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罪画[末世]》南淮羽

71、山间百合(五)

　　黑暗中，苏萤的瞳孔因为震惊放大，浑身打了个冷颤。

　　她根本看不清这些触手的尽头在哪里，无数足足有几人环抱粗细，外表光滑的肉块长满人头大小的吸盘，如同榕树根茎一般盘踞在排水管道上，一直向着手电照不到的阴影尽头延伸。

　　人类的视野范围在幽长深邃的隧道里起不到任何作用。她手电向前晃过时余光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猛然收回手臂。

　　亮白光柱一下子落在了她前方不远处，两条被挤压变形的钢铁管道吱嘎吱嘎地紧挨在一起，隐隐可以看到上面泛绿的活物在一下一下地动着，逐渐透明。

　　透过管道中间的狭小缝隙，苏萤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长在那诡异生物身上正在缓缓移动的，满是透明液体的人脸，正张大嘴巴看着自己笑。

　　那是…她举着手电立刻倒退一步。

　　她堪堪躲过，黑影从上方啪地坠下，瞬间擦着她的鼻梁从面前甩过，咸腥和铁锈气窜进鼻间。

　　右方拐角的隧道石壁上传来石块与重物撞击的轰鸣，隧道地面又是一阵摇晃，几个原本支撑的柱子轰然断裂。

　　其中前方一根靠近尸体的石柱在空中悬停片刻，迎着苏萤方向狠狠砸下。

　　“轰隆——”

　　风和水花回荡，石柱旁边的管道崩裂，积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涌出了。可她的身后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硕大黑影在撞上墙后带着血腥气一路蛇行，蹭蹭滑过地面积水。

　　残影和死亡的气息一齐逼近，空中管道崩裂的水花和灰土朝她飞溅而来！

　　要跑！

　　苏萤回过头，单脚踩踏积水，回旋凛冽如刀。

　　水花飞溅，她高高绑着的长马尾在脑后带着水珠甩出长长的一道弧线，单手甩出机械直刀，举至胸前，扣动扳机朝身后区域连射。

　　弹药在漆黑的空中炸开，发出耀眼火光。

　　“苏医生？”

　　那东西似乎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什么。哒哒不断的发射声中，她听见原本正在戒备的沈雷闻声，朝自己这边大喊，“发生了什么！”

　　“掩护我。”

　　身后的气息忽然加速扑来，苏萤根本来不及思考，用尽全力喊出声。子.弹射出的强大后坐力推动她狂奔向爆破专员曾经站过的隧道角落，那里隐隐可见倒塌的石柱。

　　“我看到它了！”她一脚踩在倾斜断裂的石柱上，向上用尽全力向尽头飞奔。

　　几道光柱立刻顺着声音照了过来，待光束聚集后，红浓手下剩余的那两名警员顿时大叫起来，转动枪口纷纷射击。

　　弹药雨点般紧跟在苏萤身后，之前发出轰鸣的隧道墙壁上，已经被撞击出了一个巨大的凹陷区域，上面满是破碎成蛛网的石块和水生植物。

　　倒映在所有人眼中的是，一根布满了密密麻麻人头大小的吸盘，长满水藻的狰狞触手。

　　它足足有整个隧道高，浑身满是粘液。触手的末端从墙壁上方重重摔落水中，上方则隐匿在迷宫般的管道里。

　　它坠进积水后立刻游蛇掠影般，灵巧地尾随苏萤逃跑的方向贪婪扑去。

　　一切都在分毫之间发生，密集的子.弹打在它身上就像是无声陷进了泥沼，毫无用处。

　　“这是…章鱼？”距离石柱最近的阿寻手握配枪，惊恐地看着那活物张大自己的吸盘，朝苏萤的衣角贴去，连连射.击大声开口。

　　“苏萤医生快逃，那怪物要追上你了！”

　　“明白。”

　　忽然有一瞬间的沉默。断裂石柱的最上方，触手拖着水渍和粘液朝前无声甩动，尾端在石柱上划出一条极深的沟壑，碎石纷纷掉落。

　　眼前没有路，它疯狂地扑了过去。

　　女孩和怪物一同跃起，齐齐没入了黑暗。

　　一秒，两秒，三秒。

　　无声无息。

　　“砰！”

　　一片漆黑中，扣动扳机的声音骤响，紧接着是拉动枪.栓的咔嚓，又是砰的一声。

　　水哗哗地落下，所有人举枪，毫不懈怠地对准断裂石柱上方的那片黑雾。

　　突然，一道黑影枯叶般逆飞了出来。黑影在空中掠过防空洞的大门，弯成一个快要折叠的弯弧形，在快坠地陨落时，面对她眼前的活物再度举枪。

　　“砰！！”

　　苏萤的最后一枚弹药撞在了满是粘液的触手吸盘上，爆开的火花在巨兽最柔软的地方炸开，整个隧道都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愤怒颤抖。

　　“这女生…”沈雷喃喃仰头，看着受伤的巨兽，举枪的手臂僵硬。

　　苏萤低头，她无力到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射击时强烈的后坐力带着气流将她直接掀到将近三米的高空，重重向着下方的积水砸下。

