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抄》有苏未央

14、狼狈（二）

　　第十四章
　　近几日的天气一直都不错，很适合远行。
　　沿着洛水向上走了四五天的样子，一个山间的小村庄仿佛一只乖巧的兽类般趴伏在山脚的位置，在村庄的不远处，一片连绵无尽的古老森林散发着潮湿冰凉的气息。
　　“就到这里吧。”
　　马车里传出了声音，戴着斗笠身着黑衣的车夫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一拽缰绳，马车停了下来，一个身着藏青色袍子，戴着面纱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男人站定后，看了看四周，便转回身子，向着车伸出了手。
　　不多时，一只腕上印着浅红色火焰痕迹的手搭了上去，随后，一身红色夏装的少女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虽说气温已经有些夏季的样子了，但紧靠着森林的地方清晨时果然还是有些寒冷。
　　云河没忍住打了个寒颤，招来了湘还的抱怨：
　　“真是……穿这么点就跑出来了。”
　　玄曦给云河准备的披风还在行李箱里，不方便拿出来，湘还便拽着云河的手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那两位，我就送到这里了。”
　　一旁的车夫没有从车上下来，只是压着斗笠的边缘冲两人点了点头。
　　随后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云河跟湘还的两个包裹就像是长了腿似的从车里滚落了下来，轻轻地落到了地上。
　　“嗯，劳烦了。”
　　站在湘还身后的云河也冲车夫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
　　目送车夫的马车远去后，云河看着地上两个不算小的包裹，仰头问道：
　　“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呢？”
　　“什么都不用做，有人来接应我们。”
　　山林的气息似乎让湘还有些愉快，连声音里似乎都有林间风的清冽。
　　顺着湘还目光的方向，云河看到了一架小小的驴车，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姑娘正扬着手里的鞭子地冲他们打招呼。
　　“哟，应龙老哥，好久不见了啊。”
　　姑娘的头发梳成了方便行动的样式，明明是麻布衣裙，但她穿着却偏偏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不过云河却更在意这姑娘对湘还的称呼。
　　应龙？
　　云河把目光落到湘还的脸上，后者的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啊，毕方。”
　　“叫我狄荆就好了，话说你就不能让那个车夫往里走走吗？还要我赶着这个小家伙出来……”
　　被湘还称作“毕方”的姑娘抱怨道，爱惜地抚摸着伸长脖子吃草的小灰毛驴。
　　“我不喜欢直接进人类的村落啊。”
　　“你们两个打扮的跟回娘家的小夫妻似的，那里有人会怀疑？”狄荆把脸转向云河，未施粉黛的脸上勾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来：“你就是湘还家的那个小女孩？你好呀，这几天大家都在传那个应龙竟让在身边养了个小女孩呢！我还想着那天休沐找你们玩呢！”
　　自己跟在湘还身边的事情竟然传的这么远吗？连这一个小山村都知道了？
　　“您……您好……”
　　云河被这姑娘的过分热情吓了个倒仰，向着湘还的身边挪了挪脚步，湘还轻声笑了一下，动了动，把女孩半个身子藏在了自己身后，解释道：
　　“狄荆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在镇守龙脉了，这些看守龙脉的人通过龙脉传播消息的速度可是比风还快啊。”
　　“龙脉？”云河问。
　　“镇压国运，维持尘世跟各个妖墟以及六道冥界的安稳，就是龙脉的作用……”
　　“而我们这些镇守龙脉的，就是防止有些不开眼的妖物人类神仙啥的乱搞事情，影响地脉甚至动摇龙脉的。”狄荆接着湘还的话耸了耸肩道：“话虽如此，其实自从禹王的九鼎遗失之后，龙脉便分成了许多条，我也只是看守洛川一带而已，其他的龙脉由谁看守我也不是很清楚啊。”
　　她又压低声音跟云河说：“其实啊，以前湘还也看守过龙脉呢，那位女皇在世时，他一个人就管着整个洛阳的龙脉，可厉害了……”
　　“是这样的吗？”
　　云河看向湘还。
　　“只是还个人情罢了。”
　　湘还却似乎不是很想聊起这个话题，弯腰把两个人的包裹抬起来丢到车上。
　　“不早了，你还是快带我们进村子吧，我可不想被一群小孩子围观。”
　　“你还真是麻烦。”狄荆撇嘴，用鞭子轻轻敲了敲那头毛驴的脑壳。
　　小毛驴打了个鼻响，慢慢转过了身子，也不用人催，自己就抬起沾染了嫩绿草汁的蹄子，踏着朝阳，小跑起来。
　　云河她们三个人就跟在后面慢慢地走着。
　　“若是见到人，你们两个就说是我的远方亲戚啊，我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间了，所以不会有人在意的。”
　　孩子气地用鞭子抽着一旁新生的草尖，狄荆回头叮嘱道。
　　从她的表情来看，云河觉得这个姑娘说的“一段时间”怕是真的有好一会了。
　　狄荆话说的不错，那些早起的农人猎户遇到了三人，最多也就是问问云河跟湘还从哪里来的，便都去各忙各的了。

