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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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执带着困倦到头踩着空气一点点的安宁出现在他妈面前时，女人的脸色比这冷雨还要冷上三分。
“邵梅，天那么冷再不让孩子们进去身子就要冻坏了。”邻居阿姨往外倒水的时候忍不住说上一句。
暗夜里，她剜了眼那女人，然后把孩子们赶了进来。
安宁的睡梦一下清醒在粗鲁的举动中，揉了眼，茫然地望了望四周，“哥哥，这是你家吗？好小。”
邵梅听了就来气，一把把安宁推开，也不管外面是不是在下雨，嘭的一下关上门。
“你带来的给我带回去！我们家不欢迎陌生人！”
宁执抬头看了眼从窗户中透过的暗黄色光茫，睫毛点了点，拉着安宁往旁边的小房子里走。
幸好，她听不见。
“哥哥，阿姨生气了吗？”
她忘记了耳朵上没有能帮助她听见的小耳朵，像寻常般问道：“有吃的吗？我好饿呀。”
宁执将门一推，蒙尘已久的味道冲鼻难耐，安宁更是直接抱怨出来：“哥哥我想住有水晶灯和薄荷味的房子，不想住这里。”
他将灯打开，很久没使用的电灯闪了好几下，半明半灭，电流的滋滋声更是响彻不绝。
安宁下意识地抓住宁执的手臂，缩在他身后。
等到电灯稳定之后，周围的一切才渐渐清晰出来。
宁执从残破的角落里翻出一个本子，泛黄的纸面上沾满了灰尘和墙苔，又翻出来个铅笔。他翻到崭新的一页上，用力写下：
“明天我就送你回去，今晚先睡着这吧……”
安宁看了眼字，又看了眼他。
宁执的右手微微颤抖了下，他忘记了她可能不识字……
“不懂。”安宁咯咯笑。
他眼皮跳了下，把本子甩到一边，凑近她。
安宁只看到两瓣会动的香肠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宁执注意到她走神的模样，叹了口气，算了。他尽量收拾出一个干净的空间，将毯子铺在地上，使劲指了指，张大了嘴巴：
睡吧。
她或许知道晚饭是没有可能了，乖乖地接受了现实，一骨碌就躺了下来，还拍了拍身边给他空出来的位置。
“爸爸说我是小公主，不能和别人一起睡觉，要不然他们就不爱我了，不过我想是哥哥的话，应该没问题。”
“为什么？”
“因为我来做客，哥哥的妈妈不开心了吧，谢谢哥哥护着我。”她大大的眼睛里是灯光的倒影，明明灯光很暗，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眼里却很善良。
她只是听不见，又不是傻。
安宁倏地坐起来，一副小大人模样地皱着眉，郑重其事地说：“哥哥，我送你个愿望！”
“你开口的一切我都能为你实现。”
忽然眼前一黑，宁执关了灯，若无其事地走到她身边躺下，将毯子往她身上盖，还拍了拍，“睡吧睡吧。”
安宁瞧了会，“你不信吗？”
她躺在他身边，悄咪咪地往他那边挤，即将触到冷袖的瞬间，他一翻身，背对着她。
“信，睡吧。”也不管她听没听到，就闭上了眼。
安宁似乎是累及了，没过多久，他身后就传来浅浅均匀的呼吸声。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如弦如丝，他渐渐沉浸在绵长夜色中，迷糊中身上忽然的温暖将他朝睡梦中推了一把。
一夜雨后，天放晴得很快，明媚的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照进在熟睡两人的身上。
突然，传来一阵激烈哐哐的砸门声，宁执几乎是下意识从跳起，护住旁边的安宁，警惕地盯着门口。
安宁被刺眼的阳光扎了下，手挡在眼前，懒懒地问：“哥哥，要吃早饭了吗？”
他立马朝她做出个噤声的手势，大概是他的神情太过严肃，安宁不禁往后一退。宁执察觉到她的退缩，安抚性的捏了下她的肩膀，随后也不管距离不距离，凑近她耳边说：“在这等我，别出来。”
直到确认她听到了，宁执才出门。
外面的门被撞开，走进来一排壮汉，气势汹汹地朝他莽过来，周围不少邻居看到后，一溜烟地关上了门窗，扒着缝瞧这里的热闹。
邵梅估计是从哪边的缝隙里看到宁执在院子里，急急忙忙地跑出来，将他藏到身后。
