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九章 九命之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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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命其人，出生不详，父母不详。世人只知，他自称生有九命，不老不死，以一身卓绝轻功独步天下，原在天下第一富豪余生手下供职，余生对他颇为器重，两人称兄道弟。不久，九命迷恋上余生之妻徐娘，他当着余生的面自饮鸩酒竟能不死。而后，余生当众割席断交，九命就此全身而退，两人老死不相往来。
然，九命与徐娘的不伦恋并未到此终结。两人奸情爆出，九命越发大胆张扬，对徐娘毫不掩饰，更宣称此生非徐娘不娶，九命的命都归徐娘所有，徐娘在九命在，徐娘亡九命亡。对此，余生方面一直忍气吞声，沉默是金，令世人咋舌。
江湖中甚少人知道九命更多的过去，而知情者如余生等人，又都默契地保持缄默。行为乖张的九命，就这样游走于江湖边缘，悖德忘义的灰色地带。谜样的人物，终究成了世人饭后谈资。
如此，竟也一过就是八年。
可如今，徐娘却对九命渐渐回避。每每他去找她，她不是闭门不出，就是熟视无睹。他不愿逼她，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世人只知，二十岁时，九命为一个女子成了傻子。殊不知，自十五岁初见的那刻起，你就已经是我生命的全部……”
一片红叶不胜晚风，清浅飘落，沾水即湿，随着清泉徐徐顺流而下。
男子眉头轻蹙——
徐娘，到如今，你是倦了，还是厌了？
“书同……”身后传来少女的梦呓。九命回眸，一缕笑意浮上嘴角。他为熹微掖了衣角，轻轻问道：“梦到你心上人了吧？”
见对方睡梦中一脸甜美，他不禁慨叹：爱恋，年少不识愁滋味。
却说熹微被掳后，李奕急急赶往吴门桥通报，途中遇上了归来的林修齐和青云。他简要地说了九命夜袭的经过，旋即问向世子身后：“可有看到九命？”
青云先是摇头，忽想起河岸深处的人影，想来该是九命，而后又沉默点头。
林修齐一惊，心中对此事的来龙去脉已有八九分明了，他迅速作出反应：“醉翁之意不在酒。九命的行踪，徐娘该有所了解。李奕，你跟我去徐府候她，青云你速速折回吴门桥，看徐娘回去没?我们以烟花互通有无，青云到时再来徐府与我会合。时辰尚早，九命不会拿熹微如何，但秦先生若知道熹微出了事，此行前路堪忧！”
三人兵分两路。青云脚程极快，到吴门桥时，只见人去船空，徐娘应该已经回府。二话不说，他又赶往徐府。林修齐和李奕赶到时，徐娘尚未到家。管家邀两位进府等候，被他们婉言谢绝，两人站在徐府门口，只等徐娘回来。
终于远远望见一顶八抬大轿迎面而来，不多时，青云也出现在后方，追上了车轿。林修齐整理衣衫上前迎去。他本就是个注重仪表的人，时刻都保持衣衫齐整，如此举动也只是习惯使然，算作对他人的尊重。
“徐小姐。”优雅作揖，彬彬有礼，却换来徐娘诧异的神色，“林世子深夜来访，这是……”
“徐小姐，”林修齐打断她的疑虑，简要说明来意，话语有条不紊，清晰有素，措辞毫不失礼，“解铃还需系铃人。有请徐小姐带我们走一趟，我朋友才能安然无恙。”
乍听九命夜袭掳人，徐娘亦是吃惊不小，而后方醒悟，这么多年来，九命早已不是当年纯真好哄的少年，是她生生将他磨到了这般田地。她和九命的纠葛，早已不是两个人的事，现在还牵扯进一个不知名的小丫头，徐娘心中幡然有愧，只得一声嗟叹。
“他……每回来姑苏，都会去一个地方，现在想必也在那儿。我带你们去吧。”
迷雾月下，竹隐深处，原是柳暗花明，小桥流水。林修齐等人走上通往台榭的石路，望着粼粼晶亮的清泉，嫣嫣环绕的红叶，不由惊叹，徐府后山竟有如此洞天之景。直到依稀望见前方台榭，以及其中玉立的修长身影，众人顿时心生警惕。
