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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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的百姓原是安逸惯了的。
无论是妖兽抑或沙匪，总会有人在他们尚未开始横行时便及时铲除。即便自己不幸遇到，只消有一名同伴逃出，去洛家通报一声，不出三日，必有人前来救援。他们也不必做什么，只需站在一旁围观来人横扫十三匪帮，之后不但能被平安护送回家，还能得到行路的银钱。
当然，这份安逸早已成为了过去。而他们对那人的感激，也早已随着曾经的一桩惨案，在愤怒与责备间，连同她曾经做过的一切一同被遗忘了。
如今，纵然与妖兽狭路相逢，人们亦只会哀叹自身的不幸，再也不会、也不愿想起那个与洛埋名勾结、迫使盈辉堡住民颠沛流离的十恶不赦之人——毕竟洛昭言其名在西域，起止可使小儿夜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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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启魂圣宗回到中原时，人虽撤了，却没将所驭之物撤干净。之后邪教被捣毁，那些他们喂养的毒虫毒兽却被永远留在了大漠。虽则个头最大的那些早已被除去，但若遇到成群结队比平常虫兽更大更毒些的，倒也不是奇事。故而寻常商队亦会多派人手以应对危机，只不过对于走散的那些，便只得听天由命了。
那女子便是那其中一员。
成群的毒蝎一个接着一个从沙漠中钻出，大约半人高，逼近她的速度虽不快，却从四面八方而来，不给她任何逃跑的空隙。她是跟随商队从中原来的，临行前虽听人提起过大漠虫兽，但它们的个头确比她以为的大多了，以至于自小习得的一些防身之术都随着恐惧感的攀升而被忘了个一干二净。
临了前能想到很多，而心底最希望的，自然是能有侠客及时出现。
而她竟等到了。
那时，被毒蝎团团围住之处倏忽撕开了一条路，只见视线内出现了一柄高悬而起的赤色偃刀。
没一会儿，一名女子乘着落地的刀锋矫健地挡在了她身前。红衣如火，一招一式英姿飒爽却又优美异常，手起刀落间，原本看不尽的蝎群便尽数倒在地上，而后化为紫烟消散。
她从未见过如此美艳而帅气的女子，一时看得痴了，都未及注意从身后猛地扑来的最后一只毒蝎。
“当心！”
只感到手被猛地一拽，下一秒那女子便挡在了她面前，自己迎上了那来势汹汹的毒虫。
她睁大了眼。
——早听人说过这毒蝎有多毒，若是被蛰到，不出半个时辰……
然而，此刻的她只觉四肢沉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蝎子近在咫尺的毒刺离身前的人越来越近……
啪——
好在，那毒刺并未扎入女子的肌肤。
她看不出那是狼还是狗，只能见它于千钧一发之际窜到了眼前。毒蝎的尖刺扎进它伸出的那条腿，它低嚎了一声，随即将其猛甩在地，消灭干净。
……
她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女子，微微启唇。
“闲卿！”
然尚未开口，就见她火急火燎地奔到了当即跪下了一条腿的白色生物身旁，扔了手中的大刀，蹲下身，急急忙忙地将双手搭在那被蛰到的腿上，查看它的伤势。
被毒蝎蛰到的伤口并不骇人，骇人的是其中的毒素。而她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俯下身就要替它吸去毒液，它却一甩腿推开了她。
那女子愣愣地坐稳，一双丹凤美目渐渐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她看着悠然趴在地上的它，愣怔了许久，才恍然回神，匆忙从随后赶来的马儿背上取下药草，又撕开一条衣带为它做简单的处理。末了，轻握着它的腿，久久不松开。
她回身开始应付她，已是十分钟之后了。
“啊，姑娘，抱歉。”
对她作了一揖，女子的眼圈依然泛着一丝红色。她说着顺了顺身旁白色生物的绒毛，接着道，
“这是我的……嗯……侣伴。被毒蝎蛰了，我很是担心，故而刚才……”
“无妨。”
她笑着摇了摇头，
“多谢姑娘相救，不知姑娘芳名。”
女子又是一愣。片刻后，她再次低头瞥了眼身边的生物，似乎回想起了什么，浅笑道：
“姓名不过是身外浮云无需在意。既是相逢，姑娘遇难，我辈自当相救，不必言谢。”
自古英雄不留名。她也不强求，便从善如流地微微一点头：
“不知姑娘身边这个……是狗、亦或是……”
“啊，它是狼。”
