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门：前传》灰色曲率

5、请求

　　华西医科大学内，白朗同其他从各地赶来的医科研究者聚在一块儿，研究一例新病例。该病例患者已不幸死亡，死因是输血事故。他的血型为O型，但当班医生依据现有医科知识让护士为他输了O型血液，却导致他在二十分钟内迅速死亡。
　　输的血没有任何问题，于是成了悬案。家属选择将遗体捐出，也期望医科进步能揭开患者死亡的谜团。
　　医师们齐齐向死者鞠躬，之后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揭开白布。白布一揭，白朗惊异地单挑了一侧眉：死者高鼻深目，不太像本地人。
　　“是印度裔吗？”有人小声询问。
　　“印度人，印度孟买人，”老教授说，“印度孟买不止一次出现过O型血患者输O型血死亡的病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确切的、医学上的结论……”

　　午休时分，医师们齐聚在食堂的一个角落。因本次学术聚会中途出现了一个周末，便有华西医师提议一道往青城山踏青。此提议一出，就遭到反对。
　　“现在又不是春天，寒冬腊月的，踏个啥子青哦，别把鼻涕踏出来喽。”
　　白朗没听太懂，茫然地抬头，对面的人就用北方话又和白朗复述了一遍。白朗这才后知后觉地笑出声。
　　“我看你是华城立波大学来的，怎么会听不懂咱们四川话呢？西南官话是一家嘛。”
　　白朗说，我不是华城人。那人很热心，不仅帮白朗将周围人的话翻译了一遍，还补了点他知道的青城山轶事。
　　“我是四川蓬安的，我们那边有个说法，说青城山上有个道士，心善的人去求呢，就能看到道士，心不善的呢，就只能看到一条大蛇……”
　　白朗莞尔一笑。那人便说，神鬼之事不可信，你听了，开心一下就行了。

　　纵然本次到会的医师们个个都热衷强身健体，但校方绝不允许他们一道去青城山——天寒路滑，发生了个好歹，哪是校方承担得起的？全员折腾起来，学术会议还没碍到周末，就草草收场。
　　直到收场，O型血事故也没个定论。老教授上台，约定春天再会华西。白朗一个没绷住，只能用咳嗽掩饰——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冬天不能踏青，那就春天来。

　　飞机落在巫家坝，白朗透过舷窗，正看到一架画着鲨鱼头的军机缓缓降落。再盯着看，旁边的人伸手直接把窗户拉上了。白朗同那人大眼瞪小眼，末了，被人查了证件。

　　白朗只休息了一晚上，第二日照例要去立波大学给学生们上课。她索性把华西医科大见到的例子搬到了课堂上。
　　“……这起输血事故其实不是孤案，南洋一带经常发生O型血患者输入O型血液引起免疫反应的案例，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再进行详查，并对这样的患者进行登记，要求他们预先储备血液，以防万一。”
　　周一的早晨，学生们大多未从周末的狂欢中醒来，个个昏昏欲睡。见此情形，白朗想着，干脆点个人起来回答问题好了。
　　“接下来我有个提问，在民国境内，哪一地域的国民比较容易出现我说到的情况？”

　　底下的眼睛一下子全睁开了。白朗环视四周，在看到最后一排中间时不由得定住了：一个中学女生模样的，梳着两条麻花辫，上身是靛蓝改良对襟，就孤零零坐在一个角落。

　　谁把女朋友带来了？白朗刚想质问，又看到女孩儿桌上分明摊了本本子，手上还拿了枝笔。
　　话又咽了下去。这姑娘坐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庙，也没有男学生揶揄地回头看。想来和尚班里没谁和她有罗曼蒂克关系。再加上她已摆出认真学习的态度，白朗不想为难她。

　　虽说已到了民国，女子教育前景仍不算十分乐观。大多数女子学校都教些花架势,重点还在烹饪、缝补和礼仪上。而那些有幸接受先进教育的，不少可以用叛变了女子群体来形容，凡是要做女校教育的地方，都可以看她们争先恐后地跳出来，说社会化的女子教育无用，又说“家庭教师就教得足够好”，堪称民国版“何不食肉糜“。
　　因她们女子的身份，她们往往还成了旗帜，于是平民女性接受教育愈发困难。白朗接触到的有知识的平民女子，不是有幸遇到了热衷平民教育的乡村教师，便是在工厂里接触了秘密工会从而在工人班里学了文化。这还数平民女性中上进的一流。而平民女性绝大多数早早便丧失了选择权，她们的懒惰，白朗倾向于非她们所愿，更不愿落进下石。

　　难得见到女学生，白朗目光一滞，又神色如常，把这堂课继续讲了下去。

　　课散后，白朗给几个学生答疑的片刻，女学生就走了。白朗只好叫来学委，让他明天到办公室拿教案。
　　“白老师，咱们班每个人都拿到教案了，你是不是记错了？“
　　“我让你把教案给旁听的那位，”白朗手指随意弹了弹，却是有意强调，“女孩子。”
　　“女孩子？”
　　“可能她来得晚，你们都没看见。而且她今天走得太快了，不然我也不会麻烦你。”
　　学委忙说：“不麻烦，白老师，这怎么算麻烦呢？”说着，他主动帮白朗拿了东西，两人一同往医科教师办公室走。路过经营科，白朗被叫住了：“白老师！”
　　白朗示意学委先走。叫白朗的是经营科学长，经营科学长说：“白老师，咱们见过的……”

　　经营科学长向白朗询问周宛的消息，白朗这才知道，周宛已经和经营科的人断联四天了。
　　“周三有一次轰.炸。”
　　“轰.炸？”白朗反问。

　　“她没事，周三那天她没来上课，我怀疑和轰炸有关系，去她家里和医院都找过，她在家里。”
　　经营科学长深谙说话的艺术，每次都断在要紧的地方。白朗平复了心绪，配合地问：“她怎么样？”
　　“不让我进去，”经营科学长面露难色，“说起来我是男老师，非要进去确实不妥，所以我周四又喊了你们女性同盟会的会长。”
　　哦，那个资深。白朗静静听着。
　　“不让进，怎么都不让进。我听你们会长说，你和周宛关系还行，所以我想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