　　管道中，又一条触手落下，带着惹怒的恨意迎面朝她扑来。她努力扭转身子，眼睁睁看着它向上卷起刺入。

　　可她这次来不及躲开。

　　下坠的风声中，苏萤的浅色长发散开，向上扬起。她微微侧眸，看到身后地面仰头注视自己的渺小队员，心底一片恍惚。

　　她就要死了，又一次死了。

　　她不怕死。可是，重活一次，她还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来不及做。

　　就要这样离开了…好不甘心。

　　恍然间，她好像看到了隧道远处的尽头，站着正死死盯着她的淳于桓。

　　隔着水幕，男人穿着黑风衣，面色苍白地站在那里。从上降下的水哗哗洒在他瘦削的身上，他抬手，向着苏萤的方向冷眸举起枪。

　　活下去。

　　苏萤看到淳于桓的薄唇微动，眸色遮挡在水中看不真切，又做了一遍口型。

　　活下去，小萤。

　　…？！

　　他刚刚，在说什么？

　　…

　　“…嗯，那你就叫我小萤吧，一闪一闪的，听起来就像是星星一样！”

　　“你没听过吗？是那首古老的童谣啊…‘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那首！”

　　血液冲进了她的脑海，苏萤头痛欲裂地想要紧紧抱住剧痛的后脑，眼前漆黑一片。

　　——

　　黑暗中，最先响起的是水浪的声音，上方是还未有陨石云的星空，男孩和女孩手拉着手跑在看不真切的沉寂小楼上，女孩一身黑色长裙，站在天台银铃般笑着。

　　什么…这些都是什么…？

　　画面中的女孩脱了鞋，在摆放着纤长紫桔梗花的天台尽头停下。

　　“那就来向星星许愿吧！”

　　下方是不知名的小镇，她背对着身后比她要高一个头，穿着不合身白衬衫沉默不语的男孩笑，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漆黑的夜空。

　　“既然你说…不能说出来，那就向面前的星星许愿好啦！

　　只要朝她们说话，总会有人听到你的愿望，实现它的。”

　　“我希望，小萤和我…”穿白衬衫的男孩低低地说道，遮住了满是淤青的小臂。

　　“可以一直在一起，可以一直…活下去。”

　　…

　　“砰，砰！”

　　几颗子弹擦着她的侧脸飞过去，苏萤骤然睁开眼，看到淳于桓在阴影中率先扣动扳机，不顾一切地将弹夹内所有的子.弹统统都朝着她的身后射了出去。

　　他的虎口被后坐力震裂，一丝血迹缓缓渗出，苏萤回过头，张开手臂仰面倒下去，就要被下方的触手刺穿。

　　最后一刻，她举着直刀的手臂突然朝上，猛然甩刀朝下。

　　——

　　“打啊！”沈雷站在底下听见射击声后，率先反应过来。

　　他一把抓住正在冷眸不语的红浓右臂，朝她带了怒气大吼。

　　“刚刚已经死了一个，你还想让我的组员也死在这里是不是？！”

　　“给我放手。”

　　立刻响起的接连不断射.击声中，红浓一把推开了他，她的眸子亮得渗人，竟然隐隐带了恐慌。

　　巨型触手被抵挡得停滞了片刻，她厉声喝道，“我当然会救她！”

　　沈雷松开手，看着她突然伸出手，咔地一声，朝着苏萤坠落的下方抓去。

　　五道梭镖一样的细长钢索从她的指尖窜出，刺破她一直戴着的黑色手套。末端的尖刺花瓣一般在空中张开，包围着径直刺入了触手体内。

　　“你的手臂…”沈雷向后退了一步，看着被长长的钢索勒紧缠绕后，活活钉在石壁上疯狂挣扎的巨型触手，低声惊愕。

　　“快去救人。”

　　红浓用另一只手握紧不住颤抖的右臂，脸上已经隐隐渗出了冷汗，“我坚持不了太久。”

　　直刀变换的弧光在空中闪过，苏萤双手握紧长刀，和被定在墙上的触手擦肩而过，它带过的气流冲了她一下，整个人瞬间蝴蝶般翻滚进了远处的水洼中。

　　“刺——啦——”

　　刀锋在地面向后划动的火光一路延伸，水花溅起，苏萤拿刀刺入地面泄力，拖着身子翻滚了足足几米，被赶到的沈雷一把借力抓住。

　　“…QC0003是什么？”

　　她落地站定后还没来得及喘息，竟然抢先开口，冲搀扶着她的沈雷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你说什么？”他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么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惊异地同样低声回应。

　　“我在第一个袭击我的触手上看到的。”

　　苏萤虚弱地解释，摇摇欲坠地把身子压在长刀上，她的整个西装外套被撕裂，长发上满是水迹。

　　她说完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匆忙扭过头，挣扎着朝身后的隧道尽头确认般看去。

　　她想得没错，淳于桓又不见了。

　　他肯定还在这里。苏萤这么想着，又搜索起来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