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无意载雪来[剑三羊花]》袖底澜沧

4、第004章

　　杀手两人死亡，剩下几人也各自有伤，见势不妙掉头撤离。

　　五人也松了口气，见许柳音已经苏醒，未免夜长梦多，即刻赶赴最近的村庄，雇了一辆马车连夜回到成都。把人平安送进成都府衙大门，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其后的事交给官府，再与他们这些江湖人士无关。

　　陆柯困得恨不能倒头睡在街边，左手握拳抵在薛迟肩上按了一按，眼眸闪动着翠绿光泽，向方映晓和洛青澜笑道：“我有一车好话要讲，可惜现在困得一个字都想不起来，改天再请你们喝酒。”

　　说着抱起唐宿，小炮萝已经困得恍恍惚惚，拉过头顶面具遮住脸一秒陷入熟睡，陆柯调整动作让她睡得更舒服些，向几人点点头转身离开。

　　洛青澜看着薛迟，凭着记忆不断把他的身形和年幼时救过自己的少年比对，可惜时过境迁，并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想直接向薛迟询问，然而一夜大家都在赶路，始终没有开口询问的时机。

　　眼下事情告一段落，他走向薛迟，开口道：“薛道长……”

　　薛迟只当他是要问学武的事，应道：“明日午时，成都广场后门。”

　　说完，不再理会洛青澜，转头快步离去。

　　就这么被晾在了一边，洛青澜有些尴尬，倒也没有生气。

　　非但不觉气恼，心里还有点欢喜：薛迟这冷冰冰不理人的模样，和当初救他的少年何其相似，若真是同一个人，态度差些又怎么样，到底是个心软善良的人。

　　洛青澜站着只顾发呆，肩上忽地一沉，方映晓拍了拍他的肩：“师弟别介意，姓薛的就这个臭脾气。回头你跟他学武的时候，他凶你就喷他，别让自己受委屈。”

　　洛青澜答应着，跟着师兄走向帮会领地，想问师兄薛迟的事，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又咽了回去，耳根的温度比平时略微烫了一些。

　　心事藏在心里，仿佛揣了一件宝贝，越是在意越是小心翼翼，不愿轻易示人。

　　一夜无梦，第二天洛青澜起了个大早，不等到午时就先去了成都广场后门守着。

　　然后就发现薛迟居然已经在了，明明昨晚天快亮才回到成都，今天又起了个大早出门练剑，把几个上门挑衅的武痴打得精神恍惚。

　　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向薛迟问清楚过去的事，洛青澜立刻上前，然后就被薛迟揍到中午，饿得头晕眼花被撵去吃饭。

　　洛青澜试图约薛迟一起吃午饭，被对方以“不喜欢和不熟的人一起用餐”为由拒绝。洛青澜一个人吃了饭回来，又被一分一秒都不浪费的薛迟拔剑揍到晚上，恍恍惚惚吃过晚饭，休息够了缓过劲，才猛然想起最重要的事忘了问薛迟。

　　不过没问也不要紧，他越来越肯定薛迟就是他记忆中的少年。

　　虽然毫不留情的把他痛揍了一天，但是洛青澜察觉到，每一场切磋薛迟都在根据他适应的速度调整出招的节奏，知道他生有眼疾，尽量让他看清每一个动作，让他能够反应过来，记住什么时候该如何应对。

　　什么时候是他应对失误，什么时候是他累了反应跟不上，薛迟永远能第一时间发现，停下让他纠正，或是冷冰冰地把他撵去一旁打坐。

　　即便薛迟没有夸奖他，整整一天除了冷眼就是训斥，洛青澜还是觉得这一天过得十分开心。

　　薛迟看上去冷漠，但只要无视他的脾气和冷言冷语，就会发现他的细心和尽职尽责。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道长哥哥是真的不怎么喜欢他，对他的冷淡并不全然是性格使然。

