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谜月录》晕死的貂

191、净居宫父子论道

　　天宫戒律森严，天人并不能随心所欲，所行之处都得循规和矩，即便是天君天后也不例外。

　　“她已经应劫身陨了一次，该还给三界的都已经还尽了，如今的仙身性命，她惟欠了我一人。”九曜睥睨道，“即便是色|界上神，也无权干涉。”

　　说罢，便拂袖而去，径直往净居天去了。

　　重生归来，表兄竟然已经不管不顾到了这个地步，玄樾叹了口气。

　　净居天的净居宫内，圣魔帝君太襄和帝后元皎已然在等着自己的亲儿子了。三界之内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也没有他们插不了手的事情。如今净居宫上下除了他们一家三口，连个侍从都没有留下。

　　“这只是一个警示。你是本尊之子，未来的三界之主，自小便不会行步踏错，莫要再让本尊失望了。”太襄言语冷淡，一如既往地威压摄人。

　　“曜儿，你何时让父神母神操过心，千万不要再重蹈十万年前的覆辙了。”元皎温柔体贴，她的声音如同涓涓细流浸润着九曜的心神，只不过自己的宝贝儿子一副冷然不为所动的模样，并没有半分动容。

　　“本尊同你母神商议过了，你如今已经晋为太上之神，本尊在这个位置上业已数百万年，也该享享清福了，等你成婚之后，这三界之责便托付给你，我们便隐退三界，潜心修行了。”

　　九曜这才微微一怔：“父神要退？”

　　“诸神最高品阶便是太上，兆亿年来多少神族梦寐以求便是此位，但是能达此位者寥寥无几，多少神族殒身在下等品阶。可是他们又如何知晓，即便是太上，依然有不明白处，虽然微细可不容置喙。本尊与你母神，参与这三界诸多纷争，虽说三界由我一念圆成，可到底何去何从有它的定数，至于本尊自己，若不能求个彻底明白，又如何不是辜负了这漫长的神身？”

　　“父神莫不是觉得，太上之上另有乾坤？”

　　“自然，”太襄坐在高位望着自己的嫡子，双目澄澈，“本尊从不信口开河。”

　　“凭什么知道？在从前，父神可从未说过此话的。”

　　九曜问到了一个关键处，也是他一个新晋太上之神族闻所未闻之处。

　　太襄晒然：“十万年前的灭世之劫，你也是亲历者，那时本尊亲自在四洲之下降下的灭世大劫，能从此劫中逃生者兆亿无一，都说本尊呼吸之间便能创世又灭世，这三界本就是唯我所造，可是真的灭世之时才知晓，所有的生灵是灭不尽的。此只是形肉消散而已。若有情众生不生不灭，又怎么会有太上神阶为至高无上呢？此乃悖论，故而本尊悟出定然有顿超物外之处，只可惜本尊法缘有限，若是还在三界之中想必没有其他造化，故而归隐以悟天机。”

　　父神一向对情爱痴缠毫无兴趣，在他心中，此前便只有三界安危，此后便只有体悟大道了。

　　“难怪父神想归隐，若果真悟到此处，三界生灭自有造化，又何必留恋神阶呢？”九曜蓦地就懂了，“可既如此，父神母神又为何非要置她于此般境地？她有她的命数，与我是否相守，也由天道所规。”

　　“吾儿，你任三界之主，需要有三界之德所匹，否则德不配位必受其殃。你继任圣魔帝君，你以为你的帝后会是普通仙族？你的母神出身上清境，为了接任帝后，受了多少苦你可知晓？你那小丹凤，愿意受锥心剜肉之苦千年而不矢其志吗？”

　　九曜凝神闭目，他的父神愿意如此耐心同他说道，可谓是老婆心切。他的母神为了能匹配父神的高位，确实吃尽了苦头，寒泉淬身数百年，又在寒极渊独自与心魔搏斗，每一步都是万丈深渊，若有丝毫没有守住心神，便会永世留在极地。

　　就这样过了上千年，她才晋了太上之神位，才能够站在父神身边一同接受三界神考。

　　阿姮能够禁得住这样的苦吗？

　　即便她能够禁得住，可她愿意为了自己心甘情愿吗？

　　母神曾经说过，在寒极地，若没有坚定的信念，必然招致心魔，而她那时的信念便是父神圆成的这三界。阿姮对自己怨恨至此，又怎么可能为了他心甘情愿受此大苦。

　　九曜的心神刚刚转过，耳边便传来母神的声音。

　　“你一向是最明白事理的，也定然知晓父母之为子女计，是为其深远。你不是不舍小丹凤为你受苦，而是你自知她不可能为你出生入死，既如此，你若执意追寻一个不可能之事，又何必呢？你若非要她伴你左右，待日后你迎娶了帝后，再纳她做帝妃便是，吾儿，这已经是父神母神最大的退让了。”

