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五章 七七女儿节（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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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奕不禁怀想起往日与青云对弈的情景，青云的口头禅：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他原是奉旨来秦河做接应，看到林修齐与公书同在一起，便对那“吴越第一才子”起了好奇，想试探一下便寻个由头退散。哪知这一招惹竟惹出了那几个乳臭未干小儿女之间暗流涌动，如今倒成了他骑虎难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眼角再次扫向另外四人，他们神情各异，其余三人皆皱眉望向熹微，唯有那白衣男子似笑非笑，从那双眼中，李奕看不出一丝情绪。他无奈摇头，心中默叹：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接收到小姑娘狠狠的白眼暗器后，怜香惜玉如他，自然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已触犯红颜。习惯性地摸摸鼻子，他暗自叫苦：莫非，惹上少女也是错。再次抬头，不巧对上林修齐意味不明的星眸，只一瞬，凉意顿生，他起了鸡皮疙瘩。
“那……哪位先来？”李奕又是一声叹息,该面对的总要面对，速战速决。
“我先来。”金戈上前一步，“我只有三题，先行投石问路。”
“投石问路”四字一出，李奕和熹微同时失笑。熹微早听书同说过，他教金戈读书识字，但没想到金戈已经精进到这个地步，心中为他高兴，笑了出来，却不知那赤膊男人笑什么笑。
李奕自然也有笑的道理，他轻瞄林修齐——眼下正有一颗举世闻名的白石混迹于吴城之中，试问谁敢轻易投他一投？
不管其他，熹微上前，一手搭上金戈的肩，小麦肤色下是长年习武练就的肌理分明，她扬唇一笑：“金戈，你可以的，我看好你！”
金戈憨笑着点头，伸手进黑色绒袋，抽取题目。
“小兄弟，同道中人啊。”李奕对金戈眨眨眼，若有所指地道。
众人这才发现，金戈的装束也不同于一般人。因为打铁的关系，他从不裹大衫长褂，而穿一件单衣马甲，裸露着两条精瘦结实的手臂，但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早习以为常，不觉突兀。
金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再抬头看一眼对面光上身的男人，停了手上的动作，若有所思，一时呆滞。
众人好奇。
“哦！”金戈喊了一声，如恍然大悟，众人屏息……
“你说什么？”
“……”众人冷汗。
简单如金戈，对于李奕的含蓄，当然是想不通的，更何况，他根本没在意过李奕干了什么说了什么，自然也猜不到李奕在想什么……
碰了一鼻子灰，李奕只好尴尬笑笑，催道：“抽吧，抽吧……”
金戈打开一张纸笺。
“是对联。小兄弟，想好了吗？”
熹微和公书同关切地凑上前一看，纸上赫然写着——丝竹琅琅，弦弦歌容韵。
看到金戈抿唇，对着上联又发起呆来，熹微皱眉：这条上联，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可金戈少年阳刚，孔武之态，还不解风情，遇上这等文艺的上联，真算他点儿背。
“金戈，你知道‘丝竹’的意思吗？”
几人的沉默，被林修齐突如其来地打破。不知何时，他已凑到熹微身后，看过题目，悠然开口，竟刚好一针见血，道出了金戈心中的疑惑。后者老实地摇头，看得熹微心中直捏冷汗。
“小兄弟，怎么样？出师不利？”李奕唯恐天下不乱地插了进来，却被熹微反喝一声——
“去你的，少乌鸦嘴！”
看着李奕一脸招谁惹谁的凄惨表情，林修齐忍俊不禁。
“剑……”混乱中，金戈突然开口，众人赶紧闭嘴。
