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罪画[末世]》南淮羽

73、山间百合(七)

　　苏萤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傍晚了。

　　她睁开眼时看到了明亮的雨滴落在房顶的小窗上。雨滴噼里啪啦地响，自己浑身湿透，仰躺在一个路边的小站台内，身上盖着不知从站台哪里找来的干净毛绒毯子。

　　淳于桓正背对自己，站在窗边拿软布擦拭着枪。自己的那把机械直刀已经被他装填好子.弹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唐刀收叠入鞘落满阴影。

　　他的黑风衣搭在旁边的扶手上，解开扣子的衬衫外，用黑皮带固定着枪套和武装带，从肩头绕到窄腰上。

　　还真是色气又禁欲。她暗自腹诽。

　　淳于桓的五指修长，正垂眸细细攥着布，擦那把从隧道里暴徒身上搜罗来的轻型狙.击步枪，他的操作很熟练，用力时没有血色的指关节微微泛了青。

　　他装填完弹药后正打算放在柜子上，苏萤忍不住支撑身体坐了起来。

　　她顿时猛烈地咳嗽起来，嘴和嗓子里满是潮湿的咸腥气。

　　女孩怔怔伸出手，看着自己身上撕裂的西装，立刻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当即反应过来自己是脱队了。

　　“醒了？”

　　淳于桓听见动静后侧着身子，听见响声后把一杯水和药片递过来，“喝点药预防下，你吞下的水里有病菌。”

　　她挣扎着下床，谨慎地看着他。

　　“不喝肚子里会长触手哦。”他像是哄小孩子似的微笑说。

　　苏萤郁闷地瑟缩，犹豫一下后接过药一饮而尽，他见苏萤喝完后松了口气，又看到她想要往门外走。

　　苏萤边走边问，“红浓和沈雷他们呢？”

　　“回派出所了。”他顿时冷淡开口，垂头盯着枪站在原地，没有拦她。

　　“他们带着剩下的暴徒和受伤警员离开了矿石基地，金库被夺回封锁，不过掉在隧道里的那些金条应该是找不到了。”

　　“不行，我得回所里。”

　　苏萤听说这事，当即折身想要去拿刀，“隧道里那个怪物的事还没有弄清楚，我不能呆在这里。”

　　淳于桓挑挑眉，从柜子上拿起机械刀，递过来，“请便。”

　　她接过后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身推开门，一阵冷风迎面窜过，豆大的雨点纷纷兜头盖脸朝自己脸上扑来。

　　苏萤猝不及防险些被打成面瘫，她看到了什么，默默关上门揉着生疼的脸，“…我突然，想等下再去了。”

　　她转过身，和淳于桓四目相对。

　　站外就是硐山区派出所黑压压的大楼，他挑得地方居然就在警署对面。窗外，一行警车在雨里闪着灯呼啸而过，车站内苏萤抱着刀和正在端枪瞄准，凝眸调整准星的淳于桓对峙。

　　“跟我回去。”她说。

　　“不回。”

　　对方没看她，偏头调整完星标后安上弹夹，答得干净利索。

　　苏萤被他这次莫名其妙的执着默了片刻，忽然抬手打开终端。

　　通话被立刻接通，她扶着耳机神情鬼鬼祟祟，小声低语，“喂？安晴姐，淳于桓在我这里…”

　　沙沙声中，对面先是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交谈，整个电子信息室里鸡飞狗跳，隐隐还夹杂着几句几乎听不清楚的道歉。

　　“这群人不会用就说不会用，一阵瞎捣鼓，把我的云数据库给炸了！”

　　安晴欲哭无泪地拎着个还没吃完的外卖，黑丝美女气得头晕，冲苏萤苦涩郁闷道，“我就只是出去吃了个饭啊，在研究所保留的限定游戏视频资料文件数据全没了！

　　等等，刚刚你说谁？”

