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谜月录》晕死的貂

192、朝阳仙山终诀别

　　玉珩那熟悉的感觉又回到了阿姮的体内。但是这回不同于此前定情之时，阿姮知道眼前人是在交待临别之言。

　　她不欲说破，沉默片刻，只道：“上尊珍重。”

　　九曜一愣，微微颔首，凝视了她许久，这才说道：“过些时日，日天子丹朱会亲自接你们上昆仑墟，此后这座朝阳山会再次封印，不过你有玉珩，出入是无碍的。”

　　他继而说道：“你虽已是地仙之位，到底这三界之中比你修为高深者多如牛毛，你若无心求得大道，便在昆仑墟嶎缭上神膝下承欢便好。若有机缘再借假修真。天界纷扰，是非尤甚，你若无事就不要前去了。”

　　“上尊放心，往后就算是昆仑墟天众要去九重天述职，小仙也是不会去的。”她答的清爽极了。

　　至此，好像已经交待完毕了，两人到底没了话。

　　又沉默了许久，阿姮似是下了决心，开了口：“敢问上尊，如今，你我是否已经两不相欠了？”

　　九曜凝视着她，神色如常：“是。我欠你的，你欠我的，现如今都已两清了。”

　　十万年前他害了她一条命，十万年后他还给了她。

　　十万年前他是为了天下苍生骗了她的感情，十万年后他也为了天下苍生付出了性命。

　　至于那虚无缥缈的感情，本就是一场梦幻泡影，无常无影。

　　“既如此，往后你我便不必相见了吧。”阿姮唇边噙起了最美的笑容，吐出的却是最冷酷的言语。

　　九曜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仿佛要把她的全部都刻进骨血之中，终究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喟叹，继而消失在了二人的眼前。

　　阿姮知道这就是诀别，虽然他未明说。

　　她凝望着九曜消失的方向，竟然有些失神。本以为会费尽心思他也会纠缠不清的，未曾想他竟然真就走了。

　　“阿姊，九曜上尊不再回来了吗？”苍梧即便再不通人事，也感受到了一些端倪。

　　“是，”阿姮扯开一抹笑，竟感觉眼眶有些莫名的酸涩：“很快，我们也要走了。”

　　十万年的爱恨情仇、恩怨仇隙，就这样闹剧般、毫无预警地落下了帷幕。

　　朝阳仙山恢复了宁静，脱去了凡骨的阿姮一日千里，有了定神丹的功效，加上储藏在这里的天材地宝，阿姮很快便感受到自己中脉满涨，元神精粹，她日以继夜地修习各种法术，无论是腾云驾雾，还是长生久视，过去深深烙印在她识海中的法门，她一股脑儿地翻了个遍，重头开始研习。

　　就这样刻苦了数月，她只觉自己浑身上下轻快无比，果然斩断了情根之后，才叫真正的神仙。

　　苍梧见自己的阿姊如此刻苦，也不好太偷懒，但是他依旧有小孩子的那些幼稚习气，总是拖拖拉拉，能躺则躺，这连日来的修炼已经让他叫苦不迭，恨不得快点从朝阳山出去才好。

　　只是如今的朝阳山不仅有九曜的禁止，还有青帝太皞的扶桑木心所制，即便是九重天的上神也泼不进水的，苍梧想出去，也就只能做做梦了。

　　这日，阿姮与苍梧正坐在丹霞亭上观流云，每月一次的日天子巡游四洲，是为数不多的在朝阳山能看见外头活物的日子，他们并不想错过。

　　只是这禁制就好像罩了个单向的水晶罩一般，只得从里面往外看，外面是看不见里面的活物的。

　　眼看日天子丹朱架着云车，与那一队的瑞兽鸾鸟浩浩汤汤地从彩色辉煌的云霓中奔赴远方，阿姮叹了口气：“不知道丹朱还认得我不认得？”

　　隔着禁制她倒是看得清楚，火红可媲美赤羽的日冠，繁复精美的装束，如玉般皎洁俊朗的脸庞，璀璨不掺杂一丝的黑眸，坚定的握着的日轮宝珠，所行之处带来一片无尽光芒。

　　“听说丹朱仙君已经晋为上仙之身，神通自是无碍，怎得会不认识阿姊。再说阿姊的肉身虽然重塑了一回，但是容貌并未有什么改变，自然是认得你的。”苍梧喝了一口果酒，又啃了一口果子，说得满不在乎。

　　阿姮失笑，她为凡人谢姮之时，容貌便与阿姮有八分相似，只是人身没有仙身有辉光清耀，犹如堕地的天陨般，可自从她脱去了凡骨，便恢复了神仙的辉光，神采增添了万分的清越，与十万年前的阿姮已然一模一样，除了失去了丹凤的真身，并没有任何区别。

　　丹朱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呢？只是她说得此认得，非彼认得，沧海桑田，正道凋零，那么多的恩怨过往，甚至因为自己丹朱沦为鬼仙，又在通天堑那么不见天日的地方关了那么多年。

　　往昔的情分，真的还在吗？

　　阿姮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却见那位本该继续巡游四洲的日天子竟然分身到了朝阳山前，阿姮瞪大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丹朱确实是分神而来的。就隔着结界，望着自己所在的丹凤朝阳亭的方向。