壮汉之后，一位身材略微臃肿的女人走上前，脸上妆容一改之前的浓墨重彩，清淡却不寡味，身上清逸的气质很难将她和放高利贷这么腥臭的人联系在一起。
还是之前那样的她更适合这样的身份，宁执想。
“邵梅，你丈夫欠我们的三十万准备什么时候还？”她捻了捻手，好像要拿什么，壮汉很识相地给她递过去一盒零嘴。
他们还自带了凳子张在她身后，她似乎有些费力地拖着腰缓缓坐下，脸上的煞意却没有因为这点动作而减弱，反而随着他们的沉默，更加尖锐了起来。
“我们没钱，你找宁参天去吧。”邵梅颤着声音，抱紧了宁执。
“哦？那他现在在哪里？”
她不轻不重地咬着零嘴，似乎不合口味，皱了下眉。
“不知道。”
“他昨天不是才回来过吗？你不知道？”
邵梅慌张地抬头，“我真的不知道，他一回来就把家里的钱全都拿走了，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去哪里了，龙姐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母子行不行？我已经跟宁参天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我们离婚了！你能放过我们吗？冤有头债有主，这钱我怎么还得起啊？”
宁执感觉到脸上湿湿热热的，仰头一看，邵梅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冲掉了她最后一点尊严和对宁参天的念想。
“这个房子还没动吧？”她掏了掏耳朵，云淡风轻地说。
邵梅当即就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泪花闪闪，“我还有个孩子啊，这个房子是我仅剩的一点嫁妆了，我不能让他跟着我露宿街头啊……能不能……我求求你……”
他不知是被吓住了还是怎么，手上的酥麻感渐渐传染至全身，僵硬到不能为她说上什么辩解的话，僵硬到无法迈出步伐走上前，朝一直用猥/琐目光盯着他的油光满面的大叔揍上一拳。
宁执麻木的神经痛着很想要扯断束缚，但总有个丑恶到强大的巨兽挡在前面。
“求求你……”他咬着牙，逼着自己直视女人的眼。
不知道是他已经虚弱到出现幻觉了，他总觉得龙姐的目光在看向他的时候隐隐出现了一丝不忍。
他额头上已经渗出细汗，鼻尖也冒出水光，眼前闪过许多星星点点的斑点，像是昨晚在安宁眼里看到的星海。
她还在这里呢，不能把她也给牵连进去。
他好像渐渐从虚无的海面中浮出了头，跟着邵梅跪在红姐的面前，以最屈辱的姿势，低下最重的头，是他能最快想到的结束的方式。
“咦？哥哥？”
宁执愕然将头转向她，连跑带爬地靠近她，捂住眼，她耳朵痒痒的，往旁边躲了下。
他挣扎间泪水从脸颊滑过，滴在安逸鼻间上，她下意识伸舌舔了下，嫌弃地推开宁执。
“哥哥，这个早饭好咸……”
她似是察觉不到气氛的异样，诧异地望向邵梅，“阿姨，你为什么要跪着呀？”她蹦蹦跳跳地过去，幼小的双手将她扶起来。
“安宁……”宁执喋嚅着。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个粉雕玉琢的小朋友实在可爱，一副不怕人的样子，身上的衣服虽然不是什么常见的名牌，但质地却不凡，一看就知道是被宠爱着长大的，不像是他们能养得出来的家庭。
安宁回过头，惊呼了声，龙姐摸了摸脸，眼神示意属下，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属下都摇了摇头。
她一头雾水。
安宁走上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肚子，笑着看她说：“姐姐，这里有个小宝宝欸。”
龙姐今年四十三，活到这把岁数了还能被叫姐姐，她不禁有些喜悦，说明这保养还是有用的。而且她还是高龄产妇了，但因为是头一胎，所以对这个生命是又小心又郑重。
“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妹妹哦。”
龙姐唠起了家常，一点都不是来讨债的，说起女儿来，自己冷硬的心肠都变软了。
宁执心脏却提到了嗓子眼，她根本听不见啊！
“姐姐，我可以抱抱你吗？”她忽然说。
