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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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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回来了。”
阮嘉禾听见动静,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向门口,正好和进来的年轻男生对上视线。
“怎么回来得这样晚?”阮嘉禾目光下移,落到他灰扑扑的白色外套时皱起了眉头,“去哪儿玩了。”
“我去哪和你有什么关系?”江昀沉着脸,冷哼一声,“不会真把自己当成我妈了吧。”
“外面天都黑了,”阮嘉禾也不恼,只是柔柔地叹气,“你知不知道你让我有多担心。”
温柔的质问令江昀当场卡壳,但他马上反应过来:“说得多担心也没见你打电话或者出门找我?”
再定睛细看,阮嘉禾头发披散,一身浅色的家居服,手中拿的书还是封面非常花哨的言情小说。
明明悠闲得紧,哪里有半点担心他的样子。
虚伪的女人。
阮嘉禾放下手中的小说书,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我让王姨去把饭给你热一热?”
江昀闻言,脸色变得更臭了。
爸爸活着的时候,阮嘉禾好歹还会装一装慈母,家里的饭菜会一直热着等他回来再动筷子。
现在爸爸没了,阮嘉禾连装都懒得再装了。
“不用!”江昀撇撇嘴,“我在外面吃过了。”
气氛一时有些紧张,王姨尴尬地停留在原地,家里其他佣人对此眼观鼻口观心,保持静默。
江昀拎书包上楼,发泄怨气般将步子踏得极重,另一个同龄的男生紧跟在他身后。
阮嘉禾开口:“小骆。”
骆舟顿了顿,转身乖乖巧巧道:“江太太。”
他和江昀是同学,按照辈分,该唤阮嘉禾阿姨才对,但是江昀对这个后妈可以说相当反感。
江家别墅是战争中心,所有进入的人都得选择站队,骆舟只好和佣人一起,叫她“江太太”。
“嗯,”阮嘉禾笑吟吟地回应,“骆同学。”
一个稍显别扭的叫法,更像是对“江太太”的反馈,从她咬字吐声很明显能听出几分揶揄。
骆舟的脸皮泛起热意。
“今天月考成绩出来了,江昀考得怎么样?”
“江昀语文118,数学106……”骆舟紧急补充了一句,“不过这次数学试卷特别难,平均分才75。”
阮嘉禾安静倾听,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骆舟眉眼生得好看,眉毛黑而浓密,眼窝深邃,只是他平时总是低垂着眼眸,加上刘海儿的遮挡,掩去了容貌的攻击性而显出一种人畜无害的乖巧。
过于强烈的注视让骆舟绷紧后背,不自觉紧张起来,别开目光看向沙发的另一头。
阮嘉禾的脚随意地搭在沙发上,皮肤白得炫目,骆舟注意到她的脚背长了一颗小小的黑痣。
“英语133,理综221,”骆舟慢慢往下说,“本校排名相比上学期末进步了38个名次。”
阮嘉禾突然来了兴趣:“你呢,考多少分?”
“…………708。”骆舟低声回答,谦虚得好像两人的差距不是一百三十分而是十三分。
“好孩子,”阮嘉禾不禁莞尔,“辛苦你了。”
江聿明去世后,阮嘉禾想为江昀请个新的家庭教师,然而某人犹如将要被逼宫的小皇帝,用尽一切手段反抗,仿佛有了新家教他就会当场死于非命。
经过一段时间的拉锯战,江昀无奈作出了让步,但是提出要求家庭教师必须由他亲自挑选。
最终家教职位落到了他新交的好朋友身上。
阮嘉禾私下调查过骆舟——
明德私立高中重金挖来的撑场面的尖子生,入学以来从未掉下过年级第一的宝座。
论起成绩,辅导江昀是绰绰有余。
骆舟没揽功:“是江昀自己努力。”
话题本该到此结束,他在原地呆站了几秒后解释:“江昀今天回来晚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阮嘉禾弯了弯唇,“辉尚的李总向我告状,说江昀打了他家的宝贝儿子。”
打不过就告家长,没胆的玩意儿。
骆舟暗暗吐槽,又有些懊恼,出手太冲动了,竟然连累到阮嘉禾被对方兴师问罪。
他心虚道:“那怎么办,我们去和他道歉?”