　　这就很令人头痛了。

　　洛青澜并没奢望过自己像银子一样人见人爱，但唯独不想被他终于找到的道长哥哥嫌弃。

　　第二天休息，薛迟没打算一口气把五天用完，空出时间让洛青澜自己慢慢消化昨天学过的东西。

　　午后阳光明媚的巴陵县，山清水秀，适合劫镖。

　　唐宿蹲在树梢，看着下面换回蚩灵的薛迟逮住一个落单浩气，用比平时更凶残的剑法把人打到快哭。

　　陆柯隐身背靠树干桀桀怪笑：“老薛今天杀气好重，老方那个师弟真的那么坑，把你气成这样？”

　　捡起地上掉落的碎银随手丢给陆柯，薛迟应道：“闭嘴！”

　　唐宿道：“方映晓他师弟的医术你也见识过，再坑能坑到哪里去。薛迟是看在老方的面子上，他师弟眼睛又不好，不想对人太凶了，昨天忍了一天。”

　　陆柯掏掏耳朵：“宿宿你刚才说啥，我好像幻听了，谁不想对人太凶，老方？哎，不过话说回来，老方你凶不凶有什么区别，我还真没见过你不凶的时候。”

　　“有功夫废话，不如多留神警戒，”薛迟冷冷回了一句，走到角落稍作休息，静默片刻，开口道，“他态度还算端正，昨日我让他午时来，他大清早就到了。既是真心想习武，我没必要为难他。”

　　烟不可以抽，酒不可以喝，头不可以烫，只有以武为重，我们才能做朋友——薛迟这样的人生态度，陆柯无法赞同：“我说老薛啊，人生不止有刀光剑影，还有……”

　　话音未落，树上唐宿道：“松鼠！”

　　小炮萝居高临下，看见一只胖乎乎的松鼠头顶扎了个小揪，从不远处一丛灌木后面探出圆滚滚的脑袋，向这边望了一望，扭头钻进草丛离开。

　　松鼠怎么了？

　　薛迟愣了一愣，猛然记起某个驯养松鼠当做宠物的万花，顿时警觉起身要走，突然数个浩气从天而降，把他团团围在中间。

　　“巴陵反劫镖团来人————”为首一个浩气还在喊人，越来越多浩气围拢过来，人群中，薛迟一眼看见笑盈盈转笔的方映晓，以及跟在他身边，脑袋上顶着一只胖松鼠的洛青澜。

　　团长哈哈大笑，赞许地拍着洛青澜的肩：“兄弟你这松鼠真给力，这薛迟成天在巴陵劫镖，专杀落单的跑得又快，还带唐门明教策应，恶心得一比，今天总算让咱们逮着了！”

　　“薛迟？！”

　　洛青澜震惊之余又有些茫然，方映晓轻描淡写地打消他的疑惑：“重名而已。师弟你是治疗，往后站站。”

　　师兄这么说，蚩灵驰冥外观相差甚大，颜色更是一白一黑，洛青澜也就信了。

　　洛青澜愤怒地道：“一个劫镖的恶徒也配和薛道长同名！要是道长在肯定也会狠狠教训他！他连薛道长的头发丝都比不上！”

　　薛迟：“……”

　　早从薛迟口中听过他和洛青澜扯上关系的事情始末，隐身在一旁安然看戏，陆柯心满意足地摸着下巴：“宿宿，我敢跟你打赌，老方那狗东西，从坑老薛教他师弟开始，就暗搓搓期待着这一幕呢。你看他笑得多开心。”

　　唐宿的回答实事求是：“他要死。”

　　陆柯道：“死不了，老薛还要跟他打五五呢。”

　　想想也是，唐宿换了一个更加符合事实的说法：“仗着死不了拼命作。”

　　仗着死不了拼命作的方映晓，带着师弟跟随反劫镖团，在巴陵追杀了薛迟一下午。薛迟实在熟悉巴陵的地形，被劫镖团围追堵截更是家常便饭，然而能堵上他的寥寥无几，早就觉得有些无聊。今天多了几只松鼠追着他不放，再加上洛青澜神一样的总能猜对他大概在哪里，你追我逃倒是添了许多趣味。