余独倾佩，描金大字，苍劲有力，书于匾额之上。徐娘闺名，单字为佩。能这样直抒胸臆者，定是九命，再无第二人。九命天赋异禀，身轻如燕，功夫上乘倒是多有传闻，不想他的书法亦是铁画银钩，自成一派，颇有功底。
“临安林修齐。”少年扬声自报门户，不意对上的，却是那男子不屑的一瞟。
“到底是来了，动作真慢啊。”榭中那人，不改邪魅本色，语带戏谑地瞥向人群中为首者，传说中的定远侯世子，大羲朝三公子，白石郎林修齐。
少年见九命只着中衣，心中一凛，及至看到他身后的少女，身披火红色长袍，正蜷着身子安然沉睡，他这才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倒是九命，向那几人张望一番，唯见少年立于中间，青云李奕分列后方，神色渐露焦灼。
“你想见的人，在这里。”林修齐轻轻侧身，一代红颜赫然现于眼前，傅粉如雪，胭脂轻点，顾盼神飞，风情万种。徐娘盈盈款步，登上石阶，抬眸看向九命，她却禁不住眉眼微蹙。
“你终于肯见我了吗？”
九命一如既往的随意张扬，可在自己面前却总褪不去年少的纯真。无论何时何地，见到他，徐娘总会回想起许多年前初见的午后，少年在树下转身，眉眼青涩，却笑得明朗……
“叫我九命，我生有九命。”……
“我会用全部的生命来保护你。”……
“长相思，相思不相忘；长相守,相守到白头。”……
无论如何，她终究是负了他，她永远有愧于他。
轻轻捋过他张扬的发，徐娘抿唇而笑，“好久不见，你瘦了许多……”如果关怀是他想要的，那她愿尽量给他，可她知道，九命真正要的，她一辈子都给不了。
林修齐带着青云李奕，静静走进台榭，留下九命和徐娘独处。面对眼前的熹微，他暗自摇头：别人鸡飞狗跳，她倒酣睡正香；从某种角度而言，这是否也能算作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轻触衣角，少女微微动了一下，林修齐有些为难，该不该叫醒她？
“我来吧。”青云跨步上前，倾身抱起熟睡的熹微。看着台榭外两人你侬我侬，林修齐带着李奕青云，很识趣地静默着退散。
一路回到驿站，熹微竟沉睡着没醒过。将她安顿下，奔波了一整天，三个男子都有些疲乏，但他们没有就寝的意思。
“九命今晚应该借宿在徐府了。青云，你走一趟，单独通知他，说我有衣服要当面还他。”一件长袍捏在手中，火红的颜色格外惹眼，却及不上林修齐眼光炯炯的亮泽。
一旁的李奕轻扬唇角，心领神会。
更深露重，西天月如钩，欲晓夜，几度无眠。
当青云老练地飞进一枚银针，九命早已整装而待多时。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也躲不了。再次来到驿站，九命不禁笑了。一天之内来了两次的地方，本该熟悉，可于他却是陌生，上一次他从天而降直接翻而入，这一次却由青云正经地从正门引入，他倒有些不习惯。
驿站一楼以毫无人迹，青云熟门熟路地越走越偏僻。迂回着进了偏厅，此处幽深，若真出了血光之灾，估计也不会有人能及时闻风而来。于是，九命暗自计较，青云加李奕，对他一人，敌强我弱，单打独斗不占优势，还是得见机行事，行金蝉脱壳之计。
烛火微明，一室昏黄，却盖不去白衣少年的清明皎洁。李奕身着绛衣立于桌旁，林修齐端坐桌前，轻裘缓带，好整以暇。他皓眸闪耀，神色如常，嘴角却勾起凉薄，淡淡的却不容忽视。九命迎面遇上，不由一惊：此人容貌姣好无双，神情却与先前大相径庭，他真的是台榭中初见的少年，莫非这个才是真正的他？——定远侯世子，城府之深，人不可貌相。
“请坐。”优雅抬眸，却对上九命怔忡的注视，林修齐清浅一笑，“一副好皮囊可以换来他人无知的亲近与好感，你以为如何？”
九命轻哼一声，心知对方是在揶揄自己先前看低了他。甩袖坐下，他恢复邪魅，“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草莽早晚不济，这只是时间问题。”
“依你看，我是草莽？”少年嗤笑。
“别顾左右而言他了，明人不说暗话，开门见山吧。”九命大抵可以猜到今晚被邀的真意，所以早做好打算速战速决。
