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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两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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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通一掌推来,张无忌也抬手与之相对。
这人的武功其实算不得上乘,更是比不上少林的几位大师,张无忌带着怒气与他过招,自然是只用了这一掌就将他击退很远。
“鲜于掌门,在下倒是有一事想要请问你。”张无忌平复了气息,冷着声音问道:“你当年身受剧毒,九死一生,蝴蝶谷的胡青牛先生花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治好了你,更是与你义结金兰,江湖人向来讲究有恩报恩,你却为何那般狠毒,害死胡先生的亲妹子?兄弟之情,同甘共苦,你背信弃义,是为不忠。”
“蝶谷医仙是明教中人,你深受明教大恩,今日反而率门下弟子攻打明教,是为不义。像你这般不忠不义,狼心狗肺之人,又如何有颜面来做这个掌门?”
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陈年往事,他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这些年也从无人发现,这少年到底如何知晓?
身后议论私语渐起,鲜于通的面容由红转白,又从白便红,手中铁扇机括一动,又冲上前与张无忌交手。
杨不渝盯着他那扇子片刻,在旁边沉声提醒:“当心他的扇子。”
张无忌心下了然,便处处避开他锋利的扇叶,鲜于通一扇打空,插在了地上,将那石板刮碎好大一块,沙石飞溅,杨不渝眼见那石块往自己妹妹那边飞去,刚想出手,就见他爹爹长剑一横,挡在了女儿面前,小石块打在剑面上,撞出零星的火花。
杨不悔安然无恙。
他放下心来,又看到杨逍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情绪,有欢喜,有哀痛,有怜爱,有欣慰,许许多多,无法言说,都隐没在那双深邃暗沉的眼中。
爹爹,是我。
人多眼杂,杨逍看见儿子站在不远处,唇瓣微动,对着自己做了个口型。
于是向来冷静自持,清冷孤寒的男人突然就红了眼。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中间空地上的打斗已至白热化,张无忌用了个巧劲儿卡住鲜于通的手,再手腕顺势一翻,那柄铁扇便飞到了空中。
他眼疾手快抢在鲜于通之前接住扇子,反手一扇打在对方的脸上,他用了些力气,直接将人扇飞了出去,撞到了石柱上,半晌爬不起来。
他合上那铁扇收了招式,显然胜负已分。
众人再去看那位华山派掌门,只见那鲜于通已经眼周漆黑,口鼻流血,正躺在地上失声痛呼,竟然是中了剧毒。
杨不渝哗啦一声将手中扇子展开,掩住口鼻,将身旁的小姑娘往身后护了护,凑近了些,颇有些嫌弃道:“啧啧啧,脏的很。”
他虽然守着分寸没离太近,但少年身上清冽的气息还是将她包裹住,小昭微微红了脸,唤他:“公子……”
声音中颇有些羞涩的意味。
不渝便笑了笑:“好好好,是我的不是,不逗你了。”
又对她说道:“你去把旁边那花树折一枝给我。”
小昭自然照办,将花枝递给他。
他收了玩笑,正色走过去,把花枝递给张无忌,无忌扬了扬手,铁扇中竟然有微不可查的白色细粉随着他的动作飘出,细粉落在花朵上,那红艳艳的花儿一瞬间全数枯萎焦黑,可见毒性猛烈。
杨不渝扔了花枝,走到鲜于通很前蹲下身子,折扇在他头顶敲了敲,冷笑一声:“华山派好本事,成日自诩名门正派,我当是如何光明磊落,却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们的独门绝技竟然是下毒用蛊啊。”
鲜于通还在痛呼,间隙中挣扎着抬起手对他说:“求你……快杀了我,快杀了我!”
“诶,鲜于掌门这是说的哪里话,”他站起身,依旧是笑眯眯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阿牛兄想必是有办法医治的,只是鲜于掌门,你得先与我们讲讲,这是什么毒啊?”
“何况,”他垂下眼帘,冷漠道:“杀人诛心,事情还没说清楚,就这么让你死了,岂不是太干脆了?”
“这……这是金蚕蛊毒,你救不了我的,快杀了我吧……快杀了我吧!”
“我倒是可以救你,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就是无论接下来我问你什么,你必须如实相告,若有一句假话,我便撒手不理,到时候蛊毒发作,肉骨见腐,那滋味可不好受。”
张无忌走过来,是打定了主意要让他今天坦白一切。
鲜于通自然是满口答应,只求他们施救。
杨不渝侧了侧身,好让张无忌上前问话:“我且问你,你这一生,到底做下了哪些亏心事?”
那人犹豫了一番,咬牙否认:“没有!”
“没有?”张无忌作势要走:“鲜于掌门若是执意,那我便真的救不了你了。”
“等一下!”鲜于通到底还是害怕,只得忍着剧痛,一五一十地将那些阴损之事抖落个干净:“白……白垣师兄,是我用金蚕蛊毒害死的。”
众人皆是哗然,人群中一高一矮两个身穿浅色布衣的男人飞身过来,那小个子急吼吼地问:“你说什么?白垣是你害死的?那当日你为何说是死于明教之手?”