“还能怎么办?”阮嘉禾浑然不在意的态度,“我和他说小孩子之间不懂事才会打打闹闹,不过江昀没爹没妈的,难道李茂也是有妈生没爹养吗?”
“………………”骆舟松了一口气。
阮嘉禾又问:“你参与打架了吗?”
他的白T和裤子侧面也有有灰扑扑的印子。
骆舟不自然地应声:“嗯。”
其实他没有动手,打伤富家少爷的后果他承担不起,但是江昀跟人打架他绝不能坐视不管。
因此骆舟在中间劝架,“劝架”是指他紧紧抱住李茂,至于江昀如何抓住机会正面进攻连揍了对方六拳……当然要怪李茂负责劝架的朋友不够给力了。
阮嘉禾点点头,没有作声。
骆舟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他没撇清干系是出于义气,想着不能让朋友独自受罚,可他忽然记起自己的黑历史,又害怕阮嘉禾会觉得是他带坏了江昀。
“王姨,把我榨的那杯果蔬汁端过来。”
托盘端到面前,骆舟不知何意,没敢有动作,最后还是阮嘉禾将杯子递给他:“胜利者的奖品。”
骆舟伸出双手去接,指尖不经意间蹭过阮嘉禾的手,短暂的碰撞释放出了大量电流,肌肉因电击而微微痉挛,他的耳尖悄然爬上了一丝绯意。
“你扣着我的家教干嘛,让不让人学习了?”江昀的声音传入耳中时骆舟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江昀从楼梯口探出头,语气不善:“上来。”
骆舟小声向她道了谢,端着杯子走向二楼。
一进门,江昀便盘问道:“她问你什么了?”
“问月考成绩,还有打架的事,”骆舟缓声回答,“我们回来前李茂家长就向她告过状了。”
江昀追问:“她是怎么说的?”
骆舟很会措辞:“她说李茂有妈生没爹养。”
江昀并不感到意外,他们到底是一家人,再不对付,关起门闹翻了天也只是家庭内部矛盾,外人跑来指责他,分明就是打阮嘉禾这个一家之主的脸。
毫无疑问,阮嘉禾会维护他。
不过她的回应确实解气,江昀的脸色阴转多云,哼哼两声后注意力转移到他手中的饮料上。
“什么东西?”
骆舟老实回答:“江太太亲手榨的果蔬汁。”
“哦。”江昀点点头,态度自然地将果蔬汁接了过来,仿佛这一杯是专门榨给他喝的,理应如此。
他猛喝一口,俊秀的五官瞬间扭曲成一团。
好难喝……掺了什么鬼东西……
绿色的果蔬汁里面居然还有一股胡萝卜味。
他最讨厌胡萝卜了!
阮嘉禾一定是故意的,这个女人蔫儿坏,对他打架的事嘴上不批评却用如此小手段来施加惩罚。
骆舟对奖品的归属没有异议,他从书包拿出试卷:“把你数学的错题订正一下。”
“来了。”江昀龇牙咧嘴地将果蔬汁喝完,一滴不剩,然后比照着骆舟的数学满分试卷开始改错。
江昀成绩并不差,只是高二那年父亲去世,他三天两头请假错过了许多课程,才需要补上进度。
其实他很是聪慧,骆舟基本上不需要多费口舌讲题,只需要稍稍一点拨江昀就能自己理通思路。
他的工作可以说是轻松至极。
但江太太给他的薪水是市场价的整整三倍。
想到阮嘉禾,骆舟不由得出了神。
没见到本人时,骆舟对她的印象来自于江昀的口述:一个没有廉耻心的拜金女,借由当江昀家庭教师的机会,攀上江聿明嫁进了江家,当上了江昀的继母。
最后一句是骆舟补的,江昀拒不承认阮嘉禾的身份,每每提及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骆舟第一次见到她,在一个雾蒙蒙的雨天。
常来接江昀放学的宾利停在门口,驾驶座车窗摇下,年轻女人眼眸弯弯地对着他们招手:“我才从燕市飞回来,就赶着过来亲自接你放学,怎么还不高兴?”