　　“帝后，一定要娶吗？”九曜问道。

　　“阴阳不具，难以为三界表率，德行有亏，不可为三界至尊。”太襄道。

　　“父神的继任者，必须是我吗？我的庶弟们中，不乏德才兼备者，虽不至太上，但是上神之身也是有的。若父神愿意择其一人，儿情愿献出自己毕生修为，助他成就至尊之位。”

　　“这是你的天命。”太襄冷然。

　　净居天的谈话并未持续多久，九曜回到朝阳仙山时，阿姮已经苏醒了。刚经受了一场五雷轰顶的大考，她的神色似乎有些茫然。

　　苍梧很是老实地向九曜汇报：“阿姊已经用了四颗定神丹了。”

　　九曜点了点头，望着在榻上的阿姮，她仿若受伤的兔子，眼神里俱是支离破碎，尤其看向自己时，除了茫然和迟钝感，似乎提不起多余的神色。

　　他忍不住伸出手抚上了阿姮的发顶，却被她惊兔般避了开来，便只有作罢。

　　“你如今已经转凡成仙，已有了地仙之品阶，不再受寿元的限制，”九曜神色温柔，“再过些时日，等你身上的伤痊愈，便可练习仙术，和苍梧一般飞行自在了。”

　　“自在？”阿姮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语：“你什么时候会放了我？”她清丽的眸中凝起了一团期待。

　　九曜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上尊答应过我的，”阿姮蓦地揪住了九曜的袖口，“只要我能够转凡成仙，你便能放我自由。”

　　一说到此事，她便犹如一簇被点燃的火苗般，毫不在意地燃烧着自我。

　　“是，本尊自是说话算话的，”九曜终于开了口，“等过些时日你的元神稳固了，就送你去昆仑墟。”

　　“昆仑墟！？”阿姮的双眸越发闪亮了起来，“昆仑墟不是被封住了吗？听说众生只进不出，上尊是想将我换一个地方关起来吗？”

　　她心里是想，只要能与师兄师姐们在一处，便是被封住了也无妨的。

　　“昆仑墟被封了这些时日，人间业已经过去了数百年。本尊已经拿到了敕令，不日便可打开山门，昆仑墟便可解封了。”九曜言语淡淡。

　　“昆仑墟解封了！”阿姮惊呼起来，“那么师父他老人家，现下……”

　　“业已解了石封之苦，待昆仑墟山门开启时，仍然为三界第一战神。”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阿姮仿佛一朵无比娇艳的花朵，瞬间绽放起来，神色熠熠，灿若繁星：“实在太好了，这是我近来听到的最好消息！”她欢快地转过头去：“苍梧苍梧，等我们一起去了昆仑墟，我就去求师父他老人家，收你做弟子！”

　　竟然是连苍梧的后路都已经为他考虑好了。

　　九曜抿唇沉默许久，须臾才问：“等你去了昆仑墟，还回朝阳山吗？”

　　“昆仑墟才是我的家，”阿姮回答地不假思索，“说起来还要感谢上尊，若不是因为你，小仙自是万万不可能知道何谓真正的家人。”

　　是啊，朝阳山只不过是她在下界为仙时收留她的方寸之地，这里有她最不愿意同人启齿的过往。就在这里，他们互生情愫而不自知；也在这里，他们彼此相印互许了终生；还是这里，他们决绝相对背弃了一生。如今她又被自己囚于此地，日日不得伸展没有自由，一朝放出去后必然如飞鸟投林，她又怎么还会愿意回到朝阳山来呢？

　　至此，九曜终于明白了，阿姮对自己已经没有了怨，但也同样的没有了爱。

　　她的双眸，不再为自己的一举一动而闪亮，她心中所系，只有她口中那些被她称之为真正的家人。

　　虽为上尊，位极至尊，离欲忘情，修为直指太上，可当他明悟此处之时，依然不免有些扯痛之感，虽然很淡，但是不容自我欺瞒。

　　“好，你如今已有了真正的家人，本尊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嶎缭上神解除了石封，已有了更大的造化，区区昆仑墟还是守得住的。”

　　阿姮听他如此说来，到底是一愣，可也只是怔怔地望着他，见他神色安然，并未有何异常。

　　“往后，只要你长随在他身边，便不会有任何灾怏。”他继而说道。

　　“怎么，上尊是要闭关吗？”苍梧好奇地问道，“就算我们去了昆仑墟，在三界之中上尊想去哪里都是一个念头之间的事情。到底要去哪里闭关，才能隔绝三界纷扰呢？”

　　九曜并未回应苍梧的好奇，他自手中凝出了一枚萦绕着金紫之气的玉珩，要交到阿姮的手中。

　　“当年你在人间时，就是用它救了崔珩的性命，若没有这信物，本尊也难以元神归位，到底是欠了你的。如今重新交到你的手中，凭此玉珩，三界之中可随心所欲，并无任何障碍。”

　　可是阿姮并不想接，就是这枚玉珩，牵扯了他们彼此间的恩怨十多万年。

　　“因果之事，随顺便好，况且本尊是从不欠人情的。”

　　随着九曜的话音落下，那玉珩便已然到了阿姮的手中，须臾又隐入了她的血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