　　苏萤：…

　　“没事，你听错了。专案组的文件还能恢复吗？”她松了松耳机偏头，把声源远离耳朵，撑着额头问。

　　“大部分都保存在沈雷那里，我这边走之前也做了备份，但还在精神院，调取的话需要几天。”

　　安晴咬着下唇发抖，“但是这云端里，有我从总部到研究所整整几年的数据记录…本姑奶奶的青春没了！”

　　时运不济。

　　算了，苏萤叹了口气，简短安慰了正在尝试恢复数据的安晴，关了通话看向淳于桓。

　　安晴的数据包丢失，警员一时半会儿准确定位不到他，某种程度上，淳于桓还真是幸运过头了。

　　“不过他们已经发现你逃跑了。整座城市里如今到处都是警员，你还能去哪儿？”她靠在门上索性问道。

　　“我知道青藤会在硐山区域的一些暗地联络点，估计白天会去那边。”

　　淳于桓说着，整理好枪后就把它装进了一个旅游用的高尔夫球袋里，对着窗户换了个墨镜，穿好风衣。

　　他又低声说，“如今流窜在硐山区的感染者和与我养父母合作的青藤会有关，那些人究竟在想什么…我得查清楚怎么回事。”

　　“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苏萤追问，“还有隧道里的那个东西…上面标注的QC0003是怎么回事？”

　　“QC，是一个位于硐山边界区的基地缩写。”淳于桓背好了高尔夫包，回过头直直看着怔住的对方。

　　“你在看到的一瞬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吗？缩写名称是青藤—淳于。

　　这是我养父母与青藤会联合办理的生化实验基地，负责陨石感染方向的病理研究。”

　　“可我在隧道里看到那个怪物…这个实验室莫非在暗中培育变异实验体？”她顿时惊住了。

　　“不，隧道里的这件事我也是才知道。而且我了解淳于家的这些人，他们绝不会冒险违反联合区条例，做这些风险大于回报的事。”

　　他沉默一会儿，皱紧了眉，“所以从去年到现在，整件事才格外蹊跷。”

　　“青藤会的事，你有把握查清楚吗？”苏萤忽然问。

　　“百分之五十，这里只有我曾经和他们接触过。”他计算了片刻回答，对着苏萤露出一个微笑。

　　“放我走，苏萤。你可以赌一把。”

　　“…我们会和硐山区尽快解开你养父母的死因，说不定会发现新的线索。”

　　她思索片刻后，终于放下了刀，“但你最好还是小心，至少要按时和我联络。”

　　“当然，你会找到我的。”他扬了扬手没有回头，从苏萤身边侧身而过，推开门走入雨中。

　　苏萤站在门口，一直看着淳于桓瘦削的身影躲避着行人，彻底消失在大雨里，才再度拨通了通话。

　　“沈警官，有新发现。”她走出门，背对他走远的方向，撑起伞边走边说。

　　——

　　她还没进派出所的门，就被匆匆赶来的专案组全员连拖带拉地送去了医院。

　　“我听说你们遇到的那东西可吓人了，有整栋楼高呢，等会儿可得让医生给你检查检查。”

　　连矿石基地门都没进的江易厌和安晴在她旁边手舞足蹈，满脸焦急。苏萤半死不活地被摁在担架上，无力辩解道。

　　“其实…我只是吞了几口水。”

　　“那也不行！万一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掉进你肚子里呢！”

　　安晴更慌了，“一会儿先做一个全身扫描，别回头你哪天突然肚子里长出触手，半夜住宾馆的时候摸过来，把我们吓死。”

　　…这话怎么和某人一模一样。

　　苏萤欲哭无泪地穿着病号服进了扫描室，被上上下下检测了半个小时后才被放出来。

　　她一天下来饿得半死，端着安晴买来的米粉溜去诊治室，对正在和主治医师沟通的沈雷悄悄嘀咕。

　　“怎么样？”

　　“非常健康。”

　　那个老医生摘下口罩对她笑笑，又看向拿着片子的沈雷，“简直是太健康了，我这么多年看过的患者无数，她的身体状况和素质简直是千里…不对，甚至是万里挑一的优秀。

　　尤其是在感染爆发的现在，这种人可是少之又少。”

