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灵魂》在没有巧合的时代

62、钟

　　“走吧，下去招呼嘉宾吧！”胜利说。
　　“你们先去吧，我回去拿点儿东西！”俊说着径直往前走了，没有往楼梯去。
　　“你先别下楼，你怎么穿的平跟鞋？”没走两步，胜利就发现了倪欢穿着一双球鞋。
　　“我觉得球鞋配晚礼服也挺好的！”倪欢尽力笑着说。
　　“你的审美素养真的有待提高！”胜利。“你三姐没有鞋给你换吗？”
　　“我脚大，穿不上她的鞋！”倪欢。
　　“你这样下去会让嘉宾把咱家当笑话传的！”胜利拉起倪欢，从楼梯口返回到方才的位置去。“你在这儿等着！”以命令的口吻让倪欢在原地等待后，胜利向右走了几步，对着护栏扯动了一下他的领结。
　　很快的，一个女孩提着她的晚礼服裙摆快步从楼梯走了上来。
　　“把你的鞋脱下来！”胜利以很绅士的口吻对女孩说。
　　“为什么？”女孩委屈地噘嘴瞪眼问。
　　胜利什么也没说，只是又扯动了一下他的领结。
　　女孩吓得身子向后本能地躲闪，然后极不情愿地乖乖脱下了她的高跟鞋。
　　“你把这双鞋穿上试试！”胜利向倪欢指示。
　　“这样不好吧？我穿了她就没鞋穿了！”尤林佳不喜欢这种感觉，想拒绝。
　　“你想搞砸了今天的晚宴吗？”胜利的口气强硬起来。
　　倪欢知道不能再跟他争辩下去，只好穿上了女孩的鞋。之后那天的晚宴上，那把鞋子给了倪欢的女孩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要平等友善地对待所有人！”没有鞋的女孩离开之后，胜利带着倪欢往楼下走的时候对她说。“这世界上极少有人值得你平等又友善地对待！与人交往一定要懂得分层次，否则每个人都可能会对你过度盘剥！”
　　“有这么可怕吗？”尤林佳不以为然，心想，是你对别人过度盘剥吧。
　　“女孩单纯点儿是可爱！但单纯也要懂得分寸，否则就成了蠢！我是你二哥，我才这么教你！比如俊，虽然他比你还小二岁，可是他的心眼比你多太多！你最好别跟他走得那么近，对于女孩子来说，他是不太安全的！”胜利。
　　对女孩来说，你就安全么？尤林佳心想，我看你们家也在上演着一出追逐效应，你和俊都在追逐你们的老大，看谁最终能替换掉他吧？真是竞争之家呢。
　　“啊，我得回去一趟！”倪欢说着转身就往楼上去。
　　“你干嘛去啊？”胜利。
　　“有个东西我得去拿！”倪欢。
　　“你也有东西要去拿，俊也有东西要去拿，真巧啊？”胜利。
　　“不是！”倪欢赶紧着摇头。“我真的要去拿我的琴！”
　　“琴，什么琴？”胜利。
　　“鲁特琴！”倪欢。
　　“你带了鲁特琴来？”胜利。
　　“嗯！”倪欢使劲儿点头。
　　“老大也安排了你表演节目？”这时胜利笑了。“你也要进演艺圈吗？”
　　“啊！”倪欢惊讶地撑大了眼。“哦不！我进什么演艺圈啊！我长这样子！”
　　“那老大干嘛安排你表演？”胜利盯着倪欢想了想。“哦，郑儿还真是挺，行！那我先下去了！”
　　哦什么呀哦，尤林佳心想，你老大根本就没有安排我表演，胡乱联想什么呀，真是的，想太多。
　　尤林佳回去做头的地方，拿了装着鬼伊洛的那把鲁特琴下楼来找妈妈，希望丰纹已经到了。
　　刚下了楼，尤林佳就看见一个小孩子抱着楼梯边的立柱正歪着脑袋瞧着自己的宿主倪欢。
　　“你怎么在这儿？”尤林佳认出这小孩子是吴所谓，很感意外。
　　“真有缘，我们又见面啦！”吴所谓抱着柱子冲倪欢笑。
　　“谁带你来的？”倪欢禁不住问。
　　“一个奇怪的大胡子！”吴所谓。
　　“哪个奇怪的大胡子？”倪欢四下眺望，并没有看见一个大胡子。
　　“嗯，他正在跟你爸爸说话呢！”吴所谓。
　　“哦！他是你爸爸？”倪欢。
　　“不是！”吴所谓。
　　“那他干嘛带你来？”倪欢。
　　“你懂的！”吴所谓笑。
　　“这里有许多鬼吗？”尤林佳并不懂，胡乱试探着问。
　　“我不知道啊！”吴所谓故作天真地瞪大了眼。
　　“不说实话？”尤林佳。
　　“嘿嘿！拜拜！”吴所谓笑着走掉了。
　　从尤林佳那里走掉的吴所谓扭动着她的小身体，跟随着正在播放的音乐左摇右摆，还跟着音乐哼着自己胡乱现编的歌词：“我不懂什么是爱！但是我很嗨……”
　　“嘿，你这小孩子这么嚣张，你老几呀？”
　　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三个跟吴所谓年龄相仿的孩子来，其中最大的那个指着她质问。
