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钟离连溪x云轻尘 ...
-
一夜安眠,到底是小孩子,第二日已经全然无事了,一如既往一派天真活泼的模样。
云轻尘刚刚小心翼翼放开怀中的连溪,慢慢坐到床边,就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他回头看去,便看到一双软糯湿润的眸子。
钟离连溪睁着双眸,像是醒来有些时候了。
只是,云轻尘还未开口问,对方糯的像团子似的一双小手就捉上他的衣袖,摇晃几下,声音像是黏腻的牛乳:“哥哥,带我去玩嘛。”
皇帝这次带连溪来,自然不可能让他在行宫一直住着,应是打算让他参与其中的,不过也估计只是在一旁观看、感受气氛罢了,但连溪却想要亲身体会一下。
若是往日,在苏贵妃身边,顶多是撒撒娇,但从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耍什么性子,更是以懂事之名闻名后宫,却不知为何,在云轻尘面前,这样的话也脱口而出了。
他莫名觉得,哥哥会纵着自己。
果然,云轻尘一下子红了耳根,却忽然笑了,点点头,俯身将连溪抱起来。
见他笑了,钟离连溪瞪圆了双眼,之后,他的一对盛满甜酒的酒窝也若隐若现起来,软绵绵靠在云轻尘怀中:“哥哥笑起来可真好看。”
他抬起头,用脸颊蹭了蹭云轻尘的,眯起一双眼,月牙一样。
这下却是轮到云轻尘发愣了。
从未有人这般亲近于他,就连白姨娘也不会。
他顿时脸颊、耳根红了个透。
一旁的宫女垂下头去遮掩自己扬起的唇角。
刚刚用完早膳,皇帝便亲自前来。
云轻尘代表连溪请求皇帝允诺连溪一同与他狩猎,他定会不惜自身保护连溪。
本以为会好一番磋磨甚至为难,谁知话音刚落,皇帝便点头应允,甚至伸出手来拍了拍云轻尘的肩膀:“朕信你,也知道你定能保护好溪儿。”
连溪兴高采烈扑到父皇怀中撒娇,云轻尘却听出了皇帝话外之意。
他是在利用云轻尘像宣平侯施压。
云轻尘却在心中无奈摇摇头,想着,不用施压,他父亲可是对皇帝忠心耿耿,惜命得很,起码为了那群莺莺燕燕。
只是,他隔着衣物去抚怀中的手帕,手帕像是还带着连溪眼泪的温度。
心中的不甘与悲哀渐渐归于平静。
他跪下行礼,郑重地额头触地,随后抬头直视君眸:“定不辜负陛下所托。”
皇帝似是愣了一瞬,随后亲手将他扶起来,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却一言未发。
云轻尘却觉得,似乎有什么,已经悄然改变了。
得到允许后,连溪换好小骑装,又被云轻尘抱到那匹小马驹之上。
连溪被他带着远离危险的区域,骑着马围着猎场绕圈,偶尔遇到几只软绵绵的小兔子,连溪就跳下马去追兔子。
常年囿于宫中、从不会失仪为苏贵妃惹麻烦的连溪,还是第一次这般自由自在地奔跑。
他闻到青草的气息,甚至格外出格地在草地上滚了一圈。
云轻尘陪着他笑闹,对于他来说,这又何尝不是第一次呢?
懂事后,他几乎把所有思绪都放在白姨娘身上跟随牵扯,却是到白姨娘死去都不敢称她为“母亲”,因他只能认侯夫人这唯一的嫡母,甚至每日还要晨昏定省行两次拜礼问候。
公允来讲,侯夫人这位夫人做得非常合格,不会因为丈夫的一种外室争风吃醋、对待每一位庶子庶女都还算公平,只是对云轻尘冷淡一些,但也并不会屈尊欺负一个幼子。
长冬,白姨娘病得快要死了,是侯夫人派人送来了一床毯子。
仅是如此,云轻尘便已非常感激。
而白姨娘终究没有熬过那个冬天,那床毯子也成为了她唯一的陪葬品。
且,云轻尘仍旧为白姨娘一生也没有听他叫过一声“母亲”而感到遗憾。
此时,连溪本来正在揉兔子软软的耳朵,却感受到了云轻尘周身气氛的阴郁。
纵然被娇宠长大,但有着总是未雨绸缪的沁常在若有若无的教育,加之就算苏贵妃极力保护他,他也看惯了宫中的阴暗面,也称得上一句早熟,并且因为皇帝的喜怒无常,他尤其是对旁人情绪变化十分敏感,这也算是他在并非爱子的皇帝面前一直得宠的理由。
他走过去,拉了拉云轻尘的衣袖,跳到云轻尘怀里。
“我们走吧!”他笑着。
连溪酒窝里盈着甜酒,只是嗅着,云轻尘就几乎醉了。
他将连溪抱起来。
这下,他的眼中除了他的小殿下,别无其他。
途中路过一条小溪,连溪像是突发奇想。
“哥哥,你会水吗?”
