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甜蜜蜜》九月花未眠

21、第 21 章

　　因得这一次会议，“博爱会”也就没有劝退先前已经招收的学员，并且也没有改变医疗救护培训的招收条件。

　　刘家“豆芽”因此得以留下来参加培训。

　　也因为这一次讨论，刘豆芽成了“博爱会”里的“名人”。大家都十分好奇，没有文化基础的人究竟能不能在规定期限内学完“博爱会”此次培训的医疗救护知识，通过考核，取得“合格证”呢？

　　虽然“博爱会”里有很大一部分人都觉得刘豆芽不可能通过培训考核，但是这件事对于为善的人来说，就像是种下了一颗希望的种苗，呵护它长出枝丫，期望它成为参天大树。

　　大家心里还是愿意相信世间会有奇迹发生的。

　　如果刘豆芽能拿到“博爱会”颁发的“医疗救护培训合格证”，那么她的成功就是为后来者竖起了标杆。哪怕现在她趟出的是一条羊肠小道，走的人多了，总有一天小路也会变成通途的。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期望，所以大家都愿意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给予她帮助。

　　当然，这些“背后的故事”刘豆芽统统不知道。

　　事实上，谁也没有想到，这位刘家的“豆芽”一点儿也不像她的外表，不是瘦弱的“豆芽菜”，而是大方爽朗，行事风风火火的“呛辣椒”。

　　她自开始在学习上就从来不会扭扭捏捏，一有不懂的问题，不管是培训老师，还是其他工作人员，亦或是同期的同学，逮住谁就向谁请教，一边学习医疗救护知识，一边识字。手里的教材既是她的护士培训教材，也是她的识字课本。

　　理论课结束的时候，刘豆芽勉强赶上了进度。

　　在陵城，“博爱会”与本地医院合作，收治从前线转移到后方的伤员。培训的实践课就安排在这里。

　　上实践课的时候，刘豆芽为了节省时间，每天第一个到医院来。中午借用医院里的开水，倒进从家里用大瓷碗带来的一大碗粗米饭里，泡一泡，一碗开水泡饭就是一餐。吃完就继续跟在其他护士后面打下手。她手脚勤快，边看边学，每天深夜才回家。

　　花了比别人更多的时间，付出了更多的努力，刘豆芽成了培训班里处理外伤最好的一个学员。

　　另外，她还练成了一手注射的好功夫，甚至比医院里的其他护士还要厉害。不管伤员的血管多细多难找，她总是能又稳又准地进行注射给药。

　　到最后考核，刘豆芽只有病情记录，以及病理分析部分比其他学员稍差。这也是因为她文化较低，涉及到文字的部分就会觉得比别人要更吃力。

　　培训老师认为这些不足只能靠刘豆芽在之后的工作里继续学习积累了。

　　最终，“博爱会”聘用了刘豆芽。

　　“博爱会”一直倡导“男女之平等”，提倡“女子应自立自强，自尊自爱”。刘豆芽在“博爱会”工作，自然深受其影响。她放言不要做“豆芽”，要做“珍宝”，于是为自己改名“刘宝珍”，既是平等之体现，又是纪念人生的新开始。

　　刘家“豆芽”成了刘家“宝珍”，对于“平等”之相关事宜就格外积极起来。

　　沪上刮起“短发风”，宣传“女子之身体应由自己做主”，说长发旖旎是男子硬加给女子的“枷锁”，姐妹们应该剪掉“枷锁”，以短发新风貌享受“自由之风”。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都是该扫进故纸堆里的“封建糟粕”。

　　“短发风”吹到了陵城，自誉为深受“自由新学”影响的刘宝珍当然不会落于人后了。她不仅自己积极响应，还向身边的人大力宣传，刘家的姐姐妹妹全都被她拉去剪了头发。

　　自从刘宝珍成了“博爱会”的护士，刘家人都觉得她有了大出息。

　　她也时常说父母短视，当初她去报名参加培训的时候还是和家里人大闹了一场才抠出钱来。培训的时候，父母也是抱怨不断，如果不是因为舍不得白花报名的钱，早就把她抓回家去了，哪里会让她上完培训班。

　　结果，现在熠熠生辉的光明前途证明了她的“高瞻远瞩”。

　　今时今日，家里想要过上好日子，就应该人人都听她调派才是。听她的话做事，家里的日子才会越过越兴盛。

　　刘家老爹手里拿着女儿每个月都按时交给他的“孝敬钱”，看着女儿如今一身洋气的装扮，嘴里也就叨咕两声，到底是应了刘宝珍对家里人的种种“革新”。

　　虽然老辈人说女子该是长发，但是刘家宝珍既然说现在是短发好，那就剪短发好了，何况女儿们减掉的头发还能卖几个铜钿用用。有如计较家里女儿们的头发是长呀还是短，还不如去多卖两斤菜来的实在。

