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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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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难时别亦难。然,天下终无不散之筵席。
小高按剑,傲立陡峭山岩上。回首四顾,相视无言,只有一双双黑亮的眼溢满浓重的离别伤感。
“芙蓉妹子,乔三新亡,郭贤弟重伤未愈,义军元气大伤。契丹人与大宋朝廷,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穆铁枭点燃旱烟袋,吸了几口,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
“那又如何?义军历经风雨,只要一息尚存,抗辽大业,便永不落空。
郭夫人—崔芙蓉,理一理被寒风吹得凌乱的鬓发,平静地眺望远山皑皑白雪。三十岁,正是女人风姿婉约、光彩照人之时。而崔芙蓉却鱼纹迭起、华发早生。只有秋水般温柔的眼眸,依旧明净如昔。
“嫂子,这些年,苦了您了!”
小高眼眶泛红,启齿难言。
“苦?生活困窘,衣食无着算不得苦,苦的是心。朝廷主战派当政,义军是驱除胡虏、保家卫国的民族英雄。主和派掌权,义军反成了滋扰地方,破坏宋辽和平的千古罪人。你郭大哥空有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郁郁不得志啊!”
崔芙蓉抹抹眼角,一声长叹。这坚强的女子,只有在提及自己的丈夫时,才会显露出波澜起伏的心绪。
“穆大当家,有两个人,临行前峰哥一再叮嘱,要您务必见一见。”
崔芙蓉挥挥手,身后闪出两道人影。膝盖一弯,重重跪倒在地。
“参见大当家!”
二人双手抱拳,恭敬行礼,却难掩满面欣喜、满心雀跃。
“李奇、秋云?你俩怎会在这里?”
穆铁枭惊愕地放下旱烟袋,狐疑的眼神直往二人身上转悠。
“大当家,自从您离开山寨,姚大当家像变了个人似的。他脾气暴躁、手段阴毒,在山寨中大肆排除异己,迫害当年跟随大当家打天下的老兄弟。寨中的老人死的死、逃的逃。近年招募的新人,尽皆江湖草莽流寇、鸡鸣狗盗之辈。他们杀人越货、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把齐云寨搞得乌烟瘴气。我与秋云本待离去,却险遭毒手,幸得郭首领仗义相救,便在义军中安身立命。今日得见大当家,我二人愿重归麾下,终生追随左右,死而后已。”
李奇涕泪横流,与秋云长跪不起,连连叩首。穆铁枭,却背转了身子,久久不发一语。
“穆叔,齐云寨位居北地绿林翘楚,向以侠义传世。它是您一生的心血。如今沦落至此,您于心何忍!”
小高望着穆铁枭的背影,百思不解。
“总怪老夫有眼无珠,识人不清。但老夫当年既已金盆洗手,承诺脱离山寨,‘白山黑水黄土地,便与老夫再无半点干系。”
穆铁枭语音深沉,面不改色,权当看不见李、秋二人眼中的失落颓丧。
“穆叔,是我拖累您了。”
“胡说,令尊与老夫有过命的交情。若非他挺身而出,老头子早已成白骨一堆。时至今日,令尊已然失踪多年,老夫又岂能弃他唯一的亲人于不顾?”
穆铁枭爽朗地一笑,烟杆子敲上小高渐渐低垂的头颅。
“也罢,你二人既然愿意重归老夫门下,便应谨言慎行,从此不得再以出身齐云寨自居。”
李、秋二人闻言欣喜若狂,相视一笑,自去拜别崔芙蓉一行人。山顶一隅,留下穆铁枭与小高独处。
“唉,说句实话,老夫总有些担心陈莫。他毕竟是……”
穆铁枭咬着烟嘴,欲言又止。
“义父是好人。当年因与爹爹一时误会,方才铸成大错。这几年,他的心里也很苦。”
小高急忙辩解。他不愿有任何人,误解在自己心目中一直敬仰如神的义父。
“唉,小高,你是个好孩子,和你父亲当年一模一样。”
穆铁枭幽幽地叹了口气,慈爱地抚摸着小高的头顶。
嘹亮的鹰鸣,回荡于苍茫天地间。
雄鹰展翅,驾驭风云,扶摇直上九重天。转瞬,长空中只留下黄豆大小的黑点。
“公子,鹰王已经去远了。”
煌影拍马,徐徐前行,与华天并肩而立。
“是啊,已经去远了!”
十年沧桑,如昨日黄花,梦一场。凝眸处,业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华天仰望苍穹,看浮云时聚时散,变幻莫测,心中不禁感喟万千。
“公子,您真不打算,将天翎剑的事上报总坛知晓?”
煌影松开缰绳,任由马儿低头啃食残雪、石缝中探出的点点青翠。
“报什么?这少年,虽与那人有几分神似,但手中长剑绝非天翎剑,使的也不是他当年的剑法。江湖上沽名钓誉,妄想一步登天之辈多如牛毛。此等不实的消息,若上报给总坛,还不是徒留话柄,白白招人嗤笑。不提也罢!”
华天翻身下马,温柔地抚摸着坐骑顺滑飘逸的鬃毛。马儿仰脖,马头亲昵地蹭蹭他的掌心。不远处,悦来客栈燃起熊熊烈焰,火油借助风势越烧越旺,刺鼻呛人的黑烟笼罩在整个麒麟镇的上空。
“堡主突然急召我们返回总坛,也不知是何用意?”
煌影目视自己跟随了近十年的主子,一时忐忑不安、心绪难平。
“祸福双栖,世事难料!堡主自有堡主的思量,做下属的切忌枉自揣测。走吧!”
华天上马扬鞭,当先而去。煌影轻叹,紧随其后。
大火整整烧了一日一夜。悦来客栈,于漫天火光中沦为一片焦土,老板与小二尸骨无存。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死个把人,烧个把间房舍,不足为奇。除却成为小镇居民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外,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悦来客栈里的林林总总,渐渐化作历史尘埃,淡出人们的记忆。只有南来北往的客商行旅,少了休憩之所,颇感不便,时常惦念起过去小店里的悠闲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