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入星河》冥想观察第三世界

46、第 46 章

　　岐黄仙官跨出璇玑宫的宫门，脚步一顿。
　　李赫不知何时躲在了宫外的柱子后，见岐黄仙官走出来便将他拦下，“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方才？方才他说了什么呢……
　　啊，“殿下不必担忧，臣会为您开下方子遵服三年便愈。”岐黄仙官想到自己方才的安慰之语，不可抑制地轻轻摇了摇头，“自然不…不过你是什么人？”这人并不像是仙家中人，可方才他明明瞥见是这人与火神殿下共同送夜神殿下回来的，莫非是新招的小仙侍？
　　“润玉的眼睛到底情况如何了？”
　　李赫却是直接往前迈步，那若有若无的气势压得岐黄这样的医官暗自心惊，不自觉地就回答道，甚至没有问这小仙侍为何直呼殿下表字“殿下的眼睛是中了雾毒，毒至深……老夫也只能以药引抑制毒性，无法……”
　　“无法？”
　　岐黄仙官叹了口气“以药膏敷眼仅能保证殿下眼睛不被雾毒所伤，但药效只能维持三年光景。若无解药，三年之后便是大罗金仙也难以救回。老夫方才在殿下面前说的话，不过是瞒得一时是一时而已…”
　　三年。这个词死死压在李赫心上，这三年可是天界的三年，换做人界那就是不止千年光景。他倒是想将润玉带回去，但那雾魔赵一眠明显是冲他来的，魔域卞城因此惨遭屠城还让润玉伤了眼睛。
　　他生平最不爱亏欠别人，这一连串的事情因他而起他自然是要负责到底的，更何况润玉如今因他陷入险境…
　　“真的没有办法治好了吗？”
　　“解铃换需系铃人，这样霸道深厚的毒素老夫能缓解三年已经是费了好一番功夫。事务繁重，先告辞了。”
　　李赫踏入璇玑宫那时润玉刚刚服下了安神定气的方子睡下，一旁的旭凤替兄长将空碗拿给邝露收拾，一转身就见到了一袭黑袍的李赫。
　　旭凤朝人点了点头，之前的他不知怎么地就在李赫面前持了晚辈礼，现在蓦然想起来一阵奇怪，因而改成了平辈礼。“魔君。”
　　天家的礼节李赫丝毫不在意，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旭凤的改变，“火神殿下。”这一来二往的娴熟样子，倒是让一旁的邝露开了眼界，但她深知什么东西该听什么不该，见两人有继续交谈的念头就赶紧端着药碗退出了璇玑宫。
　　“兄长刚刚睡下，旭凤需去九霄云殿告知父帝，还请魔君照顾一二。”
　　“自然。”李赫颔首，走至润玉床边坐下，那动作分明是做了千百次的自然，“润玉是我的夫君，照顾他是我分内之事，火神殿下不必忧心。”
　　旭凤已经快走到了宫门，听见李赫毫不掩饰的话语额上青筋一跳。他花了许久才接受兄长爱上了魔的事实，这位哥夫现在的话怎么听怎么有股宣示所有权的意味…夫君什么的，看来兄长与这魔君的感情倒是不像有假。
　　璇玑宫只剩下两人。李赫抚上润玉垂落耳畔的发丝将其绕到耳后，话语轻柔却夹着狠厉“我会替你杀了那老儿。”
　　润玉醒来时，感觉到眼睛上敷了一层清凉的药膏，用三指宽的绸布托着方便在行走时将药膏固定在眼上。
　　“……洙赫？”神识探查出有一人就坐在床边的茶台前，无法睁眼的润玉只能靠着神识里那模糊的身影尝试着辨别人的身份，试探开口。只见那虚蒙的人影果真从茶台前起身，朝他越走越近，手被熟悉的人握上。
　　从旭凤离开那刻起，李赫一直待在润玉身旁，连邝露和魇兽都被他擅自拒在门外，直让邝露腹诽他“真以为自己是璇玑宫的主人”。
　　“润玉你醒了。”
　　“恩，你方才一直在我宫里？”润玉支着身子坐起来，循着声音侧头看去。他甚至能在脑袋中想象出李赫如今的表情，但明明近在咫尺却只能看见一片漆黑，这种感觉还真是令人倍感不适。
　　原本应是清澈双眼的位置被素白布料尽数遮挡，李赫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抬手碰了下那布料，入手的冰凉却让他一下子收回手来，宛如寒风入骨，冷得难以抵抗。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
　　一声轻笑将李赫唤回神来，润玉猜到李赫会说这话的原因，伸手在他手背上安慰般拍了拍，“你还是第一次和我说‘对不起’，还挺新鲜的。这事不怪你，是我一时不察着了他的道。”
　　“我该提醒你的…该站在你身前…”
　　“洙赫，”李赫抬头，虽然润玉双眼被蒙上，但他还是能感觉到润玉集中在他身上的眼神，或者说心神，“我又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我希望与你并肩，而不是站在你身后。”
　　“洙赫，你已经为我做了许多了。”
　　李赫从未说起，当他见到润玉黯淡无神的眼眸那一刻，心脏一下子停滞失了跳动，一阵巨大的恐慌从头将他笼罩得严严实实。在那一刻，他深切地感觉到了“怕”的滋味，那种感觉…就像是润玉又要离他而去一样。但他已经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他已经承受不起了。