　　刘宝珍宣扬“短发风”简直快要走火入魔了，就连看见“博爱会”里的女同事哪一个还没有剪短发，她都要拉着人一通说，什么“长发是落后的表现”，不够“先进”，“女子不能被陈规陋习所束缚”，要“独立”等等，诸如之类的新鲜词汇全都成了她挂在嘴里常说的话。

　　像庄月卿这样，一时犹豫，还没有想好究竟是顺应潮流剪短发，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留长发的，就是刘宝珍的重点说教对象。

　　每次庄月卿遇到刘宝珍都要被她逮住长篇大论一番。

　　刘宝珍念得庄月卿见了她就躲。

　　不仅如此，刘宝珍热心“女子该剪短发”这件事，得了个说法“女子之身体应由自己做主”，认为这个讲法最“先进”，于是专门办了个小小的会社。

　　她召集了两三个和她志趣相投的“新朋友”，拉着家里的姐妹，几个人挑了下班的时候到马路牙子上“演讲”，专门宣传这些言论。

　　一时之间，刘宝珍成了“博爱会”里的“时新人”。

　　她这样的高调张扬，自然引得其他人私下里窃窃私语。

　　中秋节前一周，简小姐让庄月卿安排一桌席面，以她的名义邀请常为“博爱会”募捐的几位夫人和太太。国人的旧习，“饭桌上谈事情，酒杯里论交情”就是其一。简小姐自然也就只能如此行事了。

　　只是“博爱会”记账的会计是由政府委派的，相关账目随时欢迎各界人士查阅审计，以此来杜绝贪腐的发生。因此，这一席的费用简小姐会自己支付，而不会使用“博爱会”的资金。

　　简小姐邀请的夫人和太太们是不会去吃小馆子的，既要方便谈事，又要酒菜俱佳，庄月卿能想到的合适的地方也就只有“曲园”了。

　　她提前到曲园定了厢房，又确定了菜色，而后写了请帖，让人送到各位夫人和太太们手里。

　　到了宴客的那一天，谭啸林听说庄月卿在曲园宴客，不仅送了一坛子自酿的樱桃酒到席上，还另外准备了一盒新出的点心让人送到庄月卿车上，说是让她带回去试一试味道。

　　曲园谭家的樱桃酒因为酿制工艺复杂，产出极少，只有谭家亲朋才有口福，很多人都只闻其名。

　　大家喝着颜色艳红，口感清亮的樱桃酒，聊一聊近来的时事，说一说陵城里的新鲜衣饰，倒也畅快。

　　年末“博爱会”有募捐舞会，到时候还要这些夫人和太太们捐款，总不能事到临头才烧香吧。平日里拉一拉关系，叙一叙交情，到了募捐舞会才好开口。刚好要过中秋节了，借着这个机会请一请有交情的夫人和太太们也不会显得太刻意。

　　这一席自然是宾主尽欢了。

　　散席以后，庄月卿和简小姐一起把夫人太太们送上了各家来接人的小汽车。等客人走了，两人这才歇了口气。

　　两人站在曲园门口。简小姐长包的人力车还没有来，庄月卿就陪着她等一等。

　　忽而，有高昂的女声在大声疾呼：“姐妹们，我们自己的身体应该由我们自己做主！我们要新时代的短发，不要旧王朝的长发！”

　　庄月卿惊讶地望去：

　　马路对面，临时搭建起来的木台子上，短发长裙的刘宝珍正举着喇叭在宣讲。

　　庄月卿瞪大了眼睛：

　　木台子上甚至还有一个专门拿着剪刀，等着人上来剪短发的理发师傅。

　　庄月卿想不明白：

　　刘宝珍是怎么说动人家理发师傅来和她一起宣讲的啊？！

　　木台子被路边的大灯照得闪闪发光，像是一个巨大的舞台！

　　昂着头，用力发声的刘家宝珍就是台上最亮眼的主角！

　　她干净利落的短发就是最引人注目的亮点！

　　庄月卿觉得，灯光下的刘宝珍不像是“女护士”，而是像一个“女战士”。

　　今天刚刚下班的时候，庄月卿还遇到过刘宝珍，被她逮住，拦在走廊里一通说。

　　庄月卿对刘宝珍的“大道理”听是听了，就是不说准话，答应她“去剪一个短发”。

　　到最后，刘宝珍对庄月卿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了：“陈太太也是我们‘博爱会’的新女性了，怎么能抱着老旧的思想不放呢？！”

　　还是随后出来的简小姐看到庄月卿被刘宝珍拉着不放，托词要带庄月卿去应酬，这才把她从刘宝珍手里“解救”了出来。

　　不想应酬完了竟然又遇到了刘宝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