……剑？
“剑戟戚戚，声声泣江山……”金戈不疾不徐地说完，声音却并不自信，越来越小。
……
“好！”最先反应过来的熹微，大拍金戈的肩，笑呵呵道，“金戈，你真是好样的！”
“丝竹琅琅，弦弦歌容韵；剑戟戚戚，声声泣江山……”林修齐复述着细细体味，隐隐琢磨着金戈其人。公书同亦凝神沉默。
顾不上两位公子哥难得的默契，熹微欣喜地追问金戈：
“你都不知道上联的意思，怎么对出如此大气达意的下联？”
少年咧嘴一笑，满是憨厚温和，“书同说过，对联格律有‘六相’——字数相等，词性相当，结构相称，节奏相应，平仄相谐，内容相关。我只是中规中矩地做对子。”
“好，好。”李奕击掌说道，“小兄弟此对，内容相关上有些差强人意，但胜在意境远。我算你过了。”
经此一役，金戈的形象顿时伟岸了不少，跟着闻名吴城的才子公书同学习，他能识字自然是常理，可是作出如此大气深刻的对子，他本人的胸怀也不容小觑。这是连跟他亲近的熹微也没想到。正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一贯简简单单愣头愣脑的金戈，着实让众人看走眼了一把。
公书同、贾菀接连向金戈投去了赞叹的目光。
当下的情景已经够出人意料了，却有一人，仍能坚持着自己的信念，更加出人意料地执着于抓紧公书同不放。
“吴越第一才子，果然名不虚传，教出来的徒弟都如此才华横溢，”林修齐开口道，“公少爷，你说是吧？”
明为夸赞，实为挑衅。有那么一刻，林修齐自己也纳闷，为什么今天格外想找公书同的麻烦。是难得遇到实力气质旗鼓相当的同龄人，他少年的热血被挑了起来……还是因为下午熹微的委屈作祟，想为她寻求些许报复……
公书同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话中的冲意，他谦让道：“林世子谬赞了，书同不敢当。”
“世子？？”贾菀终于有了参与话题的机会。不想，这一声竟把周围熙攘的人群都招呼了过来。
“丫头，贾家姑娘刚说什么呢？什么世子？”
一人将熹微从背后推了一把，她一不留神没站稳，险险摔跤，幸得林修齐出手相扶。她没好气地回头，想看看哪个家伙手上的力道这么不知轻重，原来那人竟是白天的冤大头——吴城第一长舌妇李妈！
回忆起她对公书同的出言不逊，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熹微正欲出口大骂，却瞥见公书同正望向自己，脸色无比阴沉。不能在书同面前破坏形象，她赶紧换回温和的假面具。沉默片刻，阴沉的气势并未缓解，她再次偷瞄，才在惊骇中恍然大悟——罪魁祸首，原来是林修齐那双手，那双扶了熹微做了好事的手，那双做完好事却没及时收回，反而滞留在熹微肩头，酿出坏事的手！
来不及多想，她拍掉林修齐的手，尴尬地白他一眼。可身后的李妈，是个没眼力价惯了的主，她仍八卦地问道：“丫头，什么世子？”
“李妈，熹微刚才在说：柿子要捡软的踩。”温柔的声音响起，三个少年之中，能仗着美好的嗓音睁眼说瞎话的，唯有林修齐。
“哎哟，丫头哟……”李妈大惊小怪起来，“姑娘家说这种话，总不太体面，所以才把贾姑娘吓着了吧。”她白天即表明了立场，作为林修齐的拥趸，只要出自他之口，再傻冒的话，在她听来都是字字珠玑，顺耳至极。
待人群无趣地散开后，公书同突然说道：“看来少宣兄是不想公开自己的身份，名满天下的‘白石郎’，为何要在我们吴城小地隐姓埋名呢？”
“白石……”贾菀又要惊呼，却被公书同及时拉住。她只好小声道：“你……阁下就是白石郎？”
林林修齐但笑不语。心中某个角落，因被人认出而扬眉吐气，沾沾自喜。
林修齐，当今定远侯世子，大羲朝三大贵公子之一。他自幼生得雪皙貌美，如傅粉如玉琢，曾被先皇御口赞为“积石如玉”，后得世人美称——白石郎。
这样的时尚人物，艳名远播至全天下，但是，熹微不可能会知道——
教她功课的父亲最忌讳谈论美色，授她医术的秦三通更是无心世事，金戈是个二愣子，贾菀大家闺秀不可能谈男人，文韬武略的公书同，决计不会在熹微面前夸赞别的同龄男子。
所以，当那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问得正酣时，熹微却听得云里雾里。还好她不是最呆若木鸡的，一旁金戈似听非听，更是放空得彻底……