“我……白垣师兄知道了我害死胡青牛妹妹的事,我实在没有办法,才只能杀他灭口啊!”鲜于通毒性加剧,竟然生生疼出了幻觉,趴在地上对着周围开始磕头求饶:“白师哥!白师哥!求你饶了我!你当时逼我逼得那么紧,师傅若是知道了胡家小姐的事,如何能放过我?白师哥……白师哥你饶了我吧!”
“呦,合着你们华山派折腾了数月,大老远来昆仑山一趟就是为了这件事啊?”杨不渝哈哈一笑:“唉,竟然全是误会一场,你们所有人都被他骗了,也不知到底是该说他聪明,还是该说你们蠢?”
那高个子男人怒极,挥手就要砍向地上已经状似疯癫的鲜于通,杨不渝神色微敛,又是弹出一枚石子打偏了他的刀,刀锋划过鲜于通的头发,削去了一缕,他感到杀气,更是惊惧,瘫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了。
“姓颜的!这人是我华山派的叛徒,我们清理门户,你为什么要干预!”
“岂敢岂敢,”少年笑了笑,一拱手,礼数周到,倒是让人挑不出错:“贵派内部的纷争我们无意插手,只是其一,我阿牛兄已经答应了要治好他毒,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其二,这是明教的地盘,你们要杀要剐,还是回去华山派关起门来自己弄清楚吧。”
小个子男人抱了抱拳道:“颜少侠,曾少侠,你们帮我们华山派弄清楚了门户中的一件大事,使我白垣师侄沉冤得雪,我们感激不尽,可是你让我们当众出丑,我兄弟两个就跟你们拼了这条老命!”
高个子男人嘿嘿笑了两声,跟着附和:“没错!我们先除外辱,再理门户!我二人便要打你们中的一个,你们若是觉得不公平了,立时认输便是了。”
杨不渝与张无忌对视了一眼,点点头对着两人笑着问:“那若是我们赢了,便请华山派退出光明顶,从此再不与明教为难,如何?”
高个子男人放声大笑,好像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我们二人联手打你一个,你是必死无疑,我们兄弟有一套两仪刀法,联刀攻敌,变幻莫测,万夫莫敌,就怕你要单打独斗,可是你既然答应了以一敌二,那便是输定了,说过的话可不能反悔,反悔的人是小狗!”
这男人年纪不轻,也长了一把胡须,说话语气间却颇有些幼稚,显得癫狂古怪。
杨不渝无奈地叹了口气,没见过有人出手前这么啰嗦的。
他做了个手势:“那二位前辈是想与我们两个中的谁来交手?自己选吧?”
“你这小子牙尖嘴利的,我们不与你打,还是他来吧!”
两人刀尖一指,对准了张无忌,显然是要他来对阵了。
张无忌便行了一礼,道:“还请二位前辈,刀下留情。”
那边的两位却又开始自顾自的滔滔不绝。
“我们这套刀法,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凌厉,绝不容情,绝不客气,绝不……”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少说两句当然可以,只是我看这小子人不错,一刀砍死了实在可惜,想事先提醒他,早做防备,咱们这套两仪刀法,乃是反两仪,事事不依常规,是吧?”
“住口!让我说!你这小子赤手空拳的,肯定赢不了我们,别说我们欺负你,你快去挑一件趁手的兵器吧!”
“那我以这铁扇为武器,可好?”
两人同时向后跳了一下,大呼小叫:“你这扇子里藏着金蚕蛊毒,若是洒出来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吧!”
张无忌方才一时忘记了这回事,闻言将那扇子向旁边一扔,铁扇便牢牢插入石柱,足有寸余。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晚辈疏忽了,那这兵器,便请两位前辈为我挑选吧。”
高个子男人嘻嘻一笑,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环视一圈,脚下却是走到边上,使劲举起一座方才打斗中碰倒的纯铜灯台,憋的一张脸通红,扔给他道:“我给你挑个趁手的兵器,你就用这个吧!”
张无忌只用了单手接住了,竟然还掂量了两下,好像很是满意:“多谢前辈了!”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再不多说,直接举刀攻了过来,
只见那巨大的灯台在他手中仿佛最轻盈的武器,扔来扔去,一来一去间耍的虎虎生风,这灯台雕刻细致,空隙甚多,其实倒有好处,张无忌看准时机,用灯台拼接处的缝隙将他们二人的刀卡得严严实实。
抬腿一踢,灯台带着那两把刀飞跃而起,他将二人推开不至于被砸到,几息之后,先是厚重的灯台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原先的位置上,一长一短两柄刀紧随其后,垂直插在地上。
两人面面相觑,张无忌收手行礼:“晚辈与二位开了个玩笑,得罪了。”
两人也算是君子之风,干脆利落地认了输:“姓曾的,算你有本事,你要怎么处置我们,悉听尊便!”
张无忌摇摇头:“我们真的没有想要伤人的意思,只是希望各位能退下光明顶,化解与明教的仇怨罢了。”
“华山派的恩怨,岂是你说化解就可以化解的?”一妇人开口插话,正是班淑娴与何太冲夫妇两个。
他们走过来对华山派的二人见了礼:“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招式上倒也不算含糊。”
那对古怪的兄弟立刻便喜笑颜开,班淑娴话锋一转继续道:“只是不知与我昆仑派的正两仪刀法谁更胜一筹?”