　　“嘿嘿…我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的优点就是很难生病！”

　　她一下子被逗乐，原本因为遇到淳于桓而不定的心情顿时大好，朝匆匆赶过来剩下两人得意地笑。

　　女孩脸色飞扬，呲溜一根沾满红辣椒油的米粉，“现在你们可以放心了吧？”

　　沈雷依旧黑着脸，继续询问，“她真的没有什么…症状吗？”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别再受伤了。”他笑着指了指她身上的几处外伤开玩笑，又细细看了一会儿后，突然眯了眯眼睛又说道。

　　“不过，这位小姐的恢复能力很强，她全身的细胞几乎都处于一种新生的状态，这对于她这个年龄来说是好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他问。

　　“很难衰老。”

　　老医生又笑了笑，对尚在咬米粉，和安晴几人低声吵嘴的苏萤说，“不过如今的尖端科技其实已经足够维持一定时间的容貌和寿命了，看小美女这么年轻，肯定还是想慢点变老吧。”

　　“当然！”

　　安晴抢先答道，握拳眼睛闪亮，“我的限定包包口红小裙子三件套还没穿够呢，才不要早点和那群一二百岁的老骨头们争坟墓。”

　　“哈哈哈哈…安晴你就算进坟墓那也是最爱美的那个！”江易厌捂着肚子笑出声，打趣她。

　　“我们安大美人可是主管会议的时尚标杆，只要哪天一穿了新款，绝对会被我手下的那群小护士们偷偷模仿。

　　等到我上班，绝对会看见精神院一堆同款就是了。”

　　“少提这糟心事。”

　　她立马泄了气，看着忍不住发笑的苏萤嘟嘴，“不行，等到我们回精神院的时候，我一定要把小苏打扮得花枝招展送回去…不要以为你一脸正经看着我，我就不会动手！”

　　“我可是医生，要有医德的。”她吃完了米粉被辣椒辣得吐舌头，在安晴还没来得及反击之前，连蹦带跳地跑去外面扔袋子和碗。

　　身后的门外传来专案组几人来回打趣的吵吵闹闹声，他们一行人在走廊上走着。

　　走廊上明晃晃大亮着灿烂的灯，苏萤穿着病号服拎着个沾满辣椒的袋子跑在最前面，眸子明亮长发在身后散开，剩下几人稀稀拉拉走在她身后。

　　沈雷揉着耳朵，听安晴和江易厌两个人在一左一右叽叽喳喳。

　　安晴云端炸了心情不爽，正在喋喋不休地大骂那群不懂装懂的警员，还不如她在总部时候的那些小实习生一点就通。

　　江易厌则是被一天繁重的急救工作累得半死，平常喋喋不休的语速难得慢了下来，没精打采地附和着，结果又因为思路不和吵嘴了起来。

　　最后两人在旁边病号和忍无可忍的沈雷一声呵斥中结束了话题，各自悻悻闭嘴溜了出门。

　　“回酒店回酒店！我要赶紧睡觉。”江易厌推门而出，完全没有一点在查案的意识，打着哈欠说。

　　“嗯，今天就算了。红浓清理伤亡忙得焦头烂额，得给大家都留点时间，消化今天的事。”沈雷整整一天精力已经到了极限，决定暂时不提苏萤发现的那档子事，同样沉吟道。

　　“嗯…那我要回去，痛哭我逝去的青春…”安晴手指抵着下巴，默默赞同。

　　“那就三票通过，另外一个人弃权。”

　　江易厌看着同样没什么气色的苏萤，手臂抱着后脑勺，朝她开口，“走了！此处不留人，本专案组今晚打道回府喽。”

　　苏萤朝自动清理的小机器人丢了袋子，站在医院门口回过头，她看到三个人推门走出来，纷纷朝她招呼着，扬起笑容笑起来。

　　“来啦！”她跳起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