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门：前传》灰色曲率

1、发财梦

　　这日为立波大学经营科讲师们的聚会，围绕着最新可投资的项目，他们侃侃而谈。

　　“投资要看时局，要能投资，没有比军工更好的生意。”
　　另一人却不大认同：“军工要有渠道，你以为谁都能挤进大总统的门户么？要我说，愈是这种时候，愈要放纵。”
　　“哦？你有何高见？”
　　“雪茄，和整整一个运输机的深水炸.弹，”那人笑笑，“我以极低的价格从盟国购得，转手便得了这个数。”他向众人伸出五根手指，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你这是运气，前段时间日本偷袭珍珠港，你的海上运输线还保得住么？”

　　“你说了是运气，我就求运气。”
　　此人笑容深不可测，他道：“我有转运的上佳方法。”话头到此打住，他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橙红的火星一闪，转瞬湮灭。
　　“神佛之事不可信！”
　　众人不以为意，又讨论起最近的生意。那人也不恼怒，只是不再说话，端着杯茶静静听了下去。

　　聚会散后，经营科新来的女讲师周宛请求同来的女伴等她片刻。“我近日财运实在不佳，死马当活马医，我想打听打听转运的方法。”她如此说道。
　　“我不是经营科的人，你独自去就好。”女伴如此回答。
　　周宛闻言，返身去找那位声称有转运方法的同仁。而那位女伴——立波大学医学科讲师白朗，望了会儿窗外四季常青的树枝，若有所思。

　　稍晚些时候，周宛和白朗一同到了本地有名的家常小馆。喝了浓浓一碗普洱熟茶，解了口渴，周宛才絮絮说出她打听到的方法。
　　“他让我请个大灵。”
　　“大灵？”
　　“这是南边传来的法子，也只有南边的师傅才请得来。”
　　周宛说，大灵，便是把横死人的灵魂请到牌子里，日夜供奉，再以他的灵力做事，男主财，女主桃花。
　　白朗手拿汤匙，慢吞吞搅一碗芝麻糊。周宛见她面色如常，又放心说下去：“但他也说，男大灵太过凶猛，我恐怕招架不了，请个帕丽童就足够。”
　　“帕丽童又是什么？”
　　周宛告诉她，帕丽童就是早夭的小孩子。

　　“依照南边的说法，人在阳世要待到足够的年限才能投胎转世，那些早夭的孩子没办法立即投胎，只能在人间游荡。做成帕丽童，一来可以让他们积功德，下一世过得好一些，二来，可以让他们有个地方落脚，不孤单。”

　　白朗哑然失笑。

　　周宛讷讷地：“我晓得这种说法在你们医科看来荒诞不经，但我，但我实在没有什么办法了。”周宛低下头苦闷，脖子上就像压了千斤坠。
　　“你缺钱么？缺，我可以借给你。”
　　“我不缺钱，我差点儿运气。”

　　周宛近来确实差点儿运气：和本地烟草公司谈好的生意临门让人抢了；升职因未婚而被卡住，副教授一职让一个拖家带口的新人得了；她决心恋爱，眉来眼去就要得了的本地青年居然被一个富家小姐勾住了魂。
　　思来想去，一桩桩居然都关系到钱，就像谁存心不让她发财似的。

　　白朗说：“世上有鬼，自然就有神。”
　　“我已求过神了，不说本地的，上周我请假外出，就是去青城山求愿。”
　　周宛焦心，她已痛失三个好运，绝不愿再痛失下一个。“我听人说，越凶的灵，法力越大，我自个儿不敢轻易招惹。但养帕丽童算是做好事，我求的也不多，只要她完成了，我立马请人来超度她。”

　　“我点了道菜，叫青龙过海，怎么还不上来？”
　　白朗招手，同路过的服务生示意，她显然不想再和周宛再谈论这个话题。周宛眼神一暗，她初来乍到，在立波大学没什么朋友。幸好立波大学有女性□□组织的女性同盟会，借女性同盟会周四下午固定的谈话会这个东风，她得以认识已在立波大学供职两年的医科讲师白朗。
　　白朗与她一般，在本地没有亲友，周宛对她较其余人亲近许多。她实在不愿因这个话题同白朗生分。
　　“我不信这个，我只想心里得个安慰。”她小声说。
　　白朗笑笑，她说：“我不管你。”

　　周宛求来了南边师傅的地址，她定于周五下午两点前去拜访。到了周五，她预备动身，才下楼，白朗居然骑着自行车来了。
　　“白朗，不巧了，我正好要出去。”
　　周宛莫名有几分心虚，她不敢把她要做的事告诉白朗。
　　“我陪你。”白朗说。
　　“是私事，你去，我担心……”
　　周宛欲言又止，不知为何，看着白朗的眼睛，她有几分编不下去。白朗嘴角带了笑意，她说：“我猜得出来，我陪你。”

　　世界上不会有比白朗更好的人了，周宛如此想。她将要去做的事，多少有点邪门，她暗自发怵。有个人陪，她胆子也大了些。

　　南边师傅住处很偏僻，周宛问了几次路，却觉得越走越不对。最后靠着白朗看门牌，一家家看，才找到。那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从小贩挤占的繁华街道一拐，才几步路，筒子楼就寂静得听不到一点儿人语。

　　周宛早从同僚那儿得知，南边师傅叫东普，依着他故乡的语言，周宛该叫他一声阿赞，也就是“师傅”的意思。周宛估摸他年龄大约在五六十，但东普阿赞本人比她想象得要年轻很多。
　　一袭橙黄袍子，脸上没有一丝褶皱。他走近了，周宛再度惊叹于他的皮肤，肉眼可见的光滑细腻，宛若初生的婴儿。
　　阿赞双手合十，向她们行礼，周宛受宠若惊。另一重惊喜是，他会说汉话，这免去了交流的障碍。周宛一说清来意，他就提出要带周宛和白朗两个人一起去他的佛堂看看。
　　周宛忍不住在白朗耳边小声说：“这位师傅好亲切啊！”
　　白朗没有吭声。

　　佛堂就设在筒子楼二楼最尽头，周宛一走进去，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筒子楼外头气温不高，周宛特意加了件披衫，但踏入佛堂的那一刻，她还是感觉到一股不明的寒气，直直穿透她的外衫，沁入皮肤，深入骨髓。
　　说是佛堂，供奉的却不是周宛平日见过的佛，面部狰狞，背后四只手持法器，胸前两只手呈佛印相。
　　再往下看，佛龛还供奉了一排牌子，都镶嵌着人像。有的是黑白照片，也有蜡制的。周宛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浑身不适。她再度庆幸有白朗陪她。她偷偷看白朗，面色如常。医科见惯生死，这种小场面恐怕根本没法在白朗心里激起什么波澜。

　　“这就是帕丽童？”白朗忽然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