说到那名“侣伴”，她的神色越发柔和了起来。女子侧过身，温柔地抚上身旁白狼的皮毛，拖长音调，徐徐道，
“是……我最重要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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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都是她与其他伙计护送商队，这还是第一次被旁人护送。
虽然那名女子始终未报上姓名，但或许是因面善的缘故，她的所言所行，她都深信不疑。她既提出替她守夜，她便愿意将身家性命托付给她，犒劳一下行商期间日夜兼程的疲惫的身子。
……
看着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陷入沉睡的女子，洛昭言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回过身，悄声踱到靠在树下的白狼身旁，抱着它轻轻躺下，将头埋进它的绒毛。篝火赫赫，让他们的谈话仅仅回转在一人一狼的低语之间。
“幸亏你想得周到，出门时准备了应付毒物的药草。”
红衣女子闷在白狼的皮毛间，微微抬起头凝视着它，
“那蝎子的毒……真的没事么？”
“呵……我修行千年，怎可能连这点小事都应付不了？”
闲卿施施然一哼，随即沉下声线，长叹一口气，将一只爪子贴上她的后背，
“你无事便好。”
“……”
他总是这样，将她看得那样重，却不想若他伤了，她也会担心难过。
但她确总是说不过他。
洛昭言开了开口，责备的话方到嘴边，便硬生生地变为了无奈的叹息。她侧身吻上白狼的侧额，小声地嗫嚅道：
“我又让你担心了。”
闲卿没有说话，径自蹭了蹭她的脸颊。而后翻了个身，咬着薄被拖到她身上，便重新靠上她，将她笼进他温软的皮毛之间。
为了护送那名姑娘，他们没有入住旅店。
大漠的天空纤尘不染，月明星灿，只是晚风寒凉，透着阵阵冷气。透骨的严寒久违地侵入了感官，洛昭言依偎在白狼身旁，微微蜷起了身子。
“昭言！”
急切的低呼在耳边响起，白狼猛地一抬头看向身后的马儿，直到它意会地垂下脖子，一个酒壶自那里垂落而下，才重新恢复惯常温和的声线，慢慢道，
“来，喝点酒暖暖身子。”
而后，将一只爪子搭上她的手背，为她输送修为。
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今日本可以不必受这些修为，如今这般，只是因为白日的动武太过消耗生命力而已。而他如今还有伤在身。
洛昭言看着眼前依旧从容泰然并无半点怨言的白狼，突然很不是滋味，她低了低头，闷闷道唤了声他的名字：
“闲卿。”
“嗯？”
“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
他并未作答，只收回了递送修为的脚爪，将它向旁一移，压上她的手臂，将狼身往她身上挪了些。
下一秒，淡烟升腾。柔软的脚爪变成了骨节分明的五指，软软地扶上她的胳膊，细软的发丝倾泻而下，挡住了月光与沙漠反射出的白光。熟悉的唇瓣贴上她的唇，霎时使她沉溺溃败，硬是扫去了心中种种杂念。
——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是她余生的依靠。
有些问题，闲卿常常不乐于回答，只如此用行动告知她，简单而直接。
嘴角的余温尚未散去，洛昭言凝视着还未变回原形的人，终是摒弃了那些没有意义的念头。
大漠村落已全然与印象中不同了。原本人口集中的都市变为了数个零散的小村庄，印象中的水源丰沛之地亦皆只剩下了据说时而有水时而无水的小河。
“这里，当真是变了很多。”
顾及自己的名声，一路上，她都与所救的那名姑娘保持着礼貌的安全距离。她虽未主动与对方搭话，她却看起来十分信任她，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
“听说，如今还常有战乱吗？”
曾经拼尽全力护佑之地如今是这般光景，这让洛昭言有些失落。
“人类的历史就是如此。”
千年狼妖听闻浅浅一笑，倒没在意她的伤感，
“这千年间，天下的分分合合我早已看了无数，虽则看似各有不同，却总也逃脱不过其兴衰之规律。因此——”
他说罢看向她，语气平淡却掺着几不可察的劝诱：
“如我们这般的，实在不必执着于一时所谓的‘一方安宁’，总有战乱和颠沛流离，而眨眼便又过去了。”
“不过，若昭言路见不平看不过眼要仗义相助，我定是舍命追随、护你平安。”
紫色的眸底光彩熠熠，他长久地凝望着她，修长的五指轻握着她的手将它贴上他的心口，
“只愿——余生相依，永不分离。”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