　　“你老几呀？”吴所谓心想，我快乐我的，干你什么事，要你管哟。
　　“我老八！”最大的那个小孩子说。
　　“我老九！我老十！”比老八稍小的那两个孩子也不甘示弱地说。
　　“你老几呀？”老八继续向吴所谓质问。
　　“我老大！”吴所谓自豪地摇晃着脑袋，她觉得她的老大听起来最威风。
　　“你才不可能是老大！没有女的是老大！”老八乍起双臂说。
　　“可我就是老大呀！我妈妈生我就是老大！”吴所谓也学他乍起双臂回敬。
　　“那你知道688为什么等于5，711为什么等于0吗？”老八插起腰，把头怼向吴所谓。
　　“我不知道！我管你为什么等于零，反正我就是老大！”吴所谓也有样学样地插起腰，把头怼向老八。
　　“你才不是老大！你这个骗子！”老八突然出手，将吴所谓推倒在地。
　　老九老十也站过来，三人一起围住倒在地上的吴所谓一齐骂：“大骗子！大骗子！”
　　吴所谓刚开始不敢动，但见他们三个只是骂，并没有再打自己，稍安下心来。等他们骂够了走了，吴所谓从地上爬起来，瞧着老八老九老十的背影骂：“呸！你们才是大骗子！哼！我就是老大！我妈妈生我就是老大！哼！你们别得意，迟早有一天收拾你们一个个的！”气乎乎却又不敢大声地这样胡说着。
　　和吴所谓分开之后，尤林佳抱着鲁特琴继续寻找倪欢的妈妈，很快便瞧见她的身影在一群中年贵妇的中间。不知现在这个女人依然是倪欢的妈妈，还是已换了丰纹，尤林佳谨慎地慢慢向她靠近。
　　正行之前，突然播放的音乐停止，人们开始向大厅的中央聚拢。包括倪欢妈妈在内的那一群妇人也跟着人们向大厅中央走去。倪欢慢慢跟在她们的后面也走向大厅的中央。
　　客厅中央摆着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郑儿在众人的注目中坐下在黑色软皮的琴凳上，轻舒双臂，指尖触及琴键，《水边的阿狄丽娜》那浪漫抒情的音符一个接一个流畅地飞扬而出，响彻整个大厅。为了突显自己的才艺，给莅临夜宴的大导演与制片人们留下印象，郑儿专门为自己安排了钢琴独奏的表演，希望借此机会，更充分地展示自己的风采，令每一个大导演与制片人在以后挑选浪漫爱情故事的女主角时，都会自然地联想到她郑儿。
　　郑儿的如意算盘打得是好，可是她越出风头越有人看不顺眼，比如生了老九老十的五太太。五太太提心吊胆的心态并不比倪欢的妈妈少。老九老十都还小，再过许多年才有与现在已经成年的哥哥姐姐们争权夺利的能力。可在那之前的这许多年，前面几个年长的孩子恐怕早已在这家中夺取了自己的“江山”，稳固了位置，到时候在这个家里自己生的那两个孩子还能有立足之地吗？
　　五太太的心是慌的，很慌，所以看到此刻大出风头，想把自己成就为这场夜宴的众星捧月的主角的郑儿，五太太出于本能地想要郑儿失败，或者起码不能风头独占。可是她并不知道要怎么办，她自己是没有什么文艺才华可以与郑儿一较高下的，急急把眼四下里去找寻，抱着鲁特琴孤零零站在人群外的倪欢进入了她的视线。五太太知道倪欢是老二的孩子，而老二娘俩是这个家里最没位置的人。心想，自己摆布不了别人，摆布老二家的倪欢还是没问题的。于是她信心十足地向倪欢走去。
　　“倪欢，快跟五妈来！”一走到倪欢面前，五太太就拿出了异乎寻常的亲热劲，仿佛与倪欢很熟络似的伸手一把扯住了倪欢就要往人群里去。
　　突然被一个陌生女人扯住，尤林佳本能地没有顺从，脚下使劲，身子后倾，半步也未挪动。
　　“怎么，你不认识我吗？我是你五妈！”五太太依旧亲热地笑着说。
　　“哦，五妈！”尤林佳死活都没能在倪欢的记忆中搜索到这个自称五妈的女人的清晰长相，只知道她生了老九老十。
　　“来来来，跟我来！”五妈拉着倪欢往人群中走去。
　　“干嘛去？”倪欢边被五妈扯着走边一头雾水地问。
　　“有你好处！”五妈不停步，只管拉着倪欢穿过围观郑儿的人群。
　　“五妈，你到底要带我干嘛去？”倪欢眼见自己就要被这女人拉出人群扯到郑儿弹琴的地方，急刹住脚问。
　　“待会儿你三姐表演完，你也去表演一下啦！”五妈。
　　“我不表演！”尤林佳使劲地摇着倪欢的头说。
　　“你不表演，你拿个吉它！”五妈。
　　“这不是吉它！再说它是坏的，弹不成！”倪欢。
　　“哪里坏了！明明琴弦一根没少，琴身上也好好的，没破没烂！你别骗五妈？”五妈。
　　倪欢本能地把琴抱得更紧了：“表面上看着没坏，实际上是坏的！你还是找别人吧，我真的弹不成！”说完，倪欢就想回身离开。