　　然而能找到他的方位也没什么用，很快薛迟就适应了反劫镖团的节奏，留神松鼠的出现，拖着一大群人满山乱窜，突然折返回去逮住团里落单的成员就是一套带走。

　　几次三番下来，倒是害得反劫镖团人心惶惶，生怕跟大部队走散，一群人小心翼翼地抱团行动，愈发不如薛迟游走灵活，又被他折回大道成功劫了一波。

　　大部队行动迟缓，倒是有一个例外。

　　薛迟简直要怀疑洛青澜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回回头一个找到他就算了，还不怕死地一头冲上来，边朝他施展商阳指，边大声招呼同伴：“恶人在这里，我拖住他了，你们快来！”

　　也不知道这朵小菜花哪来的自信喊出这句话，一马当先冲上来，方映晓都拦不住，一个不留神，师弟已经被字母飞爪拉到一边，接着被缴械控制住。这边方映晓反倒落了单，被薛迟毫无悬念地一顿痛打。

　　同样的套路接连来了几次，方映晓心知肚明，自己是被针对了。

　　被针对就被针对呗，说要回帮会开战场，方映晓挥一挥衣袖和洛青澜道别，自己先回主城，让一门心思要教训那个胆敢和薛道长同名的恶人的师弟跟着大部队继续护镖。

　　很快就发现方映晓逃了，陆柯啧啧嘴：“不愧是老方，溜得真快。接下来怎么办，还继续吗，把小洛逮过来兄债弟偿？”

　　唐宿鄙夷道：“猥琐。”

　　陆柯喵喵叫起来：“想什么呢，我是说揍他！”

　　三人在半山腰一座废寺残迹之中休息，说人人到，隐身蹲在山边的陆柯一眼看见正向这边赶来的洛青澜。

　　“啧啧，小洛这效率，没的说！怎么样老薛，搞不搞？”

　　薛迟背靠端墙站立，往前走了两步，弯腰伸手一揽，捉住一只没来得及逃跑的肥松鼠。

　　甩手一扬丢出松鼠，正中刚刚赶到废寺的洛青澜。

　　面向寺后断崖一跃而下，运起轻功掠过层林，薛迟身后，唐宿和陆柯随后跟上，陆柯啧啧称奇：“先前宿宿说我还不太信，原来老薛你还真有不凶的时候啊。也是，小洛跟你一样都是被他师兄坑的，连你就是他口口声声维护的‘薛道长’都不知道，咱们还下手揍他，确实不太厚道。”

　　冷眸睨一眼陆柯，薛迟道：“打腻了。”

　　陆柯没听明白：“啊，老薛你刚说啥，什么打腻了？”

　　扯动飞鸢机关调整方向，听懂了唐宿叹一口气，向反应不过来的大猫解释薛迟的意思：“前天揍了人一个下午，昨天揍了人一天，打腻了，没意思。”

　　陆柯明白过来，仔细想想洛青澜的遭遇，心有戚戚地摸着下巴：“太惨了，这都要被老薛揍出阴影了吧？要是我，才出师门就遇上老薛这种的，退隐江湖的心都有了。”

　　“不会，”顿了一顿，想起洛青澜一次又一次冲他叫嚣的劲儿，和切磋时候的神采奕奕，薛迟道，“他挺精神。”

　　“被揍成这样还精神？！”陆柯有点震惊，突然发现薛迟似乎心情不错，顿时有些战战兢兢，“老薛，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还有小洛……你们要是你情我愿就当我没说！”

　　水边芭蕉树林一落地，陆柯身边瞬间多了几柄利剑虚影，人笼罩在层层叠叠的气场中。

　　唐宿抱着千机匣，退开几步远离战场范围，眨眨眼睛看着陆柯，真心诚意地道：“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