“爽快。”林修齐开口，“李奕得知，你这几年虽脱离了余生不理世事，却也时而接些活儿做些买卖。所以，定远侯府也想与你做个买卖，事成后佣金丰厚，可保你一生无忧。”
九命暗自惊讶，自己先前做的买卖都是些飞檐走壁的梁上勾当。江湖规矩，台面下的事当事人都该保持沉默。李奕一个隐匿多年的书生，是怎么知道的？
抬头看了眼静立的绛衣男子，波澜不惊的神情，却是说不出的天高云淡，九命无奈叹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不做。”
“我还没说做什么……”
“无论什么都不做。”九命不由分说地拒绝。
“……”
林修齐皱眉，“为何？”
“我九命之前的任何一桩买卖，都只和江湖中人做。因我身处江湖，避无可避，也因我谙晓江湖规矩，有力自保。然……”九命扫视，青云、李奕，林修齐，一一掠过，“你们是朝廷中人，和我不是一路人。朝廷是你们的角斗场，不是我的，我不懂也不想懂，不愿招惹也招惹不起。九命此生唯一所想，只是追着徐娘走，你们，我能避则避。”
“哦？”林修齐笑着摇头，“你就不怕我们以徐娘相要挟？”
“正是怕，才更要拒绝。”九命正色道，“我若接了你们的买卖，难保你们不用徐娘威胁我为你们做更多。但现在你们若贸然妄动徐娘，不仅和我过不去，更是和余生过不去。我想，与天下第一富豪，你们一定不会想惹出彼此的不愉快。”
见少年挑眉，九命继续道：“这些年不是没人妄想动过徐娘，可他们都只有一个结果——在余生的操纵下人间蒸发。虽然徐娘与余生感情不好，可她毕竟是余家的当家夫人，伤了她就是伤了余家的颜面，余生不会善罢甘休。”
九命低眉敛目，林修齐看不清他的表情。沉默良久，他复又开口：“多年前他警告过我，保护不了她的话，从最初就不要为她惹麻烦……”声音缓缓，淡淡苦涩。话中没有人名，但不知为何，林修齐听得明白：他，是余生；而她，是徐娘。
“那是那句话，你们朝廷中人，我九命不愿招惹更招惹不起。所以，我不会为你们做任何事，不想与你们有任何瓜葛。”说罢，男子起身欲离开，却听得身后人也有起身的动静。
“徐娘是你的软肋。”
林修齐身形款款，踱步上前，“当你企图以掳劫熹微来逼我从徐娘的夜宴上退席，就注定你与我有了瓜葛。不知该说你是关心则乱，还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嘴角上扬，“明知以我的身份不会和徐娘做出苟且之事，却仍要逼我来见你，以此让夜宴散场。你不喜欢徐娘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可以理解，只是不曾想，你居然会做到这个地步。”
说话间，他已来到九命面前，将一件火红长袍塞向对方胸膛，抿唇而笑，一如初见时优雅少年状，出言却是冷若冰霜：“一报还一报，逼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深知少年出言不是儿戏，九命接过自己的外袍，铁齿道：“以防万一，为了徐娘也是值得。”
“呵呵，痴情种子。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让你自己掂量值不值得。”林修齐笑得无辜，扬声说道，“青云，告诉他。”
入偏厅至今一言不发的青云终于开口，声音毫无情绪，却掷地有声：“你前脚离开吴门桥，世子后脚就下了船。”
一瞬间，九命如遭雷击。今晚的行为全属庸人自扰，可自己的愚蠢行为，却将徐娘牵进了原本可以擦肩而过的争斗。
九命咬牙道：“无论如何，我都拒绝。”
无论如何，都不能引火烧身，更不能烧到徐娘。
“人没有绝对的陌路，与我做买卖，焉知是祸不是福？”林修齐淡淡说着。
九命甩袖而出，青云李奕皆没有阻拦。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九章 九命之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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