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十二章 此情还惘然（二） ...
-
美目流转，丝丝缱绻，异样的情感悉数从那双眼眸中传达而出，一瞬间，熹微感到无边压力没顶，动弹不得。那人与林修齐貌无二异，可目光神态却如此陌生，她从没见林修齐有过如此真情流露的时候，而这在熹微眼里，却是诡异得可以，他半夜对着自己真情流露个什么劲儿呀……
与那人对视良久，熹微心中翻江倒海地猜测一切可能性，最终，她甩甩脑袋，转身回屋。哎，自己是真困了，竟然会有幻觉，还好死不死幻觉看到那个人面夜叉诡异的模样。她必须快些睡觉，否则梦游出什么事明天又该挨师傅骂了。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熹微，你想家了吗？”优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熹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呆立一瞬，她腾地转身，凝眸细看屋顶，那人依然保持优雅的身姿坐着，此刻，他正看着她，扬唇浅笑。月色澄明，映在他的白衣上，晕出层层温润，犹如天人下凡，尽带光华。他……是人吗？这个念头，从熹微脑中一闪而过。
“熹微，你想家吗？”林修齐再次开口，不依不饶地问着。他今晚的眼神真诚到可怕，说话时眉宇微蹙的深情，竟似乎像是心疼。
是……这个答案差点脱口而出。秋夜一丝微凉拂面，唤起了她的理智，话到嘴边终是慢慢吞下。皱眉仰视上方的少年，熹微满腹狐疑：他又打什么鬼主意？
如秦三通所言，熹微很信任朋友和家人，可那并不代表她会愚善地相信每一个人的殷勤。至少面对眼前的俊美少年，她没有信任可言，从她撞破他放火杀人的那天起，从他以公书同威逼自己和他同流合污的那刻起，对于这个少年，她便不能信任。
他突然站起身，居高临下，扬声道：“你想家了吗？”
“小声点儿，会吵醒我师傅！”熹微终于忍无可忍，在底下跺脚低骂。
少年独立屋顶之上，如临风玉树，姿态超然，见到熹微气急的模样不禁失笑。她被气得直跺脚，这还是头一回见，他心中以为甚是可爱。可熹微看了却不是滋味，误会他是嘲笑自己，又是气得直咬牙。她不想再招惹林修齐，心中祈求临安的日子快些度过，好让她和师傅早些全身而退，此后再也不要见这个人面夜叉。想回屋，却怕那林世子又嚷嚷，思想挣扎一番后，她依旧无所作为地杵在原地，守着那世子半夜发疯。
林修齐清浅一笑，轻身一跃，就那样翩翩落下，稳稳着地，熹微目瞪口呆：“你会武功？”
“怎么？只能你会？”林修齐轻扬双唇，意有所指地反问。
“你看上去……”话到一半，熹微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为什么又会跟他交谈起来。
“陪我聊聊吧。”少年笑着提议，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一脸人畜无害的天然。
“不，我要去睡了。”少女果断拒绝，转身回房。
“那我嚷嚷了。”
少女顿时僵住，心中暗骂一阵后，又以强龙不压地头蛇、生不惹官非之类的理论来说服自己，最后终是妥协地无奈回头。
夜凉如水，云彩西移，澄月半掩。一对少年少女闲坐于屋顶之上，沉默良久。少年不知从何开口，少女压根不想开口。瞥见熹微双手不住地搓手臂，林修齐轻轻将自己的外衣盖在她的身上。当带着少年温热的衣料覆盖而来，熹微霎时感觉拘束。
“别指望我说谢谢，是你硬拉我上来受冻的。”她恶狠狠道，从一开始便拒人于千里。
林修齐不以为意地笑笑，“伤好些了吗？”
“啊，托贵府下人的福，还死不了。”
“很疼吧？”
“废话，你去挨两下试试。”
“……”
“……”
“对不起。”林修齐忽然开口，柔情似水，倒把原先凶神恶煞的熹微吓了一跳，一时没反应过来，无语应对，“你才至临安就受皮肉之苦，非我所愿，我亦不忍心。”
“你……”熹微语塞，停顿片刻后，复又说道，“你有话就直说吧，不用绕弯子。”
“我……”面对戒备心甚重的熹微，林修齐挫败无语。
两人相顾无言，过了一阵，便不约而同地别过脸抬头看天。直到月亮又从云彩后探出脑袋来，这个深夜顿时银辉四射，豁然开朗。
藉着澄月皎洁的光芒，林修齐又鼓起勇气开了话题：“秦先生睡觉很沉，那日你被掳闹这么大他都没醒。为什么你还怕我会吵醒他？”
“师傅今天……”熹微刚欲解释秦三通心有烦恼可能睡得浅，忽地想起，林修齐亦是今天下午的当事人，她蓦然回首，逮着他问道，“我还要问你呢，你们下午是不是让我师傅受气了？”