　　五太太又气又慌，心想，现在自己还是她们爸爸最宠的一个呢，就这样这最不受宠的都敢跟自己公然对着干，等以后她们这些大的个个在这家里掌了权夺了位，自己那俩小的和自己还不让人欺负扁喽。
　　想到这儿，五太太觉得自己现在是背水一战，绝不能让这些大的得逞，不知哪儿来的一股蛮力，五太太一把抓过倪欢怀抱的琴来。
　　尤林佳见琴被抢了，心里也慌急起来，它知道搞个不好，被封在琴箱里的鬼伊洛就会跑出来，那自己可真就麻烦了，所以也二话不说就只伸手去要把琴夺过来。
　　倪欢这一拉扯力道猛了，不止是琴，连五妈的整个人也被她拉了过来。
　　被拉得扑向倪欢怀里的五妈怕自己摔跌，拿出全身力气去扯抱住倪欢，一下撞在了倪欢身上，将本来就因为用力拉扯琴而重心不稳的倪欢撞得向后仰倒，手中的琴脱飞出去。因为旁边人多，二人终于没有摔倒，可是鲁特琴飞跃过人群咔嚓脆响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尤林佳眼见着琴从自己手中脱飞不见了踪影，虽然由于钢琴声，鲁特琴摔在地上的声音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但尤林佳知道一旦琴摔破，鬼伊洛就会从琴里跑出来逃之夭夭，它必须第一时间找到琴或者鬼伊洛。
　　没有多想，尤林佳从倪欢身体中脱出来飞升到空中，一眼便看见摔散架的琴与已从琴中脱身出来的鬼伊洛。尤林佳以最快的速度向鬼伊洛飞去，并伸手向它抓下，试图再次抓住鬼伊洛将它控制。
　　刚从琴中飘出来的鬼伊洛来不及多考虑，奋力将鬼体投入到靠自己最近的一个人的身体中去，借着这皮囊向人群中钻入。
　　在人群中绕了一会儿，鬼伊洛回身去看，见倪欢正在向自己走来。鬼伊洛心想，我现在已在宿主体内，它应该不能再把我怎么样了吧？不过她那双手着实厉害，我还是跟它保持距离为好。这样想着，鬼伊洛继续在人群中穿梭，以便同倪欢保持距离。但倪欢还是越走越近。
　　边走边不时回头去防着倪欢，鬼伊洛只顾着身后却忘了身前，没留意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群的边缘。一时间钢琴声停了下来，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掌声惊醒了顾后不顾前的鬼伊洛，它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群内圈的边缘。鬼伊洛索性挤出人群，站到了最靠近大厅中央钢琴的地方，心想，把自己暴露在大厅广众之下，这样即使倪欢等会儿来到自己身边，暴露在这么多人的眼前，众目睽睽之下，尤林佳也不敢太大动作来对付自己，再加上有宿主的壳保护着自己，尤林佳应该不能把自己如何。至于怎样脱身，只有见机行事了，现在鬼伊洛对此仍毫无头绪。
　　鬼伊洛假装跟着众人鼓掌，装作若无其事，同时拿眼睛的余光注意着倪欢可能来的方向。
　　掌声结束之后，鬼伊洛把手刚放下来，就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人抓住了，而那个人正是倪欢。
　　“你放开我！这里这么多人，你别胡来！”鬼伊洛对尤林佳说。
　　“那你跟我出来，我们去别处好好谈谈！”尤林佳拉着鬼伊洛就要往人群外走。
　　“你不是也要表演吗？现在你可以去啦！”鬼伊洛猛可里向前迈出几步并大声说，象对着众人预报节目的主持人似的提高放大了嗓门。
　　“你也要表演吗？”原本站在钢琴前接受众人掌声的郑儿走过来望住倪欢说，那眼神分明是希望倪欢能识相点，不要跟她在这儿抢风头。
　　倪欢当然不要表演，可是她还没来得回答，鬼伊洛就抢在她前头说：“她要表演！她说你弹的《水边的阿狄丽娜》很浪漫！她被感动了，所以忍不住也想为大家弹一曲李斯特改编的帕格尼尼的《钟》！”
　　“什么！”郑儿又惊又气，脸都胀红了，她心内明白，《钟》是一首非常炫技的曲子，自己是没有本事弹好《钟》的，如果倪欢竟然能够弹好这么难弹的曲子的话，那么今天自己精心为自己安排的所有设计就都白费了，她的风头将会被倪欢抢得一干二净，她真恨不得一巴掌掴在倪欢的脸上，让她搞清楚，今晚自己才是这场豪门夜宴的女主角，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她除了攥紧拳头深呼吸外唯有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