他的一切都还在那里。只是个梦魇，他或许压迫了自己的心脏，或许只是枕头有点高，他还存在，而梦境是不存在的。一股失望涌上他的心头，他仇恨的看着铃铛作响的电话，半天才想起来应该接起来。
而对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有细细的电流声。他似乎又回到了黑暗中的静默，空洞的，指尖连着冰凉的话筒。他不知道是谁打来的，只有纤细的电流声，安静的如同令人心安的夜曲。
空荡荡的沉默连接着他和打电话的那个人，一种安全地，心有灵犀的沉默。
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电话可能被人监听，他马上扣下了它，却听见听筒里的一个极端熟悉却模糊的声音，模糊的单词。
舒伦堡觉得他听见的词语是Gute Nacht（德语，晚安）。
“你认为真的有价值吗？那道戏剧性的伤口？”海德里希专注的盯着自己的指尖，并没有理会舒伦堡。舒伦堡觉得自己似乎是蹩脚的演员，即使对方并没有倾注注意力，依然自惭形秽。
问题在于，他认为那是一部他迄今为止最好的剧目。
“□□，你给我的感觉是，”海德里希慢慢的把目光移向站在他对面的舒伦堡，这种眼神带给舒伦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你似乎像是一只小猎犬，靠弄伤自己和把自己弄得一文不值来换取主人的关注。但我不认为，”海德里希耸耸肩，欢快的笑了，“这是个好主意。”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八、伤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