“咳咳，你们话家常呢，还是继续答题啊？”李奕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语毕，他不动声色地瞄了林修齐，见后者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他不禁暗叹：这就是范儿啊！
“我还有两题。”金戈回道。瞧他一脸淡然，在他面前，周边的喧嚣动静瞬间化为尘埃。
处变不惊——李奕挺喜欢这小子，他咧嘴一笑，“小兄弟，我们继续。”
剩余两题，金戈抽到了字谜，都是常见的题，自然难不倒他。
金戈顺利过关。
“小兄弟，看你少年峥嵘，可有兴趣随兄弟我出去闯他一闯？”
趁着金戈取荷灯的空档，李奕主动上前搭话。
不及回答，金戈便被熹微拉到一边。
“谁和你是兄弟，别乱认亲啊。”熹微又对身边的少年说道，“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尤其是奇怪的陌生人。”
见她表情半认真半玩笑，甚是灵动，金戈心生一阵温柔，很是满足，便盲从地点头。
眼见自己在别人眼里几乎成了披着人皮的狼，李奕苦笑着摇头。不远处，林修齐冷眼旁观，却也觉得好笑。
“我有二十四题。”
语出惊人。在答题这类余兴节目中，有幸揽上那么多题——公书同大有舍我其谁的架势。
林修齐六题，贾菀六题，他自己六题，统共十八道，为何书同要多答六题？
熹微低头，对着地面凝神，暗自琢磨。
“还有一盏灯，是给你的。”公书同经过，柔声说道，声音不大不小，在场六人刚好听得清楚分明。一时气氛尴尬，他却全然不顾，显出少见的豁达。
“我已经……”
“这是我送你的。”他说的理直气壮，气势有别于以往的斯文儒雅，今日格外硬朗。
只一瞬，熹微很想冲口问他：你的心意，是像当年送小兔子一般简单的两小无猜，还是……别的……什么……
心中越想越没底，倒给了理智占先的机会。即刻清醒的她再不言语，红脸如开莲，秀眉却似蹙非蹙，笼起淡淡失落。
无论说者有心无心，听者如贾菀，绝对将一言一语悉数纳入耳里，存入心里了。
林修齐继续置身事外看戏，又抬眼，月挂中天，光华皎皎，除此之外，夜幕之中一干二净，再无他物。他微微皱眉，差不多该到时候了。
忽听“啪”一声巨响，几人目光都定在公书同身上，只见得他蹲身拾起掉落的纸笺。待天空亮起无限幻彩，映照了善男信女的脸庞，他们才知道，刚才那声响是空中焰火燃放的声音！河堤边，人群中不时发出欢呼。人们欣赏起那生色添彩的斑斓，恍然便忘了情。
林修齐仰望夜空，目光深沉，唇角轻扬。
明黄的焰光划向天际，像流星般拖着光芒扫过，又如夏花般绚烂后瞬间陨灭。络绎不绝的，淅淅沥沥声响不断，当西天被硝黄硫磺染成橘色，映得秦河对岸的世界一片红光，简直成了一场星雨。
熹微回首，却发现赤膊男子不见踪影，他留下一摊子花花绿绿的荷灯，跑了！
一只温柔的手掌握上手腕，即使隔着衣料，熹微仍能感觉到它的熟悉与温暖。
“快走。”公书同凑在她耳边，轻声细语，而后，便拉着钻入人群，抛下金戈他们越行越远。熹微不明所以却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走，还不时回头张望人群，见金戈、贾菀两人完全被焰火吸引，全神贯注地仰望夜空，她不禁舒一口气。
忽然之间，一道锐利的眼神扫过人群直穿熹微，她猛转首，黑压压人群之中，一袭白衣的优雅身影格外扎眼。林修齐直直地看着她与公书同，雪皙的面容淡漠到刺眼，他嘴角噙出一抹浅笑，定定地保持了好一会儿，直把熹微看得心慌意乱。
直到林修齐翩然转身，隐入茫茫人海，难觅踪迹，熹微仍后怕得向人群中张望，却是漫无目的，一脸茫然，眼神涣散……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五章 七七女儿节（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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