江昀臭着脸,低低哼了声,到底是上了车。
骆舟低头看了一眼他被雨水弄脏的运动鞋,犹豫间,女人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今天不补课?”
“当然补。”江昀一把将他拽进车里,“走。”
车开进庄园时,雨已经停了。
阮嘉禾下了车,撑着雨伞走在他们的前头。
她穿一件松绿色长裙,珍珠耳坠随着走动摇晃不停,光线昏暗越发显得她的皮肤白到快要发光。
耳边是江昀的抱怨声,骆舟记不清好友在抱怨什么,只记住了空气中的水分子贴住肌肤的感觉。
湿润、冰凉。
在皮肤表面晕开,再慢慢渗进血肉骨头里。
“蓝盒子家的新品,”阮嘉禾指了指桌上的芒果蛋糕,“你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江昀面上浮现出一丝薄怒:“我芒果过敏!”
“这样啊。”阮嘉禾毫无羞惭之心,她切下一块满是芒果丁和巧克力碎的蛋糕推给骆舟,“你吃。”
骆舟手忙脚乱地接过,“谢谢……”
“不客气。”阮嘉禾冲他眨眨眼睛。
江昀肯定是弄错了。
阮嘉禾是那样的端庄优雅,又平易近人,完全看不出和“狐媚”“爬床”“恶毒女人”等词汇有关联。
其中应该是有着什么误会吧。
骆舟吃着美味的小蛋糕,心中这样想。
“这题给我讲讲呗。”江昀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骆舟才从过往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他手指的是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
江昀已经看到这里了?
他是发了多长时间呆。
“你要先取对数,再把分子分母倒过来裂项……”骆舟一边讲解一边在草稿纸上演算出过程。
订正完所有的试卷,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不过没有关系,高三最后一学期,在江昀的争取下,骆舟被允许留宿在江家,一直到高考结束。
骆舟的房间在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客房。
当手表的时针走过十二点,他推开房门,踩着柔软的地毯走向走廊另一头的主卧。
三月的深夜寂静无声,唯有心跳声砰砰作响,在经过江昀房门口时他的心脏更是快要跳出喉咙。
鹿型壁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空旷的走道无处躲避,要是江昀此刻推开房门正好能抓他个现行。
骆舟莫名想到了一篇童话故事,打开不该打开的门,现在拥有的幸福生活就会被毁灭。
但他没有停下步伐,只是动作越发的小心,甚至屏住了呼吸直到穿过地雷带抵达终点才敢吐气。
主卧房门微微掩着,像是在等待他的到来。
骆舟鼓足了勇气,走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阮嘉禾穿着单薄的真丝睡裙,懒洋洋地倚靠在床头,一双长腿从睡裙底下伸出来,交叠在一起。
她手中还拿着那本闲书,书页翻到了最后。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小的阅读灯。
骆舟站在玄关,高大的身形隐匿在角落,而他就以这样一动不动的姿态在黑暗中久久注视着她。
阮嘉禾淡定地看完小说尾章,终于开口,慵懒的嗓音如同细小的砂石在他的心头摩挲:“过来。”
骆舟默不作声地走到床榻边跪下。
月色在窗台上蜿蜒流淌,像是波光粼粼的海洋,海妖的睡裙边缘掀起了漂亮的小波浪。
海妖没有尾巴,骆舟攥住她柔软的小腿肚。
鬼使神差一般,他低头亲吻上女人的脚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