他知道有关御花园湖中许多溺死的故事,便一直想要学会凫水,但没有合适的机会、更没有合适的原因。
“会的……”但是……
云轻尘忍不住思绪回到从前。
幼时府中,他曾被长兄以玩笑为名义按到水中,险些溺死,从此便怕水至极,近些年已然算好了一点,虽然仍旧不能靠近,但起码不会因为远望到便心悸了,从前见到一片一片的水,他便会忍不住腿软,甚至可能昏倒。
只是,他还没有向连溪解释,连溪就被其他东西吸引了,也没有再去问。
他们行至一半,忽然一衣着华贵的女子拦住他们前行。
连溪有点疑惑,虽然春朝国风开放,比前朝放松了很多对女子的限制,这样的围猎活动女子也可以参加,但也会被划入特定的区域,以免女子们被冒犯,按理说,他们能够行进的地方是不可能出现任何女眷的。
他刚要开口询问,就先听到了云轻尘的声音。
“韩姨娘?”
连溪先是一愣,随即才想明白。
“这位夫人是宣平侯府中的女眷?”
云轻尘应了一声,便垂头附到连溪耳边。
经云轻尘介绍,他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宣平侯府中的侧室,听说是一位小武官之女,对于骑射围猎云云很是感兴趣,加之近日甚是得宠,才被宣平侯带来。
韩姨娘向云轻尘和云轻尘都一一见了礼。
“参见八殿下、小公子。”
他是皇子,韩姨娘不过是一位侧室,这是应该,但对方毕竟是长辈,连溪还是跳下马,点了点头,并且亲自上前将她虚扶起来。
而对于云轻尘……
侧室在府中的确也只是比下人的地位略高上一点,更是不如府中公子贵女,但她是得宠的,而云轻尘是失宠的,倒也不必这样按照规矩。
于是可以看出,韩姨娘是个懂规矩的、也是个聪明的。
或许,她知道连溪对云轻尘的依赖与重视。
而云轻尘在府中的遭遇许多人都知晓,连溪这几日一直在云轻尘身边,听到一些也是正常的,而为了讨好皇帝重视的皇子,她此举称得上聪明有心了。
“妾与众夫人并不熟悉,也有些年头没有训练骑射了,便只得溜一溜弯,谁知晓却遇到了猛兽。”
连溪这才发现,她的确有些仪容不整,耳环也在奔跑中掉了一个,头发更是已然凌乱,华贵的装饰早就不知所踪。
“终于脱险,却不小心到了这边,怎么也寻不到路。”
她脸上还带着泪痕,显然是受了惊。
连溪听了她的话,才说道:“夫人受惊了,恰好孤正要回营,夫人不善骑射,便请夫人走在马后。”旋即,示意云轻尘抱他上马。
面对外人,一向软糯的连溪却像是一个分外合格的皇子,只是他明明表情很严肃,脸蛋却还是软乎乎的,总有一种让人心软的反差。
云轻尘忍笑,缓慢前行。
已经到了炎热的正午,皇帝允除了苏贵妃、柔贵妃以外的女眷们在行宫用膳,便带领群臣在博隐湖——古代贤人李博曾归隐之地设宴。
虽然皇帝说今年不打算带上柔贵妃,却不知为何,临了出发改了注意,不仅带上了柔贵妃,还带上了柔贵妃养子七皇子。
柔贵妃入宫很早,但却福薄,生下一女后便永久失去了生育能力,且那一女在还未满月时就夭折死去,幸而她得到皇上宠爱,一位偶然承宠怀孕的宫女之子被抱到她宫中。
但柔贵妃心狠,养了七皇子却去其母,一尺白绫暗中赐死了宫女李氏。
而七皇子那时已然记事了,却丝毫不憎恨这位杀害生母的仇人,反倒和柔贵妃母子情深,极为敬重柔贵妃。
至于其中缘由为何,已成为宫中秘辛,知晓之人恐怕也已经尽数被柔贵妃除去。
这位七皇子……连溪倒是和他很是熟悉。
只是,并非一般的熟悉,只是因为,七皇子一向单方面和他不对付,更是因为他独得皇帝宠爱,他的母妃又与七皇子母妃是暗中的竞争对手,嫉妒甚至憎恨他。