她与何太冲握紧刀,冷声道:“不如我们今日便拿这小娃娃喂喂招,切磋一下华山与昆仑两派武功,如何?”
“好!”那对兄弟拔出刀,竟然真的就要重新再打。
这两个人,当年在武当逼死他爹娘也是有份的,那时他娘亲对他说,要他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他们都是杀他父母的仇人,他记了整整十年,没有一刻敢有所忘怀。
张无忌捏紧了拳头,正要应战,却忽有一微凉之物覆上手掌。
是一把竹扇。
杨不渝用折扇拦了一下他,轻轻点了点算是安慰,朗声与那几人道:“原本说好是单打独斗,方才华山的二位提出二打一,我们念在各位前辈皆是有风度有分寸的高人,二话没说便答应了,可是如今又要四个对一个,其中更有昆仑派掌门夫妇,诸位,欺人太甚了吧?”
他折扇合拢收于掌心,与张无忌并肩而立:“我若说陪他一道,想必算不得胜之不武,以多欺少吧?”
这一番话倒是不显山不露水地将班淑娴等四人骂了个遍。
众人也皆是点头,这四人没有一个不是江湖中成名已久,德高望重的高手,而对方二人皆只是不过弱冠的少年人,四打一……着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班淑娴与何太冲夫妇二人略一思索,这两个少年武功之高可谓当世无二,若是联手,恐怕更难对付,但他们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原本就是理亏在先,此时如何能说出拒绝的话?
刚想咬着牙点头答应,身旁便有劲风滑过,正是他二人的徒儿西华子,只见他招呼也不打,直接飞身持剑刺去,杨不渝摇摇头叹道:“无耻。”
头微微一侧,轻轻松松闪开剑招,右手飞快地抬起,扇子一敲将那剑从中间震断,左手顺势向前一点,又是点住了他身上大穴,西华子只觉浑身一麻,再绷不住轻功力气,直直掉了下来,杨不渝一脚将他踢回到他师傅身边,一撩衣摆笑道:“见笑了。”
也不知说的到底是谁被谁见笑。
班淑娴夫妇大怒,呵斥道:“你们拿件兵器,咱们痛痛快快打一场,看看到底是谁贻笑大方!”
张无忌便走到边上又折了两枝花枝,递给杨不渝一枝自己留下一枝,问:“你看如何?”
不渝接过来,笑道:“甚好。”
言下之意竟然是要用两枝花枝对战正反两仪两套刀法与昆仑华山的四位高手。
“好小子!你们可别后悔!”
二人略一点头,比了个手势:“请吧。”
于是四人一齐举刀攻来,张杨二人手中花枝好似神兵利刃,招式来回间配合默契,天衣无缝,任那几人手中刀剑舞得如何令人眼花缭乱,竟硬是破不开二人防御分毫。
他们只守不攻,四人愈发心焦,被他们引得上窜下跳,起跃间张无忌与杨不渝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便侧身一躲,露出后头刚刚被点了穴动弹不得的西华子来。
四把刀离他额头只有微末距离,其中华山派那位高个儿男人更是不愿顾及他,若不是张无忌出手挡了一下,恐怕这一刀要削掉他半个脑袋,当下吓得流了一身冷汗。
再去看那两个少年,具已经在旁边噗嗤笑出了声音。
原来方才不过是在逗他们几个玩儿。
杨不渝坏心眼儿地弹指解了西华子的穴,西华子坐起身一拳打在了高个儿男人脸上,那高个儿立刻便得了个乌眼青。
“好你个老小子,竟然敢砍我!”
“你自己技不如人,又有什么好说!”
两人都是火爆的心性,亏得班淑娴及时厉声喝退,不然这两人倒要先打起来了。
这么一闹,几人愈发怒火中烧,又冲过去战作一团,没了西华子妨碍,正反两仪刀法成阵,张无忌杨不渝二人这才收了玩笑的心思,真正出手反守为攻。
他们二人一个使的是武当太极剑,一个用的是桃花岛的玉箫剑法,加之二人气质翩然,身姿挺秀,手中树枝上的花瓣纷扬飘落间,只让人觉得眼前的打斗场面是说不出的潇洒从容,俊雅风流。
他们四人正一套,反一套,变幻莫测,瞬息万变,那小个子男人更是灵活,绕来绕去专攻两人下盘,杨不渝眼疾手快地用手中木枝挑开他的短刀,这才没让他划伤张无忌的脚踝。
二人虽然武功极高,却毕竟没什么江湖经验,他们这般难缠,时间久了难免会觉得棘手得很。
却忽听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
“太极阴阳,两仪四象,正反之道,渊源同根,关键之处皆在步法方位。”
说话人着一身暗青色的衣裳,他扶剑而立,嘴角还带着血迹,面上却染了点儿笑意,端的是一副沉着冷静,乾坤在胸的淡定模样。
正是杨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