　　“润玉……”
　　谈话未能继续下去，因为太微一脚踹开了璇玑宫的宫门。
　　“李赫，你好大的胆子！”太微眼中烧着怒火，背在身后的双手在看见润玉床边坐着那人时蓦然攥紧成拳，“屠我仙家，劫我长子，如今让我长子沦落如此地步，你这魔头竟还有胆子回来，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天帝陛下，润玉……”
　　“你有什么资格叫他润玉！”太微伸指怒斥，“你可知道，你在魔域耍的那些花招，如今已让整个天界生灵涂炭！你自己要做这十恶不赦的魔，别让我儿润玉被你累得受人唾骂！”
　　魔域？李赫在魔域做了些什么？润玉认出这是父帝的声音，只是父帝说李赫耍了花招还惹得天界生灵涂炭，“父帝，这……”
　　“你莫要替他说话！李赫，我本来以为你与那些邪魔不同，是因天资异禀才入的魔道成的魔。没想到，你与那些邪修竟是一丘之貉，甚至有过而无不及！”
　　太微甩手便是八道锁仙镣将李赫捆得严严实实。双膝抢地的声响让润玉一惊，他不知道父帝为什么对李赫如此指责，下意识地开口求情，“父帝，请恕儿臣无礼，那穷奇是李赫与儿臣一同抵挡击退……”
　　“润玉，你知道什么。若不是他，穷奇怎会挣脱斗姆元君的封印，那伤你双眼的雾魔又怎会从玄域出世，那魔域又怎会成为死域！”
　　“死域……”
　　“魔域中人已尽数被雾魔老祖所杀。就连我天庭驻派忘川的将士，也有人成了那人的傀儡与昔日袍泽自相残杀！雾魔老祖就要攻入我天庭，此祸皆因李赫而起……”
　　太微几乎将所有残酷现实全部倾泻到了润玉身上，润玉不知道李赫做了什么事情竟让事态变成现在这样不可控的样子，他心底里不愿相信那个在凡间会每日给他下厨、对凡人家一边说着厌弃的话却一边偷摸帮助的李赫会是父帝所说的那个样子。
　　可父帝的情绪不是假的，父帝甚至清楚李赫的姓名，甚至因为李赫而第一次大声喝断他的回话……
　　“好了。”又有一人飘然落在璇玑宫院前，行进间自带着玄梵之音，这声打断了太微呵斥的声音就是由他发出的，带着不可抗拒的气场。
　　太微果真停了下来，朝来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润玉看不见，却能从神识中感知到来人的存在。若说李赫的身影是由飘忽的血色烟雾聚集出来的暗色气团，太微是锐利金光的聚合，那么来人在他神识里的形象就是一个人形的轮廓。
　　既没有外露飘散的灵力，也看不见其他属性，若不是天界不可能有凡人，润玉差点都要以为这人只是个普通人了。
　　“元君神上。”
　　斗姆元君摆了摆手，眼神倒是略过了最近的太微，落在了那两个跪在地上的身影上。
　　清润和蔼的女声，连天庭至尊的太微都要行礼问好的元君，润玉再看不见也得跌跌撞撞地从床上下来跪地行足礼数——那可是上清天的斗姆元君，天地初生时就开始掌管星辰的神邸。
　　“你们闹得大了。”斗姆元君一眼便能看见那两人身上的劫难与终局，不问世事的她这次也是因为那名叫李赫的真魔搞得三界振动才下来插手。人界竭尽所有气运造就的真魔，天界天庭大殿下夜神，任她看也是一段满是波折的孽缘。
　　“真魔现，天地将乱。你倒是没有让这句话成为空谈。”
　　李赫被锁仙镣捆着，没空也没有能力张嘴答话。面前的人轻描淡写地抛来一个眼神就让他如同背负了万钧重量难以呼吸，这位元君神上恐怕抬手就能让他湮灭于天地。
　　“不知神上此次降临……”
　　“天界动荡，我自然是要下来看看的。”斗姆元君说话不急不慢的，像是知道太微心里在想些什么，轻轻柔柔地说道“这魔你可不能动，天界若想平定祸乱，关键还在此子。”
　　“可是他……”
　　斗姆元君这次下来并没有插手天界事务的打算，不过看在这小夜神的职责与她有些相似，都是掌管星辰，而这李赫又身系人界命脉不能出事，她就小小提点一下，也好让三界尽快平定下来。
　　“我这次来，是为了将他二人收入昆仑镜。如今的天庭并无平定六域之能，我不会插手此事，让他二人入昆仑镜历练一番，也是为了平定天界做打算。”
　　太微知道昆仑镜意味着什么。为仙之人，身处灵气充裕的天界，想要增长修为不像在人界那样举步维艰，几乎没有难关。
　　最难增长的是心境，那些在天界出生、一出生就是凡人眼中的“神仙”之人，除了有灵力之外，所见所想其实与普通凡人别无二般。
　　他们或许不会想着如何才能养家糊口勉强生活，却会想着如何逍遥快活肆意人生，这心境直接影响了修为的进地。
　　这也是为何有仙人为了更进一步，不惜失去一身修为投身人界进入轮回，在眨眼即逝的短暂人生中感悟天道。那昆仑镜能助人感悟天道人情，却不需要像进入人界那般抛弃神仙的修为能力、背水一战。
　　只是这昆仑镜贵为天地神器，就连他这天帝都不曾见上一眼，润玉能有这样的机会实在是万古难得的机缘，但…为何那魔李赫也能一同进入？！
　　太微虽为天帝，却仍未能发现那李赫的特殊所在。斗姆元君在心底摇了摇头，抬手一挥就将润玉与李赫收入镜中。
　　“天界帝位更替在即，这天庭威严，你可要守住了。”斗姆元君最后对太微说了一句，便带着梵音消身隐遁在这璇玑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