从前连溪只知道绕着七皇子走便是,却从不知,七皇子其实已经起了杀心……
只是此时的连溪还想不到这些。
他好巧不巧,迎面与七皇子撞上,只好微微行了一个礼,唤道:“皇兄。”
七皇子冷眼看他,久久才终于微颔首,像是避着什么脏东西一样绕他过去。
从前只是隐忍的连溪,面对云轻尘时却气成了一只包子,抱着云轻尘的腰撒娇。
宴席开始,几位美人上前献艺,宣平侯也献出一位绝色美人,正是那位韩姨娘的堂妹。
那位堂妹今年堪堪十五,却生得娇艳美丽,哪怕在美人如云的后宫,也让人见之难忘。
随着乐曲奏起,湖边,迎着带来几分凉意的微风,美人翩翩起舞,连衣裙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地荡起,金色湖光作衬,美人却带着面纱,欲语还休一般,似是一幅未完成的画卷,勾人猜测面纱下的美好。
见皇帝看起来有了几分兴趣,宣平侯这才舒下一口气,夹了一筷子鹿筋驼掌鸽子煲,只是还未来得及享受美味,就见粼粼的几道光芒。
美人朝着皇帝冲来,从发簪中抽出一把短剑,短剑剑刃闪烁着光芒,似是削铁如泥。
一切都来不及反应,美人动作极快,带着强烈的决绝。
只是,有人比她更快。
短剑成功没入胸膛,没入的却是皇帝身边柔贵妃的胸膛。
此时,侍卫才赶来救驾,美人却见任务失败,已然抽出短剑,断然自刎而死。
两种血溅到皇帝脸上。
因为身份较低,云轻尘和连溪一起坐在宴席几乎最后,而等嗅到血腥味的时候,云轻尘已然将连溪拉起来,躲到一边。
只是,苏贵妃就在皇帝身边,因为连溪,云轻尘格外担心苏贵妃,他非常非常不想连溪像自己一样,经受丧母之痛,所以她害怕苏贵妃出现任何意外。
于是,在过度紧张之下,他抓住连溪的手松开一瞬。
正是因为这一瞬,连溪感受到了巨大的、如同爆发般的力量。
他被推到湖中,落水前一秒,他看到了七皇子脸上的笑容。
他是丝毫不会水的,同样,他也看出来,云轻尘虽然会水,但是或许因为什么难言之隐不能下水。
恐怕,他这一遭只有死路一条。
但,感受到窒息后,他首先涌上来的是惧怕与疑惑,只是,惧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苏贵妃等人以及云轻尘在他死后因为他难过。
而疑惑的是,他分明听到宫人在喊“柔贵妃遇刺”,七皇子不可能没听到,他与柔贵妃母子情深,却又为什么看起来根本不担心柔贵妃。
难道,他已经这么恨自己了吗?
只是,这些恐怕对他来说终究要变成未解之谜了。
他连挣扎都没有,只是闭着眼睛,感受到呼吸一点一点被剥夺。
昏与醒之间,他感受到自己被抱入温暖熟悉的怀抱,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在他掉落的瞬间,云轻尘便纵身跃入水中,他甚至没有考虑宫人们都忙于遇刺之事、一片混乱,根本无人会注意这里,于是只有他可以救连溪,他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待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在水中将昏迷的连溪拥入怀中了。
对于水的恐惧早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深刻的、对于失去连溪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