　　“我好久都没有离开这边了呢，上次出去还是跟着某个皇帝顺着运河看琼花来着……也不知道长安那边的几个老朋友怎么样了，每次朝代更替，总有些熟人消失啊……不过有一些倒是会突然出现呢……”
　　一路上，狄荆就好像是个多话多动的小女孩一样，缠着云河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她的声音倒很是好听，不过总让人觉得她这些年不会是在村子里被人欺负了？不然怎么会这么能说……
　　两人走在前面，反倒是看上去才十二三岁的云河显得比较成熟了。
　　“狄荆姐！”
　　路过一户家门时，一个莫约七八岁的小女孩拽着个木质的小狗笑眯眯地跟狄荆打招呼：“今天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啦！”
　　“自然是去接人喽。”狄荆点点女孩的脑袋:“这是我俩亲戚，来做客的。”
　　“这样啊。”小女孩歪头看了看云河又看了看两人身后打量着四周环境的湘还，说道：“这个姐姐也像你一样会织好看的布吗？”
　　“她呀……”狄荆看了看面对小女孩有些手足无措的云河，笑笑道：“她是有人疼有人爱的，哪像我，还要一个人过日子。”
　　说着她还用手捂脸，做哭状。
　　小女孩见状连忙伸手拍着狄荆的头安慰她。
　　“狄荆姐不怕，小暖陪你。”
　　“嗯，姐姐可喜欢小暖了。”
　　狄荆呲着牙跟小女孩闹做一团。

　　“很可爱的孩子吧？”
　　狄荆笑着对对云河说道。
　　“嗯。”
　　“这里的孩子都很可爱呢，我看着他们一代一代，从小到大，一直到死去。”狄荆收敛了孩子气的表情：“我被称作“毕方”已经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了，但能在我让我记得清楚明白的，竟然还是这些寿命短暂的孩子。”
　　“所以你就向太史局那边求助了？信里写的那件事我觉得你能自己处理才对啊？不过这里的气氛确实有点不对……”
　　一直默默跟在两人后面的湘还此时突然开口道，他微微昂起头，面纱拂动，轻轻嗅着空气。
　　云河见状也深呼吸了两下，却除了清晨的露水草木的味道别的什么都没有发现。
　　“我你是知道的，要是我来动手，只怕这一带都没有了。”狄荆神色淡然道：“我让太史局插手，他们反倒是该感谢我才是，至于信里写的那件事……”
　　湘还走到云河身边，示意狄荆继续说下去。
　　但狄荆却没再接着说，走在前面的小毛驴在一间屋子门口停下了脚步。
　　“今天的天气太好不适合说这个，那里是我家，你想知道的我明天就会告诉你。”
　　狄荆修长的手指指着那间屋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