龙姐也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到安宁期待的眼神，她点了点头。
安宁轻轻地抱了上去，将头埋进她的颈间，“我好久没见到妈妈了，姐姐身上有妈妈的味道。”
龙姐抚了抚她的头发，“你住在他们家吗？”
她没说话，发出哼哼两声，闷闷的声音听着像是哭了似的。
“是啊，她妈妈是我远方表姐，家里有事情就把她寄放到我家，现下却是住不了了，可怜的孩子……”邵梅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拼命地给自己揽关系。
龙姐看安宁怅然若失地望了她一眼，神情略微黯淡下，沉默了半晌说：“别担心，好好住着。”
她最后抱了抱安宁，下巴在她发动蹭了蹭，“好孩子。”
安宁依依不舍地回到宁执的身边，他紧绷的心才放了下来。
“我再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宁执感觉龙姐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就听见她说：“不过，这三个月我的人会随时等在这里，看在那小娃娃的份上，她在的这段时间里，我会给你点钱，什么时候宁参天回来了，什么时候你们就解放了。”
邵梅僵硬着脖子点头，失魂落魄的模样连他们走了都还没缓过来。
“妈，他们走了。”宁执说。
安宁的反应慢了好大一拍，才后知后觉从恐惧中哭出声来：“哥哥，刚刚吓死我了，我什么都听不到……呜呜呜呜呜呜呜……”
宁执安抚着她的后背，一直鼓励道：“你做得很好，你做得很好……”比我好。
“谢谢你，保护了我。”
“哥哥，我能回家了吗？”安宁睁着哭红了的双眼，问道。
邵梅忽然弹了起来，大声说：“不可以！”她不由分说地将安宁关进里屋，任凭宁执怎么哭喊都没用。
宁执一掌拍在她身上，掌心发红颤抖着，怒目瞪着她，“你干什么！昨天是你不要她在家的，我现在把她送走不可以吗！”
邵梅这一瞬间来得无比镇静，她说：“不可以，龙姐喜欢她，只要她留在我们家，妈妈就能和她周旋，哪怕一天也好，你爸爸就有可能回来救我们了。”
“是她，刚刚救了我们，你还要利用她？”
“儿子，妈妈求你了，妈妈不能失去你，也不能失去这个家，再说三个月之后，妈妈保证砸锅卖铁也让她回家。”邵梅看儿子不为所动的神情，一狠心就要跪下，宁执拉住了她。
一天天过去，邵梅每天拎着从龙姐保镖那拿的生鲜，乐呵呵不停。
“安宁坐好，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安宁托着腮，神情恹恹地望向门口。宁执见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故作轻松地问：“怎么了？”
“哥哥，还不能出去吗？”
“嗯，门口每天都有让人在要债。”这几天，宁执有教她认字，一开始她还认不全，后来这个“债”字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她几乎是马上就能反应过来。
“妈妈什么时候才能接我呢？”她低声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回头进了屋。
邵梅让她住进了宁执的房间，并且还跟她说，自己是她妈妈的姐妹，妈妈很快就能来接她。有宁执在旁边，安宁轻易地相信了邵梅，在这日复一日地等了下去。
这几天，龙姐的保镖总算能撤掉一些，宁执也能出去买买菜，这一路上总能听到一些风言风语，遇到街坊邻居都会问他，你妈妈是不是把你给卖了？
他红着脸反驳，却换来轻蔑的玩笑。
邵梅大概也是听到了这些，回家的时候再也没能给安宁留下什么好脸色，总是黑着一张脸走进屋。
掌勺的任务也换成了宁执。
距离他们的三个月之约，也过了一半。
这天，安宁实在是没什么兴致吃饭，吃了三两口就放下筷子。
宁执去找她的时候，她一个人在课桌前念道：
“小蝌蚪找妈妈，找到了青蛙摇摇尾巴……”
他拍了拍安宁的肩膀，她红着眼眶回头看他。
他喉咙微涩，扯起唇咧开个笑：
“教你折青蛙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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