林修齐无辜地摇头，并把秦三通舌战一干大夫最后赢得胜利的经过讲了一遍，绘声绘色，熹微听得乐不可支。见她笑了，他才算稍稍松了口气。
“那奇怪了，为什么师傅还是心情不好呢？”笑够了，熹微又皱起眉头思考更深刻的问题，莫非……
下午趁秦三通出诊，熹微一个人在房间整理了思绪，从在吴城见到林修齐开始，师傅便有些反常，还常常说些奇怪的话。譬如那日在医馆后院对林修齐说起他父母，再譬如一向早睡早起的师傅此行竟一路嗜睡，又譬如从出发至今他对自己的教诲指引，都让熹微感到古怪。若师傅下午并未在外受气，那他回来后应该是焦虑而不是委屈。他是为什么而焦虑，难道他和林修齐的父母是旧识，他们之间有难言之隐？
不经意抬眸，身旁少年也是若有所思，神色已恢复了熟悉的样子，他依旧是不可一世的定远侯府世子，风华正茂却透出和年龄不符的凉薄。
回到东厢已是丑时时分，林修齐院中的仆人们尚未熄灯，这是必然，因为主人尚未归来。当世子出现在院门口，负责掌灯的守门人即刻迎了上来，为他披上一件披风，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进屋。中厅的灯火通明中，站着一个绛衣男子，如此深夜，他竟尚未歇息。看到他时林修齐并不惊讶，只是在受他礼拜时轻轻挑了眉，而后便恢复了平常的神色。
“这么晚了，有何要事？”
李奕并不急着报告，却旁敲侧击道：“半日不见，如隔三秋。滋味如何？”语气依旧是无可救药的玩世不恭，他似乎并不畏惧年轻的主人。
出乎意料之外，林修齐并未摆出主人的姿态打断他的话题，却是耸耸肩，无奈地承认道：“她心中无我。”
见林修齐如此反应，李奕倒来了兴致。他凑上前说道：“我的世子大人，你可是认真的？这姑娘不好应付啊，口味是不是太重了些？”
少年不言不语，却用皱眉证明了他对这番轻佻话语的反感。李奕尴尬地摸摸鼻子，完了，林家年轻有为的世子坠入爱河了，而且还是最糟糕的单相思。
“那……你打算如何？”李奕继续问道。
今晚的林修齐一反常态，严重受挫后的萎靡不振表露无遗，和平时光芒万丈，众人之上的白石郎截然不同。他倚靠着椅背，慵懒地坐着，略思索一番后，沉声开口：“爱上的女子不爱你，你当如何？”
李奕完全可以肯定，今晚的世子大人肯定在熹微那丫头面前严重碰壁了，以致他如此意兴阑珊。尽管林修齐少年老成，非一般十五岁男子可比，但相处多年，凭李奕的智慧和阅历，对于自己少主的脾性，他还是能掌握些许。嘿嘿干笑两声，李奕作揖道：“我的世子大人，在这种个别案例上李奕没有经验，我想您和九命肯定会很有共同语言。”
眼瞅着林修齐听了果然深得其心，李奕不禁暗自捏把冷汗，真如九命苦守十几年的，普天之下能有多少人。
“好了，我有些乏了。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快些说与我听。”林修齐难掩一脸倦容，胜雪的肌肤已渐渐蒙上灰色，气色很差。
“是。”李奕立即换上严谨的姿态述道，“有关下午世子要求查探两个人的事……”
“哦？青云倒聪明，直接交给你了。”林修齐无力地淡淡一笑。
“呵呵，这叫术业有专攻嘛。”
两人摒开其他人私谈了约莫一个时辰才散去。林修齐在小厮的照料下就寝，李奕则直接去办事。任谁都不会想到是一贯放浪不羁的赤子书生，做起事来也会披星戴月，而谨慎小心的作风，更是他真人不露相的一面。
出了院门，察觉周围有他人的气息，李奕立刻警惕起来，“出来。”
凌晨的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听来如潜伏的军队细密行进。青云持剑跃然而出，立定在李奕的面前，见是自己人，后者这才松了口气。青云坚毅如铁，冷若冰山的脸上，隐隐有些忧虑的痕迹。若不是李奕深谙察言观色之术，他都未必能看出。
很自然地猜到青云是为何而愁，李奕忍不住打趣道：“你整日尾随世子，今晚该是全部看到了吧？”
沉默过后，青云点头。
“哈哈，有意思。”李奕从不介意自己八卦的恶趣味为人调笑，反时刻都以八卦为情趣，他笑着问，“这事儿你怎么看？”似乎看到青云嘴角微微抽搐，而后他听到那掷地有声的五个字：“是，祸，不，是，福。”
李奕轻叹一声，拍着青云的肩膀无奈道：“兄弟，能不能别总这么一针见血？”
“她不是林家需要的女人。”不理睬赤子书生的调侃，青云兀自说道。
自然，他说的自有道理，可是——
“她也未必稀罕林家。”李奕坏坏地笑道。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十二章 此情还惘然（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