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门：前传》灰色曲率

2、帕丽童

　　东普阿赞看着白朗。“不全是，”他说，“只有小女孩儿的灵才会成为帕丽童。”
　　白朗长叹一声，她说：“小女孩儿的灵，想来死时必然十分不幸。可我有个疑问，说出来可能会冒犯您。”
　　“请讲。”
　　“为什么不直接超度她们？”

　　“这个问题算不上冒犯，只有心善之人才会有这样的疑惑，而帕丽童想要寻求的就是心善之人。”
　　阿赞解释，他的家乡相信，凡是来到世间的人都要待够足够的年岁，而因意外横死的灵魂没有资格转世，也没了□□，只能在人间孤零零的飘荡。
　　“她们如果能和人结缘，就能重新享受人间的温暖。当然，这也是有代价的，她们必须帮主人完成心愿。完成的心愿越多，她们就能越早重返极乐。”
　　周宛听了很心动，她忽然觉得她不是在求愿，而是在做一件好事。
　　“……就像你们二位看到的，灵体有许多种，每种有不同的功效。帕丽童是孩子灵，功力要弱些，但也因为是孩子，比起大灵来说更天真，供奉的东西也少很多。”
　　顺着阿赞的眼神看去，周宛看到供品中有孩子玩的拨浪鼓和甜食，相较起旁边的肉食和进口香水，的确花费小了许多。
　　但白朗抱着手臂：“你怎么保证，南边的帕丽童到了这里还守南边的规矩？”
　　“神佛在上，”阿赞双手合十，眼神虔诚，“人间自有方圆。”

　　兴许是因为这句话。周宛没多纠结，当即决定请一个帕丽童回家。白朗照例一句，“我不管你”，就出了佛堂。阿赞给了周宛一个鎏金的方形吊坠，里头有个蜡制小人代表了帕丽童的形象。
　　阿赞仔细交待了供养方法，并再三提醒，不供养时一定要转给别人或者送到南边的寺庙去。
　　“不然她的灵魂就永远锁在小牌子里，不能往生。”
　　这话让周宛心头一痛，她接过吊坠，端详着小人。阿赞还说，帕丽童成愿能力比男大灵要弱，一定要仔细耐心。
　　“像照顾真正的孩子一样。”
　　周宛把吊坠贴心地放进钱包最里层。“我一定会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她是认真的。

　　出了筒子楼，太阳重新照得身上暖洋洋的。周宛三步并作两步向白朗跑去。“里头太冷了，”周宛看着白朗的装束，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你刚才一定很冷。”
　　“我不冷。”
　　白朗伸出胳膊让周宛摸，周宛摸了一下，觉得发烫。白朗热衷于户外运动，立波大学周边的山，她都登过顶。周宛就不同了，她不爱出门。
　　“真羡慕你，我身上总是发冷。”
　　“下次和我一起去登山啊。”白朗邀请道。
　　周宛摇摇头，她对户外运动提不起兴趣，又累，又容易晒黑。白朗笑了：“你该学报纸上的美国淑女，去健身房让那些机器带着你动。”
　　白朗说的是报纸上新刊登的新闻。周宛没看到，白朗就说给她听。她听了倒有几分感兴趣。
　　“这样不会累，不会晒黑，还能锻炼身体。真好。”

　　两人就此分别，周宛目送白朗骑自行车离开后，搭电车去离家最近的龙鸣寺附近添置香火。东普阿赞的叮嘱里就有一条，除非提前告知神明，否则不能带帕丽童去神明所在的地方。而龙鸣寺外恰好有出售香火的小铺子。
　　电车从龙鸣寺东侧的街道上驶过，忽然有人惊叫：“电车怎么侧过来了？”
　　车头玻璃外，偌大的银行招牌都斜了过来——电车居然歪了，就像是不愿靠近龙鸣寺一般尽可能偏离轨道。周宛一惊，紧紧攥住钱包，将它贴在胸口。

　　在司机的努力下，电车停了下来，众人纷纷下车。电车的右侧轮胎下竟卡进了一只猫，此刻猫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嗷嗷悲鸣。周宛看了一眼，吓得直叫。
　　“卡进猫了，怎么会听不到叫声呢？”
　　也有人关心猫的死活，他们想办法把猫从轮胎底下捞了出来。好在猫只是被卡断了尾巴，虽然惨烈，但不至于丢掉一条性命。马上有人送猫去急救了。
　　“猫有九条命，才能捡回一条命啊。”
　　周宛心惊，她捏着钱包赶紧逃开了。买到香火后，她选择绕过龙鸣寺徒步回家，这一走，反而折腾到了天昏昏欲黑的时候。

　　电车倾斜，恰恰说明帕丽童有灵力。周宛又喜又怕。依照阿赞的说法，她设置好了供台，放上帕丽童，再点燃两根烟。
　　烟一点，檀香流转，周宛镇定了心神。她将阿赞教导的咒语念了两遍，再把烟插上炉台。帕丽童这样就算供好了。
　　想到白天的遭遇，她没敢立即许愿。

　　这天晚上，周宛没能睡好，她总能听到有人搓揉纸张的声音。一连三晚皆是如此。讲课时，她险些讲错。下课两小时后，她便得知：有学生投诉她讲课质量不高。
　　鉴于周宛首次出错，经营科学长只是批评教育。但周宛还是很丧气，她真希望那个投诉她的学生也出点儿小问题。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必揪着她犯的小错不放？
　　她还在苦恼，就看到白朗从隔壁教室走了出来。
　　“白朗，”周宛眼前一亮，“白朗！”
　　白朗手上拿着讲义，她停下来。身边有学生向她问好，她轻轻点了点头，这才抬起眼看周宛。

　　“帕丽童有效吗？”
　　“你怎么一开口就提……”周宛正苦恼，她将连日来的诸多不适向白朗倾吐而出。白朗听了：“你是不是焦虑过度，产生了什么幻觉？”
　　“也许吧。”周宛打不起精神。
　　“要不把帕丽童送回去？”白朗提议。她还说：“我看你运气没变好，人变得更疲惫了。你是不是有点怕？”
　　怕？周宛猛然想起那只卡在车轮底下的猫，又晃晃脑袋。
　　“我还没有许愿，阿赞说，许了愿才有用。”
　　“哦，”白朗说，“我以为你心里想什么，转头就能实现呢。”
　　其实阿赞也是这么说的，只要周宛和帕丽童熟络了，她想什么就能实现什么。周宛打了个哈欠，她困极了，有些没精神和白朗继续说话。就在这时，一群学生跑过来，脚步劈里啪啦的，那个动静简直要把楼道踩塌。
　　“白老师，快去救人啊！”
　　学生们带着白朗下到一层，周宛也跟着。才到一层，周宛就看到经营科学长跪在地上，神色惊慌，而地上还背朝下趴着一个人，脚搭在台阶上，头朝下。
　　隐隐能看到，那个人的头下有一小摊血迹。

　　周宛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没有看到那个人的面孔。
　　……却好像能猜到那个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