　　日天子的车驾载着丹朱的一分元神继续前进，而他的真身就立在山外的虚空之中。

　　阿姮愣住了，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得耳边传来了丹朱的声音：“阿姮，我是丹朱，我已经得到九曜上尊和我父神的亲允，再过三日我便会来朝阳山接你去昆仑墟。”

　　阿姮：“……”

　　丹朱又道：“阿姮别怕，昆仑墟结界已经打开了，只是嶎缭上神刚解除了石封，元神还需要清养十日，待十日后便是他出关之时，上尊吩咐，届时再把你送上昆仑墟。”

　　“三日后师父便要出关了？”阿姮失声。

　　“阿姮是你吗？”丹朱的双眸瞬间被点燃了来，欣喜之至，声线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阿姮我听见你的声音了！原来你今日真的在丹霞岩上！”

　　“我自然是在的，”阿姮微笑起来：“从前我们还在东洲的时候，每次日天子出巡，我们都会在这个亭子里观摩云车的，只是不曾想到十万年后我会在这里看你的车驾罢了。”

　　“哈哈哈哈哈~”丹朱笑了起来，光耀璀璨的面容染上了朝日的云彩，夺目耀眼，这是属于日天子的至阳至纯能量，“你还是从前的那个小阿姮，我丹朱最好的朋友。阿姮放心，我也从未变过，只是可恨这结界阻挡在你我之间，见不到你的模样。不过三日后你我就能相见了，到时候我也同你一起去昆仑墟！”

　　“你如今可是日天子，有巡游四洲的职责，竟然还能抛下东洲的事务一走了之吗？”阿姮惊呼，“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怎地你还是这么顾首不顾尾的。”

　　“正因为我是日天子，所以更自由自在了。阿姮，我不再是那需要父神母神，甚至是你给我收拾烂摊子的那只小金乌了，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神阶，有了自己的宫殿，有了自己的戍卫亲兵，无论你是在东洲也好，还是在昆仑墟也罢，我都是你最大的倚仗。”丹朱志得意满、信心百倍。

　　阿姮失笑摇了摇头：“真的是个傻子，你被我害着受了那么多年的苦，竟然还想做我的倚仗，丹朱啊丹朱，你怎地就不会多长一个心眼呢？”

　　“我竟不知是你傻还是我傻，当年的事情谁都知道是不可避免的浩劫，若没有当年的那场连累，又何谈今天的上仙丹朱呢？”

　　四洲生灵不知凡几，虽然东洲本是修炼之所，洞天福地极多，但是除了远古遁去的古神，年轻一辈的仙灵鲜少有上仙以上的品阶，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日子过得太安逸的缘故，至于其他三洲，不是太过苦寒，就是众生耽溺享乐，还有便是愚痴者众，故而丹朱虽然只是一介上仙，但是在整个四洲天下，竟然也是排得上名号的神仙了。

　　都说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从通天堑中挣扎爬出生天的丹朱，也经历了，成长了，更加成熟稳重了。

　　“你果然长大了。”阿姮低喃，双眸有些失神。她不知道这样的长大，究竟是幸事还是不幸。

　　她万万没有想到，丹朱竟然会觉得自己受的苦是值得的。而同样觉得这十万年的磨练是值得的，还有昆仑墟的一众仙灵。

　　这些时日，昆仑墟的结界打开了来，四洲天下、九重天宫都有无数的神仙来昆仑墟造访，就算是净居天的色|界天众，都有来这里打探虚实的。

　　每一回，都是白夷、冯翼、玄绡和倾羽不厌其烦地接待诸仙，也同样的，他们不厌其烦地迎接访客的各种疑问、各种窥视，并微笑地送客。

　　“大家最关心的三个问题，”倾羽掰着指头数数：“师父老人家什么时候出关，小师妹去哪里了，以及这十万年我们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师父老人家出关在即，小师妹究竟去哪里我也想知道啊，十万年就这么睡过去了啊。”他自问自答，一脸无辜。

　　“整个三界就属你最好命，十万年，竟睡过去了……”玄绡啧了一声，纤长的手指点在了倾羽的额头上，边摇头边叹气，“我们可是做了十万年的鬼差，青面獠牙弱不禁风的，小孩看了都会吓哭。日日目睹那油煎穿心、刀山火海刑罚，都差点忘了太阳光究竟是何种滋味！”

　　“就是，我还记得当时我和你大师兄的舌头那么长，你猜我们晚上睡觉的时候是塞进嘴里睡的还是吐出来睡的？”冯翼仙君笑得风流倜傥。

　　“怎么睡的？”倾羽好奇，“吐出来的罢，不对不对，吐出来不会整一床褥的口水吗？那定然就是塞进嘴里睡的吧。对不对，对不对啊？”

　　“这傻子，我们都是鬼差了，还睡什么觉？”一向端肃的白夷都失笑了。

　　“二师兄欺负人！”倾羽气急，扯着玄绡的袖子，“三师姐你快管管二师兄，师父还在闭关他就已经无法无天了！”

　　“啧啧啧，这么多年过去了，看来我们整个昆仑墟就只有四师兄从未长大了。”一道清越的声音骤然响起，众人愕然，随着一抹火红的身影从天而降，芳香馥郁的气息由远而近地逼近，一张桃李般的面容笑靥如花地闪现在众人面前，大家这才看清楚了，竟然是